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繡生》開機(有戲中戲)
《繡生》的導演叫岑忘年, 今年虛歲剛過五十,也是圈子裏名副其實的一位老前輩了。雖然他的名氣沒有陳栩生導演那麽高,那是因為岑忘年入行多年拍攝的作品大都是文藝片, 其中相當一部分電影甚至沒有在國內上映過, 都是直接拿去國外參展的。雖說拿到獎項的次數并不多,卻是一個提升逼格的好途徑。
也正因為這一點, 岑忘年的電影雖說票房不高, 卻也被圈內不少人當成是“鍍金身”的一個捷徑,因此并不缺少投資商。
這部《繡生》是個例外。因為岑忘年為了提高電影的代入感,堅決不用大屏幕上的熟面孔擔當主角,只想采用新人——
試想一下,一個票房本來就沒保證,只能靠質量沖沖獎項的導演, 居然想采用新人拍攝一部看起來就很撲街的電影。明擺着就是花錢打水漂的生意, 誰會投資呢?
誠然導演拍電影可能是為了藝術, 但投資商投資電影必定是為了收益。
所以上輩子,這部電影最終沒能開起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至于這輩子, 也就是陳栩生導演好心給岑忘年介紹了文酌煜這麽一個不差錢還能帶資進組的演技派——這麽說起來, 好像這部電影還真是給文酌煜量身定做的。
首先, 文酌煜有錢也肯花錢。
其次,文酌煜是個新人。雖然他投資的電影票房大爆,他的演技也頗受認可, 但是真正能讓文酌煜大放異彩的那部《雙生》還沒上映。因此,不管文酌煜的熱度有多高, 對于觀衆來說他都是大屏幕上的新面孔。并且還是一個自帶關注度的新人。
最後, 文酌煜能耐得住寂寞乏味去認真了解蘇繡相關知識, 還願意在進組之前親自學習蘇繡針法。這樣的态度跟岑忘年導演對于作品精益求精的态度不謀而合。所以他們兩個人的合作也是非常默契融洽的。
岑忘年導演拍了這麽多年電影,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不用受制于成本預算,所有服化道都按照最理想的一版來設計——他們為了劇情後期一個特別重要的道具,甚至花重金邀請了當世最有名的刺繡大家親自設計底稿并完成繡品。
除此之外,關于電影中出現的各種繡品,除了最開始被男主角繡生毀掉的那些道具,餘下的全部都是請刺繡大師設計出來的新花樣,完全不是市面上那些粗制濫造的商業成品。
這種花錢如流水的爽感簡直讓岑忘年着迷,以至于電影還沒開機,岑忘年已經“沒出息”的給好友陳栩生打了好幾次電話,在電話裏一個勁兒的感慨:“這就是拍大制作的感受吧。如果不是沒那個能耐,我都想拍商業片了!”
是的!跟許多一門心思鑽研文藝作品卻對商業片嗤之以鼻的文藝片導演不一樣,岑忘年雖然也一直深耕文藝電影,卻從來沒有看不起商業片的意思。他只是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把握觀衆的胃口,所以不敢嘗試商業電影。
“跟文酌煜合作的感覺真的很好!老陳,這次謝謝你了。”如果不是陳栩生傾情推薦,岑忘年覺得自己大概這輩子都感受不到真正的財大氣粗預算充足是一件多爽的事情。更不要說文酌煜的演技還有對演戲的态度也非常合他的胃口。
這個合作夥伴找的真是太好了!
“我得謝謝你這個‘媒人’啊!”岑忘年打趣道:“改天請你喝酒。”
陳栩生聞言哈哈大笑:“讓你請喝酒可不容易,我可等着了!”
這邊岑忘年和陳栩生約定好了要喝酒。另外一邊,文酌煜也沒忘記履行約定——在搬到新家以後親手做飯給顧熙槐吃,以答謝顧熙槐幫他裝修房子這件事。
不過這一次,文酌煜可不會圖省事的煮兩碗半成品的小馄饨了事。他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做出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糖醋排骨,粉蒸肉,龍井蝦仁,清蒸鲈魚,杏仁豆腐,腌篤鮮,口水雞還有一道桂花糯米藕。顧熙槐看到這些菜的時候簡直驚呆了。他知道文酌煜會做菜,但是他沒想到文酌煜會做的這麽好。
“這廚藝都可以開飯館了呀!”顧熙槐坐在餐桌前,特別生動的吞了吞口水:“真是辛苦了。”
“彼此彼此。”文酌煜笑呵呵的說道。他在廚房做菜的時候顧熙槐也沒閑着,一直給他打下手來着。等做好飯以後,顧熙槐又幫忙清理了廚房,其實幹的不比文酌煜少。
“看來我得好好跟你學學。”顧熙槐給文酌煜盛了一碗飯,恭恭敬敬的雙手遞過去,唱作俱佳道:“借花獻佛先敬您一碗。”
菜做的有點多,文酌煜就沒開酒。聞言笑眯眯接過飯碗道:“同敬同敬。”
說着,滿眼期待的看着顧熙槐:“嘗嘗看。”
顧熙槐先夾了一筷子桂花糯米藕。新年的蓮藕白白嫩嫩,清脆中還帶着一絲綿甜,咬一口還能拉絲。填充在藕孔裏的糯米軟軟糯糯的,搭配着桂花醬的沁甜,着實有一種滿口生津的軟糯Q彈。
顧熙槐眼睛一亮:“好吃。”
接着,顧熙槐又不自覺的把筷子落在糖醋排骨上。只見這一道糖醋排骨煎的表皮晶瑩,裹滿了酸甜的醬汁。咬上一口外酥裏嫩,汁水豐富瘦而不柴,酸酸甜甜十分開胃。顧熙槐不由自主的挖了一筷子米飯喂入口中,散發着清新味道的新米混合着甘甜酸爽的糖醋排骨,顧熙槐只覺得整個人都被幸福填滿了。一天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這也太好吃了吧!”顧熙槐有些停不下來,又舀了一勺杏仁豆腐。甜甜的杏仁磨成漿子後,用細密的濾布過濾掉殘渣,再倒入适量的凍粉夜和香牛奶攪拌均勻,等到煮開以後晾涼,再放入冰箱裏冷藏成凍,等到吃的時候用刀切成小塊,再撒上桂花醬和花生碎,吃起來嫩嫩滑滑還帶着一絲絲奶香,比果凍還好吃。
文酌煜知道顧熙槐愛吃甜食,所以今天做的菜有一半都是酸甜口的,剩下的味道也比較清淡爽口,很适合在夏天吃。
果然,就見顧熙槐接下來筷箸不停,吃的十分盡興。文酌煜見他這麽能吃,胃口都好了不少。兩個大男人幾乎将八道菜一掃而空,顧熙槐滿足的拍了拍胃,喟嘆道:“好幸福啊!”
文酌煜笑眯眯的看着顧熙槐。他發現顧熙槐這個人其實很容易滿足。雖然不是吃貨,只要吃到好吃的就會開心。看到一部好電影也會開心一整天。甚至什麽都不做,跟文酌煜呆在家裏看看書背背臺詞也覺得舒适。明明是顧氏集團的繼承人,物欲居然這麽低,文酌煜好笑的同時,不禁又替顧熙槐心疼。
——就是這麽一個很好滿足的人,居然被家人逼到精神分裂人格分裂,好在最近幾年顧熙槐的情況已經穩定多了。用他自己的話說,至少最近幾年都沒有再幻聽幻視過。
兩個致力于在演藝事業上發光發亮的青年演員是不會放縱身材管理的。吃完飯後,文酌煜和顧熙槐又去健身房揮灑了一個多小時,然後洗了澡,窩在自家的放映廳裏看電影拉片子。
顧熙槐想到自己這次路演要去二十三個城市跑宣傳,等到全部城市點映結束,這個月就過去了。也就是說,他接下來這一個月都沒有機會跟文酌煜見面。
“我不在A市,你如果遇到什麽麻煩,可以去找我媽。”顧熙槐殷殷叮囑道:“我媽早就想請你去家裏做客了。”
只不過洛岫之前一直住在顧家,文酌煜不耐煩跟洛岫閑扯,也就沒去顧家做客。後來又忙着工作和上課去不了,如今顧熙槐又要走了,文酌煜一個人也不好貿然登門拜訪。
顧熙槐就怕文酌煜守着繁文缛節,即便遇到了麻煩也不肯去找顧夫人幫忙,因此一再囑咐道:“就當是幫幫我的忙,我不在家的時候你時常去看看我媽,免得她老人家寂寞。”
文酌煜想到那位五十幾歲但是保養得宜,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的顧夫人,莞爾說道:“你在她背後叫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恐怕不會高興。”
聽過文酌煜繞口令一樣的打趣,顧熙槐也跟着笑了。
“總之,就是這麽個意思,”顧熙槐說道:“我不在家,你好好照顧自己。”
“放心吧。”文酌煜懶洋洋的擺了擺手。他當然會好好照顧自己,這一點倒是不用顧熙槐操心。
話說回來,比起一直窩在A市的自己,要去二十三個城市跑路演的顧熙槐才更應該擔心他自己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吧?
“記得多備一些藥,免得水土不服。”文酌煜提醒道。
顧熙槐點點頭,認真說道:“放心,助理會幫我準備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色太晚,或者此時此刻的顧熙槐神色太乖巧了,文酌煜聽到這句回答,竟然有些不忍心。他想了想,關掉電影起身去客廳。顧熙槐有些茫然的跟在文酌煜身後。就見文酌煜在客廳翻箱倒櫃的找了一個小藥箱,将裏面各種常用藥挑出來打包交給顧熙槐:“拿着吧。”
顧熙槐下意識就想推脫。文酌煜道:“你要去的地方多,先緊着你用。我得空了自己再去買。”
顧熙槐眨了眨眼睛,握着裝滿藥品的塑料袋溫聲道謝。那聲“謝謝”沉甸甸的,猶如大提琴悠揚婉轉的弦調,絲絲縷縷浸入文酌煜的耳中。
文酌煜彎了彎眼睛:“這有什麽好謝的。”
就算文酌煜不給顧熙槐準備,顧熙槐的助理也不會忘記這些流程。他也只是一時沖動。
想到這裏,文酌煜細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顧熙槐是第二天早上的飛機,文酌煜沒去送機,因為他還要參加《繡生》的開機儀式。
雖說這是一部預算不怎麽高,所有投資商加起來也只有文酌煜一個人的小成本電影,甚至于開機這天都沒有媒體過來采訪,岑忘年導演還是按部就班的準備了開機儀式,還準備了豬頭和水果,帶着全劇組的演員兢兢業業地上香拜神,然後才開機。
為了确保開機順利,一般劇組開機後的第一場戲都會安排的比較簡單,最好可以一條過,也是讨個吉利。
《繡生》劇組的第一場戲就是繡生父子因為理念不合爆發争吵的戲份。
這是一場室內戲,道具組一早就置好了棚景。一間明亮寬敞的書房,正對着窗戶擺着一張臺式的繡架。繡架有三足,高二尺七寸,通體紅木所制,是一個民國時期的老物件。
這也是岑忘年導演得知預算不差錢以後,特地讓道具組在舊貨市場倒騰來的。不僅是這張繡架,屋子裏所有跟刺繡有關的擺件和繡品都是岑忘年辛辛苦苦淘換來的,其中有好幾副挂在牆上需要特寫的繡品,甚至還是岑忘年的父親當年嘔心瀝血之作。
已經裱裝好的繡品用玻璃架子罩着,擺放在靠牆貼着的多寶閣上,整個書房裝點的古色古香。
文酌煜已經換上了戲服畫好了妝,正坐在臺式繡架前,心浮氣躁的練習針法。
扮演繡生父親的老演員也是文酌煜的熟人——《慢步鄉間路》時有過一次合作的老戲骨松白。
松白參演的
第一部 電影就是岑忘年的作品,後來又憑借岑忘年導演的另外一部作品斬獲了最佳男配角,雖然那只是國外一個非常小衆的電影節——不關心影視行業的觀衆可能連那個電影節的名字都沒聽說過,但不管怎麽說,岑忘年導演對松白都有提攜之恩。如今岑忘年導演想請松白來擔任電影的男二號,松白于情于理都不會拒絕。更不要說松白對文酌煜的演技還是很感興趣的。
他很想知道,能讓顧熙槐那樣驕傲的天之驕子都為之折服,還能讓素有嚴厲之稱的陳栩生導演都交口稱贊的演技,到底會好到什麽程度。
所以今天跟文酌煜的第一場戲,松白也是打足了精神來的。
“你看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你練習亂針繡法,不是讓你亂繡!”繡生父親痛心疾首的罵道:“……還有這裏,要從上一針的入針處出針,一點一點的往前滾,要注意出針和入針都是在同一個針孔,這樣針腳才能細密平整,你怎麽毛毛躁躁的,一點靜不下心來……”
聽着父親在耳邊永無休止的唠唠叨叨,剛剛跟同學吵過一架的繡生終于爆發了:“有什麽用?”
繡生父親聞言一愣:“你說什麽?”
“我說天天守在家裏繡這些破玩意有什麽用!”繡生鼓足勇氣,大聲喊道:“是能賺錢還是能出名?你繡的好也沒見你發大財,還不是要我媽開面館養活全家。你天天窩在家裏就知道弄這些針頭線腦,也不管外面人都是怎麽說你的?”
“他們願意怎麽說就怎麽說。嘴長在他們身上,誰也管不了。”繡生父親緊皺眉頭:“你就因為這點小事心浮氣躁,連這麽基本的針法都繡不好了?”
繡生父親想說繡生的性子太浮躁,還需要磨煉。卻沒想到繡生忽然惱了:“他們說咱們蘇家的男人都不是男人,一個個比女人還娘娘腔。”
繡生父親臉色一沉:“那是他們沒素質。你何必跟那些沒素質的人置氣?”
“我不是置氣,我覺得他們說的很對!”繡生強忍着怒火,憋氣的說道:“我是個男人,我不想成天鼓搗這些針頭線腦,不想被人嘲笑是娘娘腔,不想學什麽刺繡。爸,我不學了行嗎?”
“胡鬧!”繡生父親臉色一沉:“你是咱們蘇家第九代傳人,咱們家的手藝只有你能繼承下去。你要是不學,那咱們家的傳承不就斷了嗎——”
“那就斷了呗!這又是什麽好東西?我早就不想學了!如果不是天天學刺繡,我會被他們嘲笑嗎?你天天只想着傳承,想着讓我學習這屁用沒有的玩意兒,怎麽就不想想我?我說過不想學了!”繡生越說越氣,竟然踹了繡架一腳,三足的繡架被踹的倒向一旁,重重倒地的聲響仿佛有一只鼓槌重重敲在了繡生父親的心上。
“你幹什麽?”繡生父親立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了繡架,仔細檢查過後,回頭就給了繡生一巴掌:“我是怎麽跟你說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學好刺繡必須先學會做人。你就這麽對待——”
話沒說完,就見繡生忽然爆發了。
“我說過我不想學了!”繡生頂着臉上的巴掌印,雙眼赤紅的轉過身,開始瘋狂打砸書房裏的繡架繡繃,将繡生父親引以為傲的作品從多寶閣上一掃而落,甚至抄起剪刀将繡繃上的半成品劃破,仿佛魔怔一般說道:“什麽破東西!不學了!不要了!全都毀了!”
繡生在父親驚愕的目光中将書房砸了個徹徹底底,然後将手中的半塊繡品砸到父親的臉上,帶着非常明顯的報複神情,惡意滿滿的說道:“抱着你的破爛兒自己過吧!我受夠了。我可不想跟你一樣,把時間白白浪費在這些破爛東西上。到最後也變成一個被人指着脊梁骨罵都不當回事,只敢對着自己兒子甩巴掌的窩囊廢。”
被自己的兒子當面罵成窩囊廢,繡生父親的臉色忽然煞白,他一臉震驚的看着忽然發瘋的兒子,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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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