11
三天前。
“怎麽辦,他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目的,我們再把他帶回去,萬一他告發我們怎麽辦?”
德裏克和巴裏出現在他的眼前,巴裏看向身邊的人。
馬可被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他拼命地昂着頭死死瞪着眼前的人。
德裏克俯視着面前被按倒在地的人,面容嚴峻,良久。
“沒辦法,只能割掉他的舌頭了。”
“不————!!”
馬可拼命地大叫反抗,然而四肢被控制根本無法掙脫,驀然被什麽猛地擊中頭部,他暈了過去。
看到面前的人失去知覺多特拿出刀,掰開他的嘴正要割進去————
“住手。”
傭兵擡起頭,看到出現在面前的醫生。
“奧利弗,你來做什麽?”
“你們不能這樣做。”
醫生蹲下來,探了探拉丁人的鼻息。
“那怎麽辦?你又能讓他變啞的藥嗎?”
始終站在邊上的德裏克問道。
“沒有,但是你們處理不當,會讓他死的。”
奧利佛站了起來,看向面前的人。
“交給我,我自能讓他說不出話來。”
醫生的目光柔和堅定,隐隐卻有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德裏克猶豫了一陣這才朝旁邊遞了個顏色,傭兵拖起地上的人,跟着醫生走近了帳篷。
“就放那兒。”
進了帳篷醫生随手一指,傭兵把他扔到了床上便準備離開。
“幫我把他綁上,我可不想等他醒來鬧事。”
傭兵又無奈地退回來,找來繩子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昏迷過去的人捆嚴實。
馬可醒來時看到眼前的人是那個經常喂他吃飯的醫生時不由放下心來,然而他發現自己動不了頓時慌了神。
“你在做什麽?”
“配麻醉的藥。”
醫生頭也不擡地答道。
“你真的要割我的舌頭嗎?”
醫生沒有回答,他走到床沿,把藥碗遞到他面前,面無表情。
“喝了。”
馬可猶疑着不肯張嘴。
“我給你下了三天的劑量,足夠你撐到大都。”
“是不是我一醒來就會發現自己舌頭沒了?”
“喝之前給我把嘴死死閉上,我可不想讓他們把你嘴撬開然後發現一條完好的舌頭。”
馬可猶豫着喝下了那半碗味道古怪的湯劑,看到醫生走到一邊拿起一柄鋒利的小刀來,不由皺起了眉。
“你還要去幹嘛?”
醫生拿着刀走到了門口,回過頭看他。
“割一條羊舌頭來。”
随着白月節的臨近,真金感到越來越緊張起來。他早已下達了指示,白月節那天将有全大都三分之一的兵力集中在汗宮附近,為的就是能在事變瞬間能将所有叛徒逮捕。
這幾天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沖進商隊下榻的住所直接搜出罪證,他已經想好了到時候處決這些叛徒們的一百種方法。
然而這天他在去往可汗殿堂時卻正碰到商隊從裏面出來,只見他們一副整裝完畢的樣子,忙攔下他們皺眉問道:
“這是幹什麽?”
為首的男子謙卑地脫帽行禮。
“禀殿下,感謝可汗及您這幾日的照顧,我們準備離開了。”
真金只覺得一股血氣上湧,忍不住喝道:
“停下!”
商隊停了下來,面面相觑不知道該做什麽,真金沿着隊伍巡視下去,挑起了眉。
“我大都乃一國王城,豈是爾等異鄉人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禀告殿下,我們已經向可汗辭過行……”
太子沒有理他,喚來一隊親軍伸手往下一指,命道:
“給我搜,一車一車地搜。”
轉過身看向被可汗留在大都前來送行的牧師。
“還有留下的人,也給我搜,看到有異常物品立刻向我禀報!”
士兵立刻撲向了手無寸鐵的商隊翻箱倒箧搜了起來,這一過程中商人們的包裹被撕開,東西被打亂,物品散落在地下,現場頓時一片狼藉。而太子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負手看着。
商隊不敢上前,也只遠遠地看着。
“真金,我的孩子,你這是在幹什麽?”
附近的可汗看見這邊動靜,便過來問道,太子轉過身,颔首答道:
“父汗,我得到密報說這些異國人私藏汗宮寶物,故命人搜查。”
“殿下!”
正在這時聽到那邊有士兵,太子連忙走過去,從一個商人袋裏拿出一柄一尺來高的金牌來。
“這是我賞賜給這些商人的,可以保證他們在沿途都得到及時的供給。”
前方傳來忽必烈的聲音,太子把金牌扔回袋裏,轉身命令。
“繼續給我搜!”
然而士兵們卻都站住了,面面相觑,良久才有其中一個道:
“啓禀殿下,已經搜完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物品。”
“真金。”
太子皺起眉正要說話,聽到身後傳喚連忙回過頭去。
可汗的面色陰沉,看着面前自己最得力的兒子,驀然壓低聲音問道:
“你剛才說的那個給你密報的人,究竟是誰?”
馬可小憩時突然聽到開鎖聲,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人怒氣騰騰地沖了進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把掐住脖子摁到了牆角。
“騙子,你這個騙子!”
太子眼中的怒火簡直能噴出來将牆面燒出個洞,他狠狠地搖着面前的人,吼道:
“什麽白月節刺殺,他們根本不在這裏過白月節,他們今天一早就走了!”
“那……他們沒有留下什麽?”
被掐地幾乎喘不過氣來,馬可努力掙紮着問道。
“你個蠢貨!我命人翻遍了他們所有行李,什麽火铳,我連個火星都沒看到!”
“……父汗對我很失望,這都是因為你這個騙子!”
真金狠狠把他扔在了牆角。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摔在地上的馬可喃喃念到,不敢相信。
太子站起來,整了整衣服,看着地下的人,拂袖而離。
“這下誰都救不了你了,拉丁人。”
臨近傍晚的時候下起了雨,伯顏站在檐下聽着雨聲,面容上突然就有一個無奈的笑意。
太子踏着雨水走來,細雨濡濕了他的額發,貼在臉頰兩側。他來到階下然後停了下來,緩緩擡起頭,注視着階上的人。
“我知道,第一次就是你劫獄的對不對。”
他的目光冰冷,聲音僵硬,然而伯顏卻笑了。
“我從來沒有否認過。”
“私自劫獄是大罪,我要是告訴可汗,你可就要陪你徒弟一起送死了。”
伯顏面容上的笑意始終沒有變過。
“可是太子今天來找我,卻不是因為這個,對嗎?”
太子沒有說話,只是瞪着他,良久。
“我要你,上次怎麽把他弄出去的,這次還給我把他怎麽把他弄出來。”
他走在寂靜的宮裏,神情恍惚,目光空茫,腦中還回蕩着剛才臨走時伯顏的話。
……他的命數已經到了,我已無能為力。
就像我說過的那樣,這世上,有些人注定就只是路人。
…… ……
難道,就真的只是個路人了嗎?
他緩緩來到可汗寝宮,忽必烈今晚在他的五欲廳過夜,只看到察必皇後在指示侍女們做事。
他就這樣站在那裏,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直到察必無意一回頭,看到自己孩子目光空洞滿身是水不由吓了一跳,忙遣散了侍女,自己則幾步上前握住他的手。
“真金,我的孩子,發生什麽了?”
聽到母親發問,真金這才緩緩擡起頭來,然而就在他擡眼看過來時,察必只覺得周圍仿佛都在瞬間寂靜無聲。
那樣的目光,帶着深深的絕望和刻骨的悲傷,竟讓皇後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就這樣看着面前的人,然後緩慢地搖了搖頭。
“……母親,他不能死啊。”
“誰?”
皇後問道,然而很快又反應了過來,嘆道。
“……我也不希望他死,但是你父親意已絕,我也沒有辦法。”
“……可是我……我愛他啊!”
他突然跪了下來,仰頭望着面前的女人,手裏依然握着她的手。
“怎麽了,有話不能好好說麽這是幹什麽……”
察必皇後一驚,連忙扶起地上的人。
太子站了起來,低垂着眼睑,皇後俯下身。
“你剛才說什麽?你……愛上了那個拉丁人?”
他始終垂着頭,良久才像是難以啓齒一般點了點頭。
察必皇後有片刻的愣神,就在真金不知所以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她笑了出來。
她突然用力把他攬進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
“……我的孩子,我的傻兒子呀……”
“……阿媽在你那天來求情時就猜到了,我的傻孩子,你怎麽不早說呢……”
“…… ……”
良久,她才放開了他。看着面前的人,皇後思前想後,這才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道:
“那你們……做了嗎?”
“……沒,還沒……”
然而聽了她的話太子的面容上陡然泛起奇異的紅暈,有些羞赧道。皇後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面容,聲音輕柔。
“你去吧,你父汗那裏自有我來說。”
“可是您怎麽說?”
太子陡然擡起頭有點擔心地問道,然而皇後只是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笑容。
“放心吧,我自有辦法。”
第二天一早馬可只看到自己的獄門打開,走進來幾個兇神惡煞的士兵,他還來得及說句話便被一個黑頭套套了頭。
頭套被拿去時馬可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身在原野,周圍也沒有馬群和毯子。
馬可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打算換個死法,在士兵上來把他推搡着綁在架子上時還在忍不住地疑惑,直到有士兵開始剝他的衣服時,他才有些慌了神。
背後突然傳來尖銳的風聲,他只感到肩上頓時一陣火燎時的痛覺。
他愣了有兩三秒鐘才意識到自己挨鞭子了。
然而就在他意識到的瞬間下一鞭已然如期而至,正疊在上一記的傷口上,痛地他發出一聲低吼。
鞭梢帶起刺耳的風聲刮在皮膚上,每挨一記都讓他忍不住渾身戰栗。
血順着脊椎流了下來。
他死死咬着嘴唇,壓制着封閉在喉間的聲音,直到嘴唇被咬破,滿嘴的血腥味彌漫了開來。
撕裂般的痛楚讓他最終還是克制不住地叫出聲來,然而就在那時他看到到了不遠處的可汗。
可汗看着這邊,然後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鞭刑還在繼續。
行刑人似乎得到了通告,每一鞭都打地結結實實,馬可只覺得自己的意識正随着血液在一點一點地流失。在昏迷邊緣時他忍不住想,這還不如讓他死了呢。
“波羅大人,我是來看看你怎麽樣了。”
上次一事後馬可在床上躺了有小半個月,不能行動什麽事都幹不了讓他很窩火,伯顏時不時來的揶揄也讓他挺郁悶,心情好不容易好了些的時候卻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過來了。
真金進屋時嘴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馬可暫且把那解讀為幸災樂禍。
他想要從床上爬起來,至少得先穿個衣服。
“別動。”
真金幾步上前把他按住,自己則坐了下來,伸手撫上他的肩背。馬可不知他要幹什麽,只得一動不動地任他擺弄。
真金的指尖冰冷而細膩,沿着他背上縱橫的疤痕緩緩劃下去,碰到還未長好的傷口時馬可忍不住嘶了一聲,身邊傳來太子的聲音。
“……要我說的話,一頓鞭子對你有好處,可以時刻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他把手從他的身上移開,片刻猶豫後站了起來,看着面前的人,面容上忽地就有一個不知何意的笑意,他轉身負手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快要跨出門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人的聲音。
馬可強撐着坐起來,看着前面人的背影,驀然道:
“謝謝你,真金。”
艾哈邁德回到自己住所時就看到一個黑影朝自己撲來。
“你上次給我看的壁畫究竟是什麽意思?如果是你要刺殺可汗為何還不下手?難道你忘記了嗎?”
“誰說我忘記了。”
黑發濃眉的男子擡了擡眼,笑出一聲信步走了開去,留下女子還愣着咀嚼着他的話。
走到快要拐角處時男子側過身,看向還留在原地的女人。
“跟過來呀。”
女人有片刻的猶豫,卻最終還是跟了過去。
地下甬道黑暗潮濕,女人跟在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倒是前方的艾哈邁德腳步熟練穩健,只見他七轉八轉便轉到了一堵牆面前。
男子朝着牆伸出手,也不見他如何操作,面前的一面牆突然朝兩邊開去,美琳的眼睛驀然睜大了,她看着眼前的場景,突然只覺得說不出來。
“……當年成吉思汗之子拔都攻占莫斯科公國,在他們國土上建立了金帳汗國,這幾十年來他們複國的願望從未曾熄滅,前來行刺的人員前赴後繼,可卻沒有一個能夠過得了城防。”
“而這次,那些莫斯科人扮作了商隊,在我大都裏圖謀不軌時被我發現了,我就順便與他們做了個交易。”
男人靠在一邊的牆上,随口說着,玩味地看着女人的神情。
美琳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她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從上掃視到下,又從下掃視到上,面容上是驚異的神情。
那是滿滿一屋的火铳。
tbc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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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