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要貼貼
寒鴉桀桀怪叫着,荒敗的破廟前血跡斑駁,遍是染血的屍骸。
羽決護着昏迷的小王爺,勉強用銀槍支撐身體。他微微喘息着,駭然望着跟前的男人,對方的衣擺上泛出點點金光,臉上也戴着镂金面具,但面具上濺滿了血跡,渾身散發着陰寒凜冽的殺氣。
雲屹擡手揭開面具,眼底泛着詭魅血光。他面無表情地拔出劍,一腳踹開飙血的屍骸,腳下的屍首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主上……”羽決說不出話來,這些人都是南元帝派來的刺客,一直暗中盯着小王爺伺機下手,他們聯手圍剿自己一人,招招奪命。危急關頭雲屹出現了,他劍勢迅猛,身形快如鬼影羅剎,頃刻間将所有人反殺。那血肉橫飛的場面,羽決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敢動我兒,都是找死!”雲屹扔掉面具和血劍,向羽決伸出了手,示意對方把孩子給自己,他要檢查孩子有沒有受傷。
羽決正要把孩子遞上去,卻聽不遠處的林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誰正在朝這邊跑來。雲屹眼神一凜,“還有餘黨?”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追來的景洵。
雲屹辨出那道熟悉的身影,寒冷的神色瞬間融化開來。他垂眼看着自己滿身鮮血,心想這副兇殘模樣怎麽能被心上人看到?于是他索性往血泊間一倒,還沖羽決使了個眼色,“你就說本王重傷。”
羽決不由得一愣,而雲屹已經開始躺屍了。景洵飛奔過來,他震顫地看着滿地屍骸,跌跌撞撞地奔上來道:“孩子怎麽樣了?”
“小王爺,沒事,但……”羽決看向倒地的雲屹,景洵這才發現雲屹倒在血泊裏,急忙蹲下來将對方扶到臂彎裏,查看他的傷勢。
“怎麽會這樣……他怎麽會在這裏的?”景洵摸了摸雲屹腹部的血跡,以為是傷口,當即将自己的衣擺撕成布條,麻利地給他包紮。
“雲屹,雲政南……醒醒!”景洵擔憂地喊了幾聲,雲屹仍在投入地裝死,甚至在暗暗憋氣控制心跳,羽決則在一旁欲言又止。
“氣息越來越弱了,看面色不像失血過多,倒像是呼吸道堵了。”景洵于是跨坐到雲屹腰身上,雙手摁壓他胸口,給他複蘇心肺。片刻後,景洵将耳朵貼在雲屹胸口聽了聽,對方卻沒有恢複的跡象。
“怎麽沒反應啊?”景洵急了,深吸一口氣,捏開雲屹的嘴唇,用嘴給他渡氣,如此反複。雲屹唇邊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他真的很想趁機和對方舌吻,但想着肯定會惹來兩耳光,還是強行忍了下去。
羽決看得面紅耳赤,別扭地挪開了視線。
“咳咳……”雲屹大口喘息起來,錯愕地看着景洵,裝得還真像那麽回事。景洵連忙從他身上起來,背過身去,羞赧地擦了擦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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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會在這裏,還傷成這樣?這些屍體是……”
“痛……”雲屹抽嘶一聲,随手在地上摸了一把血,又往腹部擦了擦。景洵聽到他叫喚,趕緊轉過來看他。雲屹竭力收斂着笑意,眉梢眼底卻寫滿了甜蜜。他故作虛弱地伸手道:“動不了……”
景洵猶豫了會兒,蹲下身道:“我背你算了,上來吧。”
“我來。”羽決插話道,雲屹霎時淩厲地瞪了他一眼。
“你也有傷,你就抱小的吧。”景洵說罷,發力将雲屹背了起來。雲屹身材魁梧肌肉結實,背着有些沉重,但尚能承受。
雲屹滿意地摟着景洵的肩膀,親吻着心上人耳後的發絲,低語道:“你真的長高了,力氣也變大了,以前你是背不動我的。”
“閉嘴,不想聽你說話。”景洵莫名煩躁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哪根筋搭錯了,居然那麽擔心對方,還給對方瞅見了。
“好,那我不說了。”雲屹蹭弄着景洵的長發,心裏甜死了。擔心景洵背不動自己,只讓他背了一小段路,便要下來自己走。一路還裝作弱不禁風的模樣,時刻要景洵扶着,還總是往人家身上貼。
“……”羽決郁悶地抱着孩子跟在後面,心想王爺還真是兩副面孔,戴面具殺人時是牛鬼蛇神,摘下面具卻又柔弱得不能自理。
回到政南王宮後,雲屹開始一本正經的“養傷”。他太會裝,景洵真以為他受了重傷,對他也沒那麽大敵意了。有時雲屹賣個慘撒個嬌,景洵還會給對方端水喂藥,只要不侍寝,別的都好商量。
之後的半個月,雲屹每天都用各種糖衣炮彈轟炸景洵,今天放個盛世煙花,明天江上泛舟,後日花田飲酒,想盡辦法只為博他一笑。景洵雖然面上冷淡,內心卻在悄悄融化,如果雲屹能一直這樣溫柔相待,自己倒是可以站在雲屹這一邊,助雲屹奪得天下。
白天雲屹忙着作樂,晚上則抽空處理事務。這天夜裏,他好不容易忙完準備休息,卻收到了秦赫川回來的消息。看來之前交代秦赫川查的事有眉目了,正好自己也要找他商議軍事。
秦赫川騎着馬從蒼茫夜色中疾馳而來,一身飄逸紅衣宛若邊關的戰旗。雲屹親自出門接見他,兩人寒暄幾句,進殿說起了正事。
“王爺,我把整座鹿隐山都翻了一遍,所有能查的地方都查過了,沒能找到宋知微,他好像憑空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罷了,他存心要躲,連你都找不到,就是真找不到了。”
秦赫川從懷中拿出一沓信,“我在宋知微的隐居處發現了這些信,都是李丞相寫給宋知微的。兩人交情頗深,每年都有信件往來,最後一封剛好是在李氏被抄斬前寄出的。根據這些信,我發現李氏竟然有兩位嫡血公子,李鶴汀還有個小一歲的胞弟,名叫李暮舟。信中有提到,兄弟倆越長越像,笑起來時連唇邊的虎牙都一樣。”
雲屹臉色一沉,接過信件翻看起來,“你查證過內容的真實性了嗎?以宋知微的行事作風,不該落下這麽重要的東西。”
“宋知微疑似遭遇了什麽變故,走得十分匆忙,幾乎什麽都沒帶走。這些信确是李丞相親筆,也确實有李暮舟這個人。”
“李鶴汀從小在丞相府長大,而李暮舟天生體弱多病,一出生就被李丞相交給了宋知微撫養。宋知微是前朝第一名醫,他一直在給李暮舟治病,對其視如己出,悉心将李暮舟養大成人。當年李氏被滿門抄斬,宋知微就是為了保護李暮舟,才突然辭官退隐的。”
“六年前李鶴汀不告而別,悄悄去投靠了宋知微。我們的人遍處尋他,找了半年才在鹿隐山發現他,那時他懷有八個月身孕,動了胎氣難産而死,這是我們有目共睹的。所以,我認為如今出現在政南王宮的這位并不是李鶴汀,而是李鶴汀的同胞弟弟李暮舟。”
雲屹遲疑道:“那他腹部的剖割傷,還有肩頭的白鶴刺青又作何解釋?那只白鶴是本王當年親手為他刺上去的,不會錯。”
“割傷和刺青都可以作假,這些王爺心裏比誰都清楚。更何況如今這個人形跡可疑,他壓根不認識王爺和小王爺,說是不記得十六歲之後的事情,怎麽會這麽巧,剛好就不記得和王爺相遇之後的事?這個人很可能是李暮舟,是被有心之人安排過來的奸細。”
雲屹皺緊眉峰,他想着景洵之前看自己的陌生眼神、對待孩子時的冷淡态度,還有種種詭異的行徑,不禁有幾分動搖。
“就算是親兄弟,外貌再相似,不可能連性格和習慣都一樣。本王覺得他就是鶴汀,是孩子的娘親,不會認錯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爺需要的是冷靜思考。李鶴汀和李暮舟血濃于水,雖然從小被分開撫養,但都在宋知微那邊住過許久,一定對彼此非常了解,心有靈犀,能夠輕易地模仿對方。”
雲屹承認,秦赫川分析得非常有道理,但思索一番後,他還是提出了另外一種假設,“有沒有可能,當初死的那個人是李暮舟,被我們火化的是李暮舟的屍身,而鶴汀僥幸活了下來?”
“這兩人不可能在同一時刻,都因為剖腹失血而死,對于宋知微來說,李暮舟才是心頭肉,他絕不會為了李鶴汀讓李暮舟當替死鬼。”
“政南,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些。你不妨回想一下,當年死在懷中的那個人,他看你時隐忍的眼神,還有臨終前說的那些話,你覺得能是假的嗎?這世上不會有兩個李鶴汀,真正的李鶴汀已經不在了,當年你親手将他火化,帶回了他的骨灰,還在靈前守了五年!”
秦赫川說得沒錯,雲屹心亂如麻,當年死在懷中的人分明就是李鶴汀!那人的眼神又愛又恨,他強忍劇痛剖出了孩子,最後用盡力氣咬了自己一口,哭着說死也不會原諒自己,卻又哀求自己不要忘記他,求自己照顧好他們孩子,以後帶着孩子來祭奠他……
雲屹眼眶泛紅,掀開衣袖,手腕上還隐隐殘留着當年的咬痕。往事如涓涓細流,在心頭逐一浮現,明知相思亂心神,怎知相思已入魂。
“你那心上人早就死了,我不是你的妻!我不認識你,那破孩子不是我生的,我們沒有關系!”耳畔回響起那人曾說過的話,雲屹崩潰地撫住額頭,喃喃自語道:“竟是我自作多情,空歡喜了一場嗎?”
“眼下,我們得查明王爺身邊這個人是不是李暮舟,是誰把他派來政南王宮的,他背後究竟牽扯到哪些勢力?如果是南元就麻煩了。”
“跟南元沒關系,他背後是北疆的叛賊,這事本王已經查得差不多了。算了,罷了……暫且把他的事放一放,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雲屹平複了下情緒,回到書桌旁,給秦赫川看自己剛部署好的行兵圖。這幅圖描繪得極其詳細,北疆十六族和南國十二城盡在其中。
“本王準備重啓南北之戰,往北再劃兩個城池過來,四個月內拿下北疆西部這兩個族區。本王要讓南元好好看看,天下是打出來的,誰弱誰就得挨打,心機算盡也沒用,時機一到本王必會拿他開刀!”
戰略商議完後已是半夜了,分開時,秦赫川還語重心長地提醒道:“把那個人留在身邊,日後恐會釀成大禍,王爺得盡早做決定了。”
雲屹失落地回到寝殿外,殿內還留着一盞孤燈。他并沒有進門,而是一直伫立在殿外發怔,想來這個時候,景洵應該抱着孩子睡得正香。他向來殺伐決斷,但碰到這樣一個面冷心熱、欲拒還迎的奸細,卻不知如何是好。他承認自己中招了,被敵人抓到把柄了。
随後雲屹找來羽決,交代了一些要事,又派了幾名影衛協助他。
天一亮雲屹就換上玄金戰袍,和秦赫川策馬飛馳,一起去了北境軍營。他故意不告而別,想冷靜一段時間,等考慮清楚了再回來處置對方,畢竟心底對那人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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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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