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小孤山派?

溫松雲肯定, 自己從前不曾聽說過這個門派,想來只是個名聲不顯的小門派罷了。

太子帶此女前來,意欲何為?

溫松雲當然知道, 鐘離烨一向對自己頗有不滿, 随着年紀漸長,這樣的不滿越發不加掩飾。

可惜鐘離烨只是太子, 他的不滿并不能撼動溫松雲的地位,這麽多年來, 溫松雲始終是晉國地位尊崇的國師, 受萬民敬仰。

如今太子帶了一個不知深淺的女修來, 是想推一個人出來,動搖他國師的位置?

步辇上, 太上葳蕤居高臨下, 溫松雲只能擡頭看着她,心下很是不快。

他來晉國幾十年, 見晉王也無須下拜, 反而是晉王見了他需要行禮。一國之主尚且如此,何況其他人。整個晉國上下,無人敢對他不敬,而現在,太上葳蕤卻高高在上地俯視着他。

溫松雲實在不喜歡這種被俯視的感覺, 但他尚不清楚太上葳蕤的修為境界,便不敢貿然做什麽。

鐘離烨上前向他一禮:“國師, 葳蕤仙長是我的救命恩人, 前日刺殺,多虧仙長,孤才能逃過一劫。”

“聽聞白鹿書院今日遴選學子, 仙長前來一觀,國師不會介意吧?”

溫松雲笑了笑,神色如常道:“仙長來此,是我白鹿書院的榮幸。”

“時候不早,入學試該開始了,還請太子上前主持。”他看向鐘離烨,唇邊始終噙着溫和笑意。

鐘離烨點頭應是,冷峻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

走上白露臺,鐘離烨站在中心,目光掃過四周,最後掠過溫松雲。

在他要開口之時,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太子殿下,小民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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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傳來的聲音,引得在場之人齊齊尋找起來源。

騷.動之中,面目平凡的青年上前兩步,向鐘離烨重重跪了下去。

他一身粗布褐衣,滿是老繭的雙手顫抖着,從懷中取出血書捧在額前。

青年躬身叩首,聲音中滿是悲憤:“血書在此,請太子殿下為我北地枉死的萬餘民衆,為無數流離失所的百姓做主!”

聽完這句話,周圍的人無一不是面露驚色。

北地大雨以致洪水決堤,分明是天災啊。

溫松雲眼神微深,此時發生的變故,是他的确沒有想到的。

鐘離烨負手而立,冷聲問:“你有何冤情需孤做主?”

“敬告太子,北地大雨連綿七日,致河水決堤,并非天災,而是**!”青年神情悲恸,一字一句道。

這句話出口,在場之人多露出不可置信之色,這怎麽可能,難道還有操控天時不成?

淹沒在人群中的裴行昭握緊了手,沒錯,北地的這場災難,的确是**無疑!

他死死盯着跪在白露臺下的青年,嘴角緊抿。

溫松雲不動聲色,藏在寬大袍袖中的手掐訣,一道無形的靈力便陡然襲向捧着血書的青年。

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長。

只是他的靈力還未來得及落下,便在空中消散。

溫松雲轉頭,對上太上葳蕤似笑非笑的臉,眼中現出幾許陰翳。

看來今日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幾日前,绛京太子府中。

“請仙長替我晉國北地萬餘民衆,殺大晉國師溫松雲!”鐘離烨掀袍跪在太上葳蕤面前,震聲道。

晉國國師溫松雲出身白月宗,為金丹修士。他來晉國至今七十餘載,知天象蔔吉兇,幫晉國避過不少劫難,因此深受當今晉王信任和市井百姓愛戴。

而現在,鐘離烨卻請求太上葳蕤,殺了這位德高望重的晉國國師。

見她不言,鐘離烨解釋道:“烨想殺溫松雲,并不為排除異己,而是因晉國北地洪災,是由溫松雲而起!”

溫松雲為蘊養法器,在河道之中布下引水之陣,致北地數日大雨。

助他布下法陣的,正是幾名白鹿書院弟子。法陣結成後,溫松雲當即殺了這幾名弟子。卻不想其中有人看出異處,提前留下血書,輾轉交到家人手中。

绛京城中,聽聞被洪水肆虐後的北地哀嚎遍野,官吏卻無所作為,因此引發□□,鐘離烨不願坐視不理,向晉王請命,親自前往北地赈災。

貪圖享樂的晉王實在不明白這個兒子在想什麽,以北地如今情形,堂堂太子何必親自前往涉險。

不過鐘離烨再進言下,不肯放棄,他終于是煩不勝煩地答應了。

鐘離烨帶着人到了北地,夙興夜寐,與北地幾位能吏一起,終于平息下事态。而因此次北地之行,他得到了那封書有洪災真相的血書。

派親信四處搜尋,花了數日,鐘離烨終于在幾處河道內找到了沒有被大雨完全抹去痕跡的陣法,這些便是證據。

但就算有血書,有證據,鐘離烨也很難将溫松雲如何。

因為他是白月宗門人,更是金丹修為的大能。

将溫松雲所做之事告到晉王處沒有任何用,鐘離烨敢這麽做,必定難逃一死,連晉王也保不住他。能審判溫松雲的,似乎只有晉國背後的白月宗。

但白月宗遠在數萬裏外,平日聯系都是靠溫松雲和绛京之中的門人。何況就算傳信過去,鐘離烨也不知他們會不會為了晉國百姓向溫松雲問罪。

太上葳蕤,是鐘離烨遇見的唯一一個有實力殺死溫松雲的人。

但聽完他的話,太上葳蕤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我與晉國并無幹系。”

鐘離烨的話說得很是冠冕堂皇,只是晉國枉死的百姓的确無辜,卻并非因太上葳蕤之故而死,她沒有責任殺溫松雲為他們報仇。

而鐘離烨這麽一說,不殺溫松雲,她便好像有了不是。

太上葳蕤一向不喜歡被別人利用。

鐘離烨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合适,他連忙補救道:“我晉國有靈石礦脈數十,自溫松雲來後,每年開采所得,除獻與白月宗的數百萬,剩餘有一半歸于他。溫松雲若死,烨願将此盡數奉于仙長。”

太上葳蕤沒有說話。

她如今雖然缺靈石,但若是收了鐘離烨的靈石,便意味着之後會和晉國有更多的牽扯。

見太上葳蕤不為所動,鐘離烨只好又道:“只要能殺溫松雲,凡我所有,都可獻給仙長!”

他将平日與朝臣博弈的法子用在太上葳蕤身上,顯然并不奏效,她什麽也不用說,便令鐘離烨交出所有底牌。

太上葳蕤為自己斟了一盞茶,水聲響在安靜的屋內,鐘離烨的心高高懸起。

輕啜一口茶,她終于開口:“溫松雲的性命,拿玉衡來換。”

玉衡是天然而生的靈物,能承載蘊養離體魂魄,令之不至消散。

以晉國之力,想尋一件玉衡,并非難事。

鐘離烨也聽說過玉衡,雖然他手中沒有,但晉國國庫之中,收有這件寶物。

他起身,再次鄭重向太上葳蕤一禮:“在白鹿書院弟子試之前,我會将玉衡交給仙長。”

鐘離烨要在白鹿書院弟子試上,揭露溫松雲所做之事,讓晉國上下看清他的真面目。

這就是太上葳蕤今日會出現在白鹿書院的原因。

有太上葳蕤出手,溫松雲想暗中對青年動手便成了不可能的事。

他不過金丹中期的修為,又如何能與已經金丹巅峰的太上葳蕤抗衡。何況太上葳蕤早在築基之時,便能越階斬殺金丹期的桑庭。

白露臺下,青年正将來龍去脈說與衆人聽,全然不知自己已經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

“……那時小民才知,北地大雨連綿,原來是因為有人于河道之中繪下引水的陣法!”

青年字字泣血,他是北地生人,妻兒父母都在那場洪水之中殒命,村人也無一幸免。只有他,因為在外行商保住性命。

周圍響起一陣嘩然之聲,倘若事實真如此人所言,未免也太過駭人聽聞。北地水災死的不是一人兩人,而是萬餘人,更有數萬百姓因此流離失所!

“致使北地洪水肆虐的罪魁禍首,就在此處!”青年說着,擡頭看向溫松雲,眼中滿是恨意。

衆人不由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随即忽地齊齊噤了聲。

這可是國師!

“胡說八道,國師怎麽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當即便有人指着他罵道。

“沒錯,晉國這麽多年來,多賴國師才能避過一次次大災,我絕不信國師會做出那等喪心病狂之事!”

“你可知道污蔑國師是什麽罪名?!”方才攔住步辇的朝臣上前一步,高聲喝道。

周遭議論聲再起,相信青年所言的人實在不多。

鐘離烨并不心急,他看向溫松雲,開口道:“國師如何看?”

溫松雲對上他的目光,面上笑意不改,反問道:“難道太子信了這些污蔑之言?”

鐘離烨的氣勢并不落于下風:“如今有人狀告,即便國師清白,但什麽也不做,難堵悠悠衆口。不如請出當日白月宗賜下的問心鏡,國師與此人在鏡前一試便能證清白。”

這番話出口,溫松雲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憑一個凡人污蔑之言,便要本君照問心鏡,實在荒謬!”

他陡然暴起,向青年飛身而來。

在溫松雲動手之際,太上葳蕤也動了。

她落在溫松雲面前,煙青色的裙袂飛舞,毫不費力便接下他這一掌。

随着太上葳蕤反手一拍,刺目靈光亮起,溫松雲被逼得倒飛而出。他跌下白露臺,即便将一只手撐在地面也沒能止住去勢,直到退到數丈之外,才穩住身形。

他半跪在地,擡起頭,只見白露臺上,太上葳蕤負手落下,神情依舊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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