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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采筝急步履匆匆的向父親的書房走去,一邊走一邊揉着手裏的錦帕來緩解心中的怒氣,如若不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朝父親吼起來。

在書房門口忍了又忍之後,她深吸一口氣,确定自己不會失去理智和父親大吵大鬧,才敲了敲了屋門,低聲道:“爹,是我,采筝。”

“進來。”父親顏岑安的聲音傳到她耳中的瞬間,她就推門而進了。進屋後先瞄了一圈,見屋內除了父親沒有其他人,便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聽說您花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給大伯買了個妾,這件事是真的嗎?”

顏岑安一怔,撂下臉道:“是或不是,也不是你該管的。”瞅了眼女兒,數落起她來:“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後年就要嫁人了,你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做做女紅,整日裏瘋瘋癫癫的,哪有半點女兒樣子,也不知你娘是怎麽教你的!”

顏采筝面無表情的聽完,冷聲告訴他爹:“爹,您給大伯買妾的事,伯母已經知道了,這會正叉腰罵我娘呢。您是不是得去說說。”

顏岑安臉色一變,扔下手裏的書,咬着唇想了想,朝女兒道:“我忽然想起有文書落在翰林院了,我去取來,你和你娘好好跟你大伯母說話,千萬別吵。”說完就朝門口走,可女兒堵在門口不讓他出去,他就黑着臉呵斥道:“快點讓開。”

顏采筝目光幽冷的看着父親:“我娘說,您不過也去也行,只要告訴她這一百二十兩銀子是哪裏來的。”

顏岑安扯開女兒,拉開門袖手急急向外走:“你去告訴她,我不記得了。”

顏采筝追上他爹,道:“我娘問你,這錢是不是從我嫁妝裏出的?”顏岑安原地駐足,憋了一股火,憤怒的回頭:“你居然敢逼問你的父親?!”但觸及到女兒憤恨無比的目光,竟本能的退了一步,連擺手道:“我忙着,不和你說了。”

顏采筝小跑到父親面前攔着他的去路,道:“現在大伯母瘋了似的在咱家屋門口罵人,這事是您挑起來的,您多少得去說句話罷,難道您就忍心這麽放着不管,讓娘挨罵?”

顏岑安遲疑了一下,似乎拿定了主意,他撥了下女兒的肩膀:“都說文書落在翰林院了,一邊去,別耽誤我做正事。”說完,竟跑了幾步,一溜煙沒了人影。

氣的顏采筝原地直跺腳,她喘了幾口氣,風風火火的又往自己家的屋子回了。

這是個三進的院落,前後共有屋子二十八間,住着顏家三代十來口人,前院後院、正屋廂房,滿滿當當的全是親戚。

顏采筝一進自家住的後院,還沒等進屋就聽到伯母那恐怖的謾罵聲了,見母親的陪嫁——孫寶山家的瑟瑟縮縮的站在門口,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推了她一把:“瞅什麽呢,進去呀!”

孫寶山家的便躲在她身後,道:“小姐先進。”

顏采筝便沒好氣的一撩門簾,道:“大伯母,您的氣兒還沒消呀,這還沒到三伏天呢,您就這麽大的火氣,到了三伏天還了得?”

顏家長房媳婦章氏見是侄女,叉着腰啐了一口,指着顏采筝罵道:“少跟我油嘴滑舌的,您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平日裏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可沒少嚼我的舌頭根子,現在蹦出來,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輩分,我們說話,哪裏輪到你個小輩插話!給我一邊去!”

顏采筝看了眼捏着帕子,臉色鐵青的母親柳氏,壓了壓怒火,對大伯母道:“您消消氣,我去問過我爹了,他說他不知道這件事。”

“你爹人哪,不會親自來說,叫你傳話?”章氏怪叫一聲。

“他說文書落在翰林院了,得去拿回來,剛出了門。”

章氏一聽,跳着腳啐了一口:“我呸,顏岑安你裝什麽怵頭鼈,你做下的事不敢認,躲出去算什麽東西?!敢給你大哥買妾,就給我出來呀,跟你大嫂我說說,你們兄弟醞釀幾年了,是不是還背地裏商量打算把這糟糠給下堂了呀!”

顏采筝道:“伯母,您有氣,我們知道,等晚上我爹回來,您找他說去,我和我娘真不知道這事。”

誰知章氏不僅不罷休,還來了勁頭,上前推搡了妯娌柳氏一把:“你不知道?你是死人呀?這家不是你管的嗎?你不出錢,你男人能弄出一百二十兩來,他一年俸祿才一百四十兩!他吃的喝的,不都靠你們柳家供養嗎?!錢不是你給的,難不成是他搶的!”

柳氏險些沒站穩,腰撞到了桌角上,解釋道:“錢是他偷偷從采筝嫁妝裏順的,我也不知……”

“少來這套!虧得岑安還是做弟弟的,就給大哥家出這種主意?嗯?”章氏越說越來勁,竟直接上手抓住柳氏的肩膀,使勁推搡着:“我是不能生了,還是不能養了,讓你們這麽算計我!你們有錢就不能自己留着嗎?願意領小的進門,你姓柳的自己怎麽不幹?你就一個閨女,不尋思給你男人留個後,偏插手我們家的事。”

采筝見伯母厮打母親,再也忍不住了,上去從後面按住伯母的胳膊,向後扯:“我娘都說不知道了,你想挑理,等我爹回來,随你理論!”

柳氏本來覺得理虧,畢竟是自家男人做了錯事,但聽大嫂罵自己沒有兒子,氣不打一處來,登時也火了。肩膀一掙,便去撲打章氏:“罵了也罵了,我不還口,你還想怎麽樣?岑安想花一百二兩孝敬他大哥,我有什麽辦法?大哥不想要妾,自己來推掉,把銀子還我們就是了!大嫂你這又叫又罵的,到底是想做什麽?是看我好欺負,是不是?”

“嘿——我今天不僅要罵你,還要打你呢!”章氏也不甘示弱,挽着袖子便和妯娌扭打在一起。

采筝哪裏能見母親吃虧,且也早就忍夠伯母這潑婦了,從後面抓住伯母的發髻便往後拽,口中卻道:“伯母,您消消氣!娘——你們千萬不要動手啊——”将章氏拽的身子向後歪斜,捂着頭發不停的喊疼,而此時,柳氏則趁大嫂沒法反抗,上前一陣猛打猛撕。

章氏年長,比少女的采筝有蠻勁,眼看幾次掙紮,采筝就要壓不住她,采筝趕緊朝孫寶山家的喊道:“還愣着幹什麽?快點拉架呀!”孫寶山家的心領神會,沖過來抱住章氏不讓她動彈,采筝則使勁抓着伯母的頭發往下按。

柳氏這些年在大嫂這兒受了不少氣,這會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見有女兒和陪房按着章氏,放開了膀子将個章氏打的哀嚎不止。

章氏知道自己是吃虧了,便喊着:“哎呀——老二家的要打死人了,老太太您可為兒媳婦做主啊——”往外沖。

采筝見伯母是要去向祖母告狀,心想若是祖母摻和進來,章氏必然又要占了上風,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今天動不動手都逃不了老太太的責怪,索性鬧大點。不覺間手上的力氣越發大了,待章氏抱頭哭着逃出去,她才發現手上抓了一縷黑發,末梢還殘留着絲絲血跡。

打完了,柳氏扶着門框喘粗氣,覺得指尖隐隐發疼,低頭一瞧見指甲裂了,朝孫寶山家的道:“去把指甲锉拿來。”她坐下後,一邊锉指甲一邊對采筝道:“瞧着吧,一會老太太就得親自上門替姓章的罵我!”

采筝道:“我去把門關上,誰來也不開!她願意罵,等她兒子回來找她兒子問去,找咱們撒什麽氣。”

柳氏氣道:“你爹呢?聽你說完了,真的說有事,就這麽走了?”

采筝道:“您還不知道他?哪一次遇到事不是這麽避出去的!”提起她爹,她也一肚子氣。她爹只會在家裏挑事,折騰出矛盾來,就縮起脖子躲出去了,讓她們母女被其他人鬧騰。

怒氣過去了,柳氏這時緩過勁來,鼻子一酸,哭道:“我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要受老顏的這等閑氣!你外公外婆花了一千五百兩買了這宅子,安排老顏家十幾口人住着,還不滿意?!整天恨不得把我斷骨洗髓!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采筝心疼母親,上前抱住,給她擦淚,安慰道:“娘,您別哭,犯不着跟他們生氣,不值得。”

柳氏委屈的抽噎道:“你爹真是壞了腦殼了,偷你的嫁妝給他那好吃懶做的大哥納妾。”

采筝雖然不想替父親說好話,但這個時候,只能這樣安慰母親了:“還不是因為大伯小時候救過爹的命麽,爹一直念着,有口吃的,他自己不吃,也得給大伯。”

柳氏恨道:“那他卷鋪蓋搬到東院跟他大哥過日子罷!”咬牙切齒的又罵了幾句,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采筝:“碧荷呢?”

碧荷是采筝的貼身丫鬟。

“我叫她……”

不等說完,就聽外面傳來一聲怒吼:“真是沒規矩了,小的居然敢跟大的動起手來了!老二媳婦,你給我出來,是不是我說你,你也得揍我呀!”

采筝蹙眉道:“是祖母來了!”然後攔着母親:“您先別出去!讓她罵去罷!”

柳氏起身道:“我不出去,這老婆子一會就得掘祖宗罵我!”到了門口,撩開簾子對外面道:“婆婆有話請屋裏說,莫嚷大了聲,讓左鄰右舍笑話。”

顏老太太不到五十歲的人,卻拄了個拐杖。這會跺着拐杖道:“你也知道被人笑話啊,跟你大嫂動手的時候怎麽不怕人笑話,你是越發張狂了,我們老顏家是容不下你了。”

采筝在屋裏聽了這話,忍不住走到門口沖祖母道:“您說的這是什麽話,家裏出了事,老人不主持公道不說,還偏袒一房,擠兌另一房,就這樣,家裏還能有什麽規矩?!”

顏老太太指着采筝道:“哎呀呀,看這妮子,簡直像鄉下來的野丫頭,哪裏像翰林的女兒,一身的匪氣,真是随了老柳家的秉性。”

柳氏不悅,正要開口。這時就聽二門處有人喊了一嗓子:“像老柳家怎麽了?老柳家哪裏對不起你們?給你們住的,給你們吃的,養着老的,伺候着小的,到頭來還欺負我們閨女!”

采筝循聲望去,見一個中年女子叉腰站在臺階上,朝這邊怒目而視。不是別人,正是後街住着的外婆辛氏。

她剛才一出事,就派丫鬟碧荷去叫,果然在關鍵時刻趕到了。

所以說,要論自己家族的最大特點,那就是女眷們沒有一個是忍氣吞聲的小媳婦。在互相折磨下,不是已經變成了惡婦,就是在變成惡婦的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希望大家能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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