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初次産子
光影斑駁,山路蜿蜒。
景洵牽着李暮舟的手,邊走邊聊,訴說着彼此的事。兩人走得很慢,一個是因為懷着身孕,而另一個則是因為患有心疾,無法劇烈活動。雖然是初次見面,但兩人一見如故,都感覺彼此十分親切。
“我看哥哥身形消瘦,臉色憔悴,唯有腹部微微隆起,是生病了嗎?阿爹他醫術卓絕,肯定能給你治好的,哥哥來這兒就對了!”
“沒生病。”景洵坦白說自己懷孕了,來這裏是想投靠宋知微,說着就有些羞愧。畢竟自己和李暮舟年紀相仿,對方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少年郎,而自己卻被人糟踐了無數次,都快有五個月身孕了……
“不要擔心,阿爹肯定會收留哥哥的,以後哥哥的飲食起居就交給我負責好啦。”李暮舟不僅沒有半分嫌棄,反而笑得十分開心。
李暮舟知道宋知微是養父,自己的生父是李丞相,養父經常把李丞相寫的信念給他聽,說他還有個鶴汀哥哥,兩兄弟越長越像,笑起來時連唇邊的小虎牙都一樣。不過有一點信中并沒有提到,那就是李鶴汀是陰陽之身,可以懷孕,而他李暮舟是純正的男兒身。
這一點,景洵也隐隐察覺到了,自己膚白勝雪,散發着一種雌雄莫辨的氣息,很容易吸引男人。而李暮舟的膚色是淺亮的小麥色,喉結比自己明顯,身上只有少年人的英氣,沒有一絲陰柔感。
翠綠的竹林間,一處幽靜的宅邸若隐若現。宋知微正在庭前收撿藥草,李暮舟遠遠看到他,就揮手喊他阿爹。宋知微回頭看到兩個少年過來,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僵住。李暮舟就像是一株新生的青草,朝氣蓬勃,而旁邊那個素衣少年則像是打過霜的稻草,氣質陰郁。
“阿爹!阿爹您快看看我帶誰過來了!您猜猜他是誰?”
看到兩少年相似的容貌,宋知微甚至不用介紹,就知道旁邊這個是劫後餘生的李鶴汀。還不待景洵開口,他就關切道:“孩子,你一路找過來辛苦了,不用再擔驚受怕了,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
“我,我……多謝您收留!”景洵嘴唇顫抖,如鲠在喉,雙腿一折就要下跪謝恩。宋知微急忙拉他起來,叫他不要見外,扶他去屋內休息。李暮舟也跟着連聲安慰,還端來各種山果點心給景洵吃。
景洵向兩人坦白了一切,從自己是如何逃過抄斬,到流放邊疆,再到輾轉黑市,最後被雲屹買走,被騙懷了身孕,遭到追殺……
兩人感到無比的憤怒和疼惜,李暮舟更是呼吸堵窒,心疼得紅了眼眶。但敵人是只手遮天的政南王,他們一介草民又能奈何呢?
“那你肚子裏這個孩子,還要嗎?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啊……”宋知微無奈地嘆氣,不敢想象這孩子曾遭受過什麽樣的淩虐。
“我要!”景洵已經感受到胎動了,他實在無法割舍這個孩子,哪怕明知道自己會難産瀕死,明知道這個孩子會被雲屹奪走。
宋知微覺得胎兒是個隐患,但也尊重景洵的選擇,答應幫他保胎調養。就這樣,景洵在鹿隐山住了下來,還認了宋知微做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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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宋知微不是在收撿藥草,就是在鑽研醫書,他博學多識,說話做事透着一股斯文儒雅。而李暮舟什麽活兒都能幹,采藥、洗衣、燒飯,由于心疾,他的動作比常人慢些,但做事有條不紊,眼底總是帶着光。景洵也會幫忙打掃、曬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你一點都不嬌生慣養,比我強多了,當初親爹怎麽舍得把你送人?”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親爹要是留着我啊,那肯定比哥哥還嬌氣。”
兄弟倆住在一個房間,李暮舟非常親近景洵,總是一口一個“哥哥”,喜歡悄悄從身後湊過來抱他,和他一起吃飯、睡覺、散步。景洵也很樂意與李暮舟親近,因為他心思單純善良,和他相處很舒服。
相比之下,景洵和宋知微接觸就沒那麽多了。在兄弟倆面前,宋知微有說有笑、溫和可親,但他獨處時卻會皺着眉,心事重重的。
景洵無意發現,宋知微的房間內有暗閣,他經常關在暗閣內搗鼓什麽。有時他會拎着幾只活兔子進去,然而等他再把兔子拿出來時,卻都變成了染血的僵硬屍體。景洵有點瘆得慌,就偷偷問了李暮舟。
“哥哥不要怕,阿爹在鑽研換心術,他在用那些兔子練手,雖然兔子很可憐,但阿爹更想我能活下去,我也想再多活幾年。”李暮舟說着,握住景洵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讓他感受自己日漸衰弱的心跳。
“我一出生心髒就有缺陷,當時所有大夫都斷定我會夭折,親爹無奈地将我送了人。後來在阿爹的精心照顧下,我奇跡地活了下來,今年已經滿十五歲啦!只要阿爹的換心術成功,我就能繼續活命!”
聽了這話,景洵就每天拿着弓箭出門,獵捕小動物回來給宋知微練手。日複一日,他的射擊術越來越精湛,但宋知微的換心術還是未能成功。李暮舟一直在旁邊鼓勵,還把失敗品烹成美食,喊兩人一起享用。
但随着時間流逝,景洵的肚子越來越明顯,行動也變得遲鈍起來。他覺得自己這樣太難堪,簡直不男不女的,便整日把自己關在房內。
李暮舟察覺了他的心思,就在自己腹部塞了個小枕頭,和他一樣挺着孕肚,安慰他道:“如果哥哥介意這樣的身形,那我就陪着哥哥一起,這樣哥哥就不會感到孤單了。對我來說,你永遠是鶴汀哥哥,是世上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哥哥。我們是最親的人,又怎會嫌棄你呢?”
“暮舟,謝謝你,能遇見你真好,真希望能永遠和你在一起。”
“會的,阿爹一定能找到救我的辦法,我們一家人永不分離。”
孕期接近八個月,景洵彎腰變得困難,胸部也漸漸圓潤起來,這讓他羞恥極了,還偷偷拿布條把胸纏了起來。沒兩天李暮舟就發現了異常,他心疼地解下景洵纏胸的布帶,幫他擦拭身體,穿鞋換衣。雖然看到景洵的身體他會臉紅,但眼底仍是清澈,沒有半分亵渎之意。
為了不讓景洵難堪,李暮舟每天都和他一樣穿着打扮,都是寬松白袍,都把長發綁在肩頭,就連舉止神态都越來越像了。宋知微見他們這樣,便打趣道:“這要是來了外人,還以為你倆是雙生子呢。”
“我就要陪着哥哥,等哥哥生孩子的時候,我也生一個。”
景洵忍俊不禁,“你生什麽?你又沒有,別瞎湊熱鬧了。”
“我怎麽沒有?到時候我就生這個,枕頭寶寶!”李暮舟說着把腹部的枕頭掏了出來,逗得景洵和宋知微都開懷大笑起來。
秋高氣爽,山裏有了些許涼意。
這日李暮舟慣例來到半山腰采藥,遠遠就看到一個紅衣男子正帶着幾名黑衣人上山,看裝扮像是朝廷的人。他心覺不妙,轉身想趕緊逃走,卻聽那紅衣男子大喝了一聲:“李鶴汀!你還往哪兒跑?!”
“糟了,這些壞人是來抓哥哥的!”李暮舟吓得撒腿狂奔,憑借着對山路的熟悉,他成功甩開了那些人,喘着粗氣回到了宅院內。
“哥!你快藏起來,那些人找過來了!”李暮舟推門大喊道,他臉色慘白,滿頭冷汗,心髒狂亂跳動着,仿佛要從血肉間蹦出來。
“誰來了?”景洵扶着孕肚從床上下來,一臉惶恐。
“他,咳咳……紅衣服,很魁梧,帶着一群人……”
“完了,是秦赫川找過來要殺我了!”景洵吓得滿臉煞白,腹中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恐懼,在肚子裏踢鬧起來,痛得他站都站不穩。
偏偏這時候,李暮舟兩眼翻白倒了下來,張大嘴巴急促地喘息着,劇烈奔跑誘發了他的心疾。景洵焦急萬分,只能扶着門檻大喊救命。
宋知微聞聲趕來,看到李暮舟發病,吓得臉色大駭。他急切地把李暮舟抱回房搶救,不料景洵又痛苦地呻.吟了起來,擦着門檻跌坐下來,雙腿.間流出一灘不明液體,混雜着絲絲血跡,浸透了衣衫。
“鶴汀你這是……羊水破了嗎?是要生了?”
“我沒事,先救暮舟,我還可以再撐會兒!”
宋知微顧不了那麽多,把李暮舟抱到暗閣中進行急救,好不容易李暮舟才回了口氣,虛弱地央求他快去救哥哥。他又立即趕出去救治景洵,景洵掙紮着在地上爬了一段距離,拖出一串濕漉漉的痕跡。
“孩子……我要怎麽幫你?”宋知微心疼地把景洵抱到床上,他手忙腳亂,雖然他是一代名醫,但作為一個男人從未接過生啊!
“嗚……我好痛啊,要痛死了!”景洵疼得口齒不清,顫栗着掙紮着,渾身不停冒冷汗。宋知微怕他痛到咬舌,讓他含了一塊濕毛巾在嘴裏,再卸掉他下半身的衣物以便分.娩,給他蓋了一層棉被遮羞。
“接下來怎麽辦?對了,剪刀在哪兒,還有熱水,得趕緊燒熱水!”宋知微正要去廚房燒熱水,卻見院內出現了一群陌生男子。
秦赫川帶着一衆屬下追了過來,宋知微大概猜到了他們的身份,忙将衆人攔在門外,合手懇求道:“求求你們高擡貴手,他受驚動了胎氣,恐怕要生了,求求你們不要進去,不要再刺激他了……”
聽到屋內凄厲的嗚咽聲,秦赫川知道宋知微沒有撒謊,只得耐着性子在門外踱步。他有想過在王爺趕到前殺掉李鶴汀,用屍體來交差,但對方即将臨盆,他心腸再鐵,也無法在這時候痛下殺手。
“王爺他們還要多久才能過來?”
“今天日落之前應該能趕到的。”
不出多時,宋知微端了一盆熱水進到房內。秦赫川透過門縫瞟了一眼,确認床上的人是李鶴汀沒錯,現在就等着王爺過來收人。
“嗚嗚,我生不出來……生不出來啊!幫我剖出來!求你了!”景洵掙紮得更厲害了,像是一條被打中了七寸的蛇,在被子裏胡亂扭動着。
“你再用力試試……若是剖出來會大出血,你很可能沒命的。”
“我真的生不出來!下面好像要撕裂了,好痛……痛死我了!”
聽到景洵的哭喊聲,李暮舟掙紮着推開暗閣的門,虛弱地扶着牆走了出來。宋知微一見他出來,又慌忙把他塞了回去,“你不能出來!外面那些是朝廷的人,你和鶴汀長得太像了,會讓他們起疑的。當年李氏抄斬你只是僥幸逃脫,絕不能讓那些人發現你的真實身份!”
“可是哥哥很痛,我想陪着哥哥……我想握着他的手……”
“沒事的,鶴汀會沒事的!倒是你,你快不行了,你別亂動了好不好!”宋知微焦頭爛額,将李暮舟送到暗閣內躺下,然後又把暗閣扣上了。所幸景洵的哭叫聲掩蓋了一切,外面的人并沒有察覺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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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為16歲的時空,如果是跳讀看不懂,請往前翻看兩章,順便補補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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