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四月十五日,一隊商旅并使者來到大都,向可汗進獻上各地的珍寶,請求從他的地界上經過,去更遠的地方發展邊貿。
自從元國出兵剿滅邪教後,各地小國皆擺脫了控制,為表對可汗的景慕特派使臣不遠萬裏紛紛來賀。
可汗于殿上設宴款待四方使者,席間談笑一如往常,問及邊境狀況,皆言仰賴可汗明治,一切安好。
未幾卻見大殿走進一隊韶齡女子,原來是波斯國國主合贊特遣本國美女前來獻舞祝賀。只見舞姬行到中央娓娓施禮,地毯兩旁各坐着數位裝束風格迥異的樂師,各持着各具特色的樂器,舞姬便伴着這樂曲翩然起舞,她們穿着緊身的舞衣,□□着小蠻腰和肩臂,但見其舞姿曼妙,一身璎珞琳琅相碰,滿庭珠玑起落生光,表演地正是西域名舞拓枝。中間那個最高挑的舞女急速地在地毯中央那一朵迦南昙花上旋轉着,縱橫騰踏,而兩足始終不出花瓣邊緣。眉目斜飛,眼波靈動,顧盼之間柔情萬千,一時衆賓皆醉,四下一片叫好。
酒過三巡,卻見一使臣奉一長匣出列,來到座下。
“樓蘭國主偶得寶劍,不敢自持,早聞真金太子智勇無雙,特此獻給太子殿下。”
說着掀開包裹着的暗紅織錦,但見琉璃玉匣吐蓮花,錯镂金環映明月,再開匣蓋,只見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綠龜鱗,赫然是一柄入鞘的好劍。
真金神情一凝,起身接過,略一揚腕拔劍出鞘。
然而就在劍身脫鞘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到了有一道精光自劍鋒傾洩而出,沿着劍刃滑落,散入四下。
“好劍!”
太子大喜,當即佩劍入座,面容上是難掩的意氣。
整個宴會上氣氛融洽,宴罷可汗命相關官員安排食宿,筵席便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結束了。
真金是最後一個走出殿堂的,他在殿門前定定地站了一會,然後喚來一個衛兵,解下佩劍給了他。
“給那拉丁人送去。”
頓了頓,這才淡淡道:
“我的劍多的數不過來,這一把就賞給他罷了。”
士兵領命,折身便前往拉丁人住所。
“慢。”
“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真金猶豫片刻,負手走了上來。
“我也去罷。”
“我今天來,是跟你告別的……”
室內幽暗昏黃。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低着頭說,不看她的眼睛。
“再這樣下去,是對你的不負責……”
“我們不會有未來的。”
他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彼此之間有着雲泥天淵之別。如果不是她的部族被洗劫,他随着父親經商至此,他們的生命本該沒有任何交集。
然而女子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
“你……心裏有了別人?”
馬可沒有說話。
闊闊真依然定定地注視着他,悲涼如水的情緒慢慢鋪展在了心裏。
“我明白了。”
她的聲音裏有着說不出的生澀,看着拉丁人緩慢地轉身而離,驀然忍不住。
“Marco!”
他站住了。
女人幾步上前靠在了他的肩上,拉丁人想要掙脫,然而卻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定住了他的身形。
“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
她緊緊地依靠着他,忍不住落下淚來。那些溫熱的液體,帶着悲涼的心緒,弄髒了那張美好的臉。
“……請賜予我,最後一次吧……”
他驀然發出一聲來自胸臆的嘆息。
即使今夜就是毀滅,是緣是劫是孽是障不顧又何妨。
月光消失在深海一般的夜幕裏,暗雲如同一座座龐大的孤城在天空中緩緩穿行,在大地上投下動蕩的暗影。整座王宮寂靜地仿佛是一座墳墓一般。
冷風慢慢地從夜色中吹來,帶着寒冷的水汽,将一切蒙上白色的霜。
拉丁人的住所空無一人。真金坐在冰冷的床榻上,黑暗中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像。一個衛兵守在門口。
從黃昏到深夜,他已經在這裏等了整整兩個時辰,然而卻始終不見那人歸來。
他突然感到一種徹骨的寒冷,像是凜冽的風在心底疾速地漫卷而過,荒涼倉促。
良久他才起身,朝門外走去。
他來到闊闊真居所時兩個侍女正坐在前廳打盹兒,看到太子駕臨慌忙起身開了門。
他走進去,只看到空無一人的床榻。他看了很久,這才緩緩側身,蹙眉看向身後。
“她去哪兒了?”
“奴婢不知!”
兩個侍女慌忙下跪,連連叩首。
“她一般什麽時候不在宮裏?”
侍女相視一眼,良久才有一個稍大的鬥膽回話。
“最近,幾乎每天都不在……”
真金看了一眼身邊守門的士兵便踏出了宮,剛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兩聲短促的尖叫。
有人上來拖走了侍女的屍體。
“殿下,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身邊傳來随兵詢問的聲音,真金略一思索,目光陡然犀利。
“去書庫。”
雲朵飛快地翻滾着湮沒天空,月光和星光全部消失,天地間只剩下濃重的黑暗。偶爾有夜間的飛鳥疾疾地略過夜空,留下嘶啞的鳴叫緊貼着被寒冷封凍着的蒼穹。
汗宮書庫年久失修。自元破南宋後,囊括府庫天文儀器,禮器書籍等皆擄至大都,其中有不少宋朝乃至整個前朝的典籍,夾雜着藏地經文,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架子,有些已經因為時間的推移和無人打理而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灰。四下裏是塵煙的味道。
他無聲無息地走在過道裏,然而就在拐過最後一排書架時,他突然就不敢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麽。
微弱的燭火映出地上兩個人影。
他終是無聲地吸了口氣,走了出來。
眼前是終他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噩夢。
她和他,如膠似漆,耳鬓厮磨。
闊闊真無意一擡頭看到太子,陡然發出一聲驚叫推開了前面的人,拉丁人回過頭去,他的神情仿佛是在瞬間被厲鬼掐住了喉嚨!
真金站在他們面前,面容籠罩在一片動蕩的戾氣中。他緊緊抿着雙唇,渾身發抖。
“殿下……”
闊闊真不知所措,太子陡然轉頭看他,驀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滾。”
女人茫然無措地朝拉丁人望去,索幸馬可很快鎮定下來,示意闊闊真離開。
偌大的書庫裏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真金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突然知道了自己的寒冷是因為什麽,那是一種從心底裏溢出的不安的預感,和深深的恐懼。
馬可強迫自己擡起頭正視真金,可他看見的卻是如妖鬼一般可怖的眼睛,那裏面是幽暗而猛烈的火光仿佛是要在地獄裏燃燒!
那樣可怕的目光,竟讓他在心裏打了個寒戰。
每次出現這種神情,就一定會有人死。
“劍。”
小王子一聲低喝,衛兵走上來把劍遞給了他。
長劍在手,他整個人驀然在瞬間充滿了無窮的殺氣。
光華一閃即逝,鮮血濺上半空,濺上身後的一排書架。那個衛兵倒在地上,面容上是不可思議的神情,抽搐兩下便再也沒有了聲息。馬可驚呆了,然而下一秒,劍鋒就指在了他的喉管上。
他微微低下眼睛,只看到鋒芒深處清晰的銘文。那,的确是一把好劍。太子看着他。劍尖顫抖,像是勉力壓制着翻湧的心緒。
馬可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被真金第幾次用劍抵着,然而這一次,他真的可能會割斷他的喉管。
他看着真金的眼睛,驀然感覺到了絕望,和深深的疲憊。因為他知道,他們一切的情意和信任,已經在這次慘敗摔成粉碎了。
面前的人目光似怒似悲,深地看不見底,雙手劇烈顫抖着,幾乎握不住劍,神情瞬息萬變,終是無法自持。像是聽到心底有什麽東西陡然碎裂的聲音,他驀地發出一聲悲恸的哀嚎,将劍甩在了他的腳下。
他無法狠心,無法下手,無法殺了眼前這個從來都不屬于他的人
父親說的沒錯,他從來就是一個太軟弱的人,哪怕戰場上再英勇再果決,也掩蓋不了他骨子裏軟弱的事實。
他終是踉踉跄跄地離開了。
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
馬可坐在床沿,一動不動。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走出書庫穿過汗宮來到自己家裏的,他也不記得自己已經坐了多久,腦中似一片紛繁又似空無一物。
良久他才緩緩側頭,看到身邊的那一柄劍。
他想起真金殺死的那個衛兵。哪怕在最傷心絕望的時候,他依然在保護他。
門外隐隐響起了敲門聲,一個士兵打扮的人出現在窗口。
“波羅大人,大汗宣您過去。”
他的眼前又浮現了闊闊真的模樣。
要是她在的話,一定又會勸自己逃跑吧。他苦笑着想,緩緩站起身來。
自從母親死後,他的一生都生活在恐懼之中,年幼的時候他害怕他的父親有一天不再歸來,成年後他随着父親踏上了旅程,一路擔心沙暴,擔心被劫匪侵襲,擔心遇到的一切,擔心自己就會這樣死在外面,而在來到大都後他依然未能擺脫這種無時不在的恐懼,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将會終結在哪一個明媚的清晨或是哪一個鋪滿了夕陽的黃昏,正如他不知道他的父親有一天會真的将他抛棄一樣。
然而這一次,他決定不再逃避自己的命運。
汗宮大殿裏幽暗陰郁。
馬可站在座下。上方很久都沒有說話,沉重的呼吸聲回蕩在整個殿堂裏,他站在陰影中,驀然感到一絲窒息。
良久,他開口道:
“陛下,我必須向您坦白……”
“哦拉丁人,我給你找了一個非常好的差事兒。”
像是才意識到他人的存在,忽必烈抖了抖手中的地圖,然後把它放了下來。
“我的帝國橫跨世界,然而卻始終缺一個巡查官,尤其是南方地區,我需要一個足夠博學的人去了解那裏的生産情況,這項工作對于你們這些喜歡冒險的旅行家來說最合适不過了。”
他低下眼睛看他。
“你願意嗎?
拉丁人有片刻的回不過神,可汗召他來,原來是為了這事?
他有些猶豫,他知道一旦接受了這個職位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那一瞬間他哽咽了,小王子絕望的眼神和他臨行前悲恸的聲音在他的腦中交彙着,每回想一次,仿佛。。。他在濕潤的目光中仰望着殿頂,驀然極輕地嘆了口氣,朝上方施了一禮。
“我願意,陛下。”
“你想好了嗎?這項工作很艱辛,當然我也會賜予你可觀的回報。”
然而聞聲拉丁人只是謙卑地颔首,聲音裏卻有着說不出的疲憊。
“能為可汗效力是我畢生的榮幸。”
可汗定定地注視了他一會。
“很好,拉丁人,你的忠誠和勇氣值得嘉獎。”
他說,馬可再颔首,然後在可汗的目送下退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察必皇後緩緩從寶座後顯出身形。她看着拉丁人離去的背影,驀然道:
“你告訴真金那孩子了嗎?”
“還沒有。”
皇後嘆了口氣,“我怕他到時承受不來……”
可汗驀地偏頭看她,“這可是你當初做的決定……”“是我,是我,我沒有否認……”
察必皇後連忙申明,可汗又回過頭,看着前方。
“……我本以為拉丁人會拒絕,可他沒有,我兒對他如此癡情,回報也不過如此。”
皇後安撫着她的丈夫。
“我想,是時候讓真金專注于給黃金家族帶來一個後代了……”
可汗贊同一般哼出一聲,陷入了沉思。
他策馬站在高坡上,回望身後的整個都城,看着那些高低錯落的燈火搖曳在天宇之下,像是悠遠遼闊的星河。
中原遼闊大地就在不遠的前方,渡過了黃河再往南走,便是中原,便是江南。
繁華似錦,繁華如夢。
然而他知道,在他的心裏,确有一些東西永遠留在了這裏,再也無法回來。
他的生命已經走上了一個他無法預料的軌跡,而他畢生想要長伴的東西,卻終是如同指間流砂一般滑落無痕。
tbc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诹不下去了結尾套用的霜花店,小夥伴們求輕拍!!
☆、餘光
要等到很多很多年後,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一切在沒有開始時就已經結束了。
這些年裏他一絲不茍地履行着自己的職責,走遍中原大地,每經一處便将那裏的政經地理狀況,風物水土人情整理成書信,一一寄回大都。
而對于真金來說,他的一生都在以他的漢法理論與艾哈邁德作鬥争,周旋于各種宮廷傾軋之中,夾雜着的陰謀詭計讓他疲于應付,溫言恭語中裹挾着的明槍暗箭讓他心力交瘁,機關算盡,精疲力竭。難得閑下來時,他會一遍遍地翻閱馬可寄回來的書信,一遍遍摩挲着那些已經泛黃的紙張,直到它們變舊變皺。那些質樸的文字在他的指尖發燙,他筆下的場景仿佛一一呈現了出來,彷佛他本人就在眼前,繪聲繪色而耐心地向他描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一如當年那樣。
他的眼前經常浮現出那樣一副景象:那個英俊的男子坐在沙丘上,絢爛的景色在他的筆下連成一片,夕陽緩緩沉落在他的身後,他藍色的瞳仁像是沉落億萬星辰的海洋。
他已經感到自己的身體漸漸不如從前,自從察必皇後死後那些他曾以為永遠不會再犯的,幼時的病症漸漸又回到了他的身體裏,折磨着他,侵蝕着他,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
隔着文字他能感受到他的喜悅,他想象他一身褴褛跨越沙漠的樣子,無盡的風沙在他的眼前掠過;他想象他走在江南煙雨中的樣子,細雨漫卷着落花吹進他的衣衫。他能看到他在外經歷萬千風雨,踏遍中原遼闊大地,活地多姿多彩生機勃勃,卻只留下自己在這間宮闱裏逐漸枯萎腐朽。
他多想親口告訴他,他已不再怨恨,然而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再回來。
就在大都有人黯然嘆息時,遠在千裏之外的蘇杭也有人驀然心動。
馬可放下筆,感到眼睛有些刺痛。也許是今天寫的時間太長,于是他放下了筆。
這已經是他漂泊在外的第十個年頭了。中國地大物博,這些年他四處奔波,拜訪過繁華的城邦也曾路過荒無人煙的瀚海,享受過上賓的待遇也曾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遭遇過疾病的侵襲和沙盜的劫掠,幾次性命堪憂卻又掙紮着活了過來,三千紅塵山與河,八千裏路雲和月,他跑地滿心疲憊卻又滿心歡喜,每個地方都有讓他感到驚奇的地方,各地的風物人情讓他煥發出無窮無盡的活力,然而每當夜晚來臨,他卻又感到滿心落寞,他想念威尼斯,想念那裏的流水和鐘聲,想念撫養他長大的姑母和年邁的父親;他也想念大都,想念那裏及腰的高草和綿延的山脈,秋天裏散落的湖泊像是被遺忘的星光,那對他來說俨然已是第二個家鄉。
偶爾他也會想起那個人,想起他們并肩逃難的場景,生死像是風一般掠過;想起那些或苦澀或纏綿的夜晚,他在他耳邊輕聲的呢喃,最後他依舊選擇了繼續漂泊,
有時他望着茫茫宇宙中的萬千星辰,卻不知哪一顆也正照耀着他的身影。
他的眼前經常浮現出那樣的景象,那個人走在長長,長長的宮闱深處,驀然緩緩回身擡眼看他,目光裏是說不出的清冷與孤寂。
長路迢迢,滄海泱泱。
唯君與我,天各一方。
他們最終還是像那兩片處于不同高度上的雲一般,短暫的交彙後,又各自走向了完全不同的軌跡。
他們的人生再也沒有任何交集,真金太子的一生都在以他漢法理論與艾哈邁德作鬥争,終于在1282年将他扳倒,而自己也受人陷害,終致憂懼成疾。1286年馬可波羅回大都朝觐大汗時他已是奄奄一息,臨終前他的三個兒子守在他的榻前,馬可前去看他時他遣退了他的三個兒子,示意馬可靠前。
馬可坐在他榻前,握住了他的手,真金艱難地側過頭看他。他的面容早已沒有了年輕時的尖銳,歲月的痕跡沉澱在他的眼底,卻依稀可見當年的英武。
“……不必為我憂心,我的朋友。死亡,只是一個孤獨的旅程。”
他雙唇翕合着,緩緩念道。
像是心中有什麽突然崩塌,讓他在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芥蒂。
馬可從懷裏摸出那一枚生了鏽的十字架放在真金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讓他緊緊攥着。
“……那一次,我沒有殺他……”
“什麽?你說什麽?”
馬可湊近了問道。
“那兀爾……我沒有殺他……”
“……我放了他,砍下一個死刑犯的頭顱,帶了回來……”
太子氣若游絲,仿佛每說一個字都讓他更加虛弱一分。然而馬可卻想起來了,是那個被當作人質,扣押在大都的回纥葛蘭部的小王子。
那一瞬間,所有遙遠而隐秘的回憶突然複蘇,心底萬千情感激蕩猶如風暴般呼嘯而過,竟另他一時無法呼吸。
哦那兀爾……馬可閉上眼睛,那是多麽遙遠的記憶,遙遠到,即使不曾失憶的他都已經模糊。
然而真金卻記了一輩子。
等他再次低下頭時真金已經不再說話了,他直直地看着天頂,仰望着浮雲變換的蒼穹。馬可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漸漸淡去,知道那個他十七年前跋山涉水來大都,第一眼看去就覺如同高嶺之花的人就這樣去了一個他所不知道的世界。馬可站起身來,抹下他的眼睑,俯身緩緩親吻了他的指尖。他手中依然攥着那個銀質的十字架,已經僵硬了。
他終是回到了他的祖先那裏,遠古的精魂在大地的深處召喚他回家。那裏的草原像是綠色的海洋,湖泊像是散落的星光,牧歌如同河流一般清澈,蒼穹像傳說中那樣湛藍。那裏的男人不在戰争中流血,女人不在分娩中痛苦。月光不再寒冷,風雪不再肆虐。
拉丁人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退了出去,桑加和他的三個兒子湧進內室,馬可沒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的哭喊聲,他擡起頭,望向北方傾斜的天空。
高草朝着一個方向瘋長,遠處的山巒起伏重疊,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凜冽。天地間疾走的狂風把視線吹得搖搖晃晃,一切事物都在風裏被吹成空洞的模樣。
遠遠的盡頭開始有人用蒙語唱起挽歌,歌聲高高地飄揚在蒼穹之下。
“……荊棘覆蓋着藤葛,蔹草長滿了山坡,我所愛的人埋葬在此處啊,誰來與他作伴?”
“夏日漫長,冬夜凄涼,等到百年之後啊,再來伴你長眠。”
…… ……
蔔爾之斤·真金,忽必烈最寵愛的兒子于1286年逝世,死時年僅四十三歲。自愛子死後忽必烈意志消沉,開始酗酒,身體每況愈下,四方反叛勢力有擡頭趨勢,國家已顯衰落之跡。
到公元1289年,真金太子逝世第四年時波羅已經在大都停留了三年,也守了三年。三年後他上書向年邁的可汗請願,願協同護送闊闊真公主遠嫁波斯,同時也順道回自己的家鄉意大利,可汗雖萬分不舍,最終卻還是準許了這一要求。
在就要離開大都時,他回望逐漸遠去的燈火闌珊中的城郭,回望着這個埋葬了他整個青春的地方,恍惚間那個人仿佛又站在了眼前,身後是綿延的沙丘和無邊的天際,大風将一切都吹向了倉促,青絲飄揚中他的目光是他從未見過的荒涼。就這樣對他說,走吧,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心裏陡然有深徹入骨的痛意,仿佛是有什麽看不見的絲線将他的心生生系在了這裏,每策馬離開一分,就被血淋淋地扯開一分。
這一次,怕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穿越半個世界來與你相遇,亂世裏半生流離,卻終未能與你一同老去。
馬可一行從三月啓程啓程,次年一月護送公主到達波斯後,于1295年回到意大利,并帶回了可汗賞賜的珍寶,一時成為巨富,後因參加海戰失敗被囚獄中,在那裏他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時光,晚年他将他一生的經歷口述給魯梯思謙,詳盡地敘述了他在大都的見聞和當地的風土人情,魯梯思謙将其整理成書稿,并在出獄後投給了出版商,這樣才有了後世頗負盛名的《馬可波羅行記》。書中描繪的神秘國度和奇異文化如同黑暗中蒙昧的微光掀起了接下來西方對于東方幾個世紀的狂熱而執着的探索。那些虔誠的追随者沿着海浪的輪廓,沿着星辰的指引,穿越漫長山脈,踏過絲綢之路而來,在這片土地上傾注了一生的夢想。然而書中提到真金太子的卻只有短短只言片語:
“……四位皇後共為大汗誕下二十二個兒子,其中以真金最為年長,他生性善良,英勇無雙,曾在幾次戰争中表現了他的勇敢和果斷,是大汗之位當之無愧的繼承者。”
今生無法與你合葬,但願死後,我的骨灰能夠飄到你的墓旁。
完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