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道貌岸然賀三少”
單人病房裏靜悄悄的,除了床上熟睡的人傳來的聲聲鼻息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賀欽靜靜地站在床前,借着窗外傳來的不真切的光線打量着薛恨的眉眼:小流氓睡相不好,那天他們倆睡了那一晚上後賀欽就知道了。
熱了要踹被子,冷了要搶,總之睡着了也不會委屈自己,賀欽被他折騰得沒辦法,只能手腳并用地桎梏着薛恨,才跟他分享着同一條被子睡了一個好覺。
可是現在的薛恨卻是側卧着,将自己的身體盡可能地蜷縮在一起,眉頭還是皺着的——似乎睡得并不怎麽好。
賀欽注視着薛恨的睡顏,很久之後控制不住地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薛恨的眉峰,試圖為他把眉梢撫平,動作輕柔到帶着賀欽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憐惜。
突然,薛恨抿了抿嘴唇。這動作讓賀欽如夢初醒,他縮回手來,視線放在了自己的指尖——這上面似乎還留有薛恨的餘溫。
好在只是虛驚一場,輸了感冒消炎藥的薛恨沒那麽容易被吵醒。賀欽心裏松了口氣,他将手垂在身側握了握拳頭,像是極力克制着自己靠近薛恨。
他又盯着薛恨看了好半天,最終扯過被子蓋住了薛恨探到被子外面的手,手上貼着的消毒膠帶上還有一小小的血印。
做完這件事後,賀欽轉身就打算離開病房,結果腳下剛有動作,身後就傳來薛恨迷糊的嘟囔:“阿瀾......”
賀欽猛然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難看,而被他注視着的薛恨毫無知覺——他在說夢話,夢裏都在叫着方越瀾的名字。
憤怒和嫉妒幾乎要從賀欽的胸腔裏滿溢出來:憑什麽呢?當年真正為薛恨洗刷冤屈拿到獎學金的明明是他賀欽。昨天晚上從不三不四的男人手中救出薛恨的也是他賀欽,憑什麽他的眼裏只裝得下方越瀾呢?
賀欽掐着自己的指尖逼自己冷靜,周身的氣質森冷又迫人。就在他準備壓下心裏的憤懑走掉時,床上那個害得他情緒起伏的罪魁禍首又開口了——
“賀欽...賀王八...王八蛋...”薛恨呢喃着還翻了個身,背對着賀欽:“屁股痛死了......”
“......”這聲聽得不太真切的嘟囔讓賀欽的內心恍如春雪消融,所有的陰翳情緒迅速消散殆盡了,取而代之地是內心深處一種詭異 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賀欽舒了口氣,走到床的另一邊,伸手拍了拍薛恨的臉:“小流氓,小流氓?”
薛恨“唔”了一聲,煩不勝煩地把自己藏進了被子裏。
賀欽扯了扯嘴角,直接伸手架着人翻了個身,然後就幹脆利落地扒掉了薛恨的褲子,露出兩瓣還帶着些古怪紅印的屁股蛋。
賀欽眯着眼看了看,果然見那個地方有些紅腫,心裏的負罪感夾雜着心疼奔湧而來,讓賀欽的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他拿過床頭櫃上一直保持着密封狀态的藥袋子打開,絲毫不擔心薛恨會有醒過來的風險。緊接着,賀欽将藥膏擠在手上,動作輕柔地将藥塗抹在了薛恨受傷的地方。
冰涼又詭異的觸感讓薛恨發出了一聲悶哼,賀欽面無表情地給他裏裏外外把藥抹了一遍,心裏卻是忍耐着捂住薛恨嘴巴的沖動。
做完這一切後,賀欽的額角多了一層碎汗,他替薛恨将褲子穿好,又把人裹進了被子裏,對着緊皺眉頭,卻沒從夢裏醒來的薛恨中肯地評價:“死豬。”
然後賀欽就轉身,步伐潇灑地離開了病房,仿佛沒有出現過。
病房門口的護工已經吃飽了晚餐在門口守着了,賀欽想了想,拿出自己的皮夾給了護工一點錢:“等他明天醒來之後,麻煩你去給他買點清淡的早餐來。”
護工想推辭——方越瀾已經給過自己足夠的費用了,賀欽卻把錢往她面前又遞了遞:“拿着吧,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啊?”護工聽着賀欽不容置喙的話,最終還是伸手接過了錢:“您說!”
“我今天出現在這裏的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賀欽沉穩地交代:“包括雇你來照顧人的那位方先生。”
護工答應得十分爽快——總不至于是來偷東西的,人家不問她不說就行了!
賀欽交代完後就轉身離開了醫院,難得地腳步有些輕快。
而時時牽動着賀欽情緒的薛恨在藥膏的修護消炎作用下,也終于睡了個好覺,還做了一個關于賺大錢的美夢。
......
薛恨第二天是自然醒的。大概是昨晚睡得還算不錯,睡醒後他感覺腦袋不疼了,喉嚨不雅了,就連屁股似乎都沒有那麽痛了。
他坐在床上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轉身就想下床去放水,結果目光在觸及到床頭櫃上明顯被使用過的藥膏後,薛恨“咦”了一聲。
他緩緩伸出手,拿過藥膏湊近來看了看,在看完了這藥膏的适用症後,薛恨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他确信這玩意兒直到他昨晚入睡之前都沒有出現過。
這只能意味着昨晚他睡着之後有人來過,并且那個人還得知道薛恨身上有什麽地方需要消炎。
光是這個條件,薛恨都不用動腦子就知道這人是誰了,他磨了磨犬齒,把藥丢進了垃圾桶裏,然後心情郁悶地進了廁所。
再出來的時候,病房裏多了護工的身影。薛恨看着她手裏提着的早餐袋子,朝她揚了揚頭:“請問一下,您昨晚一直守在門口嗎?”
護工頓了頓,急忙點頭:“對。”
“那後來有人來過嗎?”
“沒有,方先生離開之後就沒有人來過。”
薛恨扯了扯嘴角,心想賀三少這王八蛋還提前封口了,這護工演技也不錯。他沒怎麽為難護工,只是讓她幫忙去護士站問問,自己今天要輸幾瓶藥水。
護士點頭,放下早餐後就匆匆出去了,腳步着急得仿佛背後有鬼在追她。
薛恨等她離開後走到床頭櫃邊,打開了食物袋子,裏面裝着營養豐盛又不重口的早餐粥點,想也知道是誰的主意。
薛恨在心裏罵了句“道貌岸然”,卻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的嘴,打開盒蓋就吃起了早餐。
于是方越瀾夫妻倆走到病房裏來的時候,就拎着手裏熱乎的早餐和薛恨面面相觑:“吃上了啊......”
彼時薛恨已經吃飽了個大概:“護工阿姨買的。”
方越瀾瞪大了眼:“我沒唔——”一邊的趙枝玉已經伸手捂住了自己未婚夫的嘴巴:“阿姨挺有眼光的,我們剛走進來就聞到香味了,她果然比我們熟悉這周邊。”
薛恨笑了笑,拿過紙巾擦了擦嘴,又将食物盒扔到了垃圾桶裏:“麻煩你們跑這麽遠了,真不是什麽大事兒。”
“別說這種話。”趙枝玉放開手,拍了拍方越瀾的肩膀:“越瀾他特別擔心你,來看看他才安心。”
方越瀾點頭:“也就是今天周末,不然你這個工作狂肯定又要不顧自己的身體,鑽到工作裏面去。”
薛恨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轉頭和他們聊起了別的事:“你們的婚期定下來了嗎?”
“定了,我正打算給你說來着。”方越瀾拉過一邊的兩只椅子,和趙枝玉肩并肩坐了下來:“日子選在了二十七號,是這個月最後一個星期天,所以在這之前你必須好起來。”
“一個小感冒而已,哪裏病得了那麽久......”薛恨哭笑不得地說,說完卻真誠地對着他們笑:“謝謝你們,我會參加的。”
“必須參加啊,你這個做伴郎的要是缺席了,也忒折我面子了。”
“是是是,方少爺說得是!”
“快點好起來,下周等你有空了,我帶上人上你家給你做定制西裝。”
“......不用這麽麻煩吧,我——”
“這不是麻煩,我方越瀾的伴郎,必須是全燕市最帥的伴郎,你可不準讓我沒面子!”
“......”行吧。薛恨硬着頭皮應下,一邊的趙枝玉一直嘴角含着笑。
他們夫妻倆又守着薛恨輸了一天的液,醫生說再開點藥回去吃就行,這才讓他們放下心來。
薛恨跟在他們身後出了醫院,不愛麻煩人的他感覺分外不好意思:“我請你們吃個飯吧?”
方越瀾開着車擺了擺手:“你老老實實回家去休息,按時吃藥,明天繼續當你的社畜。”
一邊的趙枝玉也搭腔:“方伯母讓我們晚上回方家吃飯,只能放你一個人在家裏了。”
“那行吧,等哪天抽空了我再請你們夫妻倆。”
方越瀾輕哼一聲,話卻是對着趙枝玉說的:“什麽時候了還叫伯母,非得要我媽媽給你改口費了才肯改?”
薛恨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扭頭看向車窗外發起呆來。
多久沒生過病了?薛恨自己都快不記得了。自己的體質一直都很不錯,就算是日子最難過的那段時間裏,他也沒有發燒燒到昏過去的程度。
估計是他那晚上被賀欽搞狠了,本來就喝醉了酒,身體裏還有藥,再加上他工作以後鍛煉身體的機會少了, 幾方面原因綜合在一起,硬生生讓打不倒的小流氓差點被疾病打倒了。
想到賀欽,薛恨心裏也不知道該是什麽情緒——氣肯定是氣的,這小子趁人之危給自己開了苞,第二天還那麽揍自己。
可是賀三少又确實是把薛恨從那個不知來歷的小混蛋手裏救出來的人,那個小混蛋都敢下藥了,鬼知道他是什麽來歷,身上有沒有什麽惡疾,薛恨跟賀欽好歹算是知根知底,這麽一出下來,起碼薛恨不用面臨染病的風險。
何況薛恨冷靜之後想了想,那天似乎也确實不怪賀欽:哪怕薛恨再怎麽不想承認,那天晚上确實是他先對賀欽動了心思,這種心思來得古怪,或許是被藥物控制了。
但現在薛恨想起賀欽時,心裏的想法跟之前的有些區別。
至于區別究竟在哪裏,薛恨暫時想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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