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冬日

1950S,冬,伊爾庫茨克州,布拉茨克市,郊外,無名村落

沉重的風雪拍打着木門,狂風席卷着沙塵,發出“嗚嗚”的聲響,在過去,鄉下的老人把這叫做“女巫尖嘯”,他們常用這樣的話來恐吓孩子,讓孩子們早早去睡覺。

但是從二三十年前開始大家便不再這麽用了,因為孩子們在學校裏已經學到了,這世上根本沒有女巫,大人的話便也吓不壞他們。

七歲的瓦西裏阿納尼耶維奇伊萬諾夫正坐在餐桌旁讀書,他是學校裏的優等生,所以早早的便完成了作業。

瓦西裏的祖父鮑裏斯阿尼西姆莫維奇伊萬諾夫在離他不遠的廚房裏煮着羅宋湯。

他們的廚房并不大,所以僅僅靠煮湯的火爐散發出的熱度便足夠在這樣暴風雪的夜裏溫暖這對祖孫了。

瓦西裏正聚精會神地借着廚房天花板上吊着的燈泡發出的不算很亮的光芒讀着一個句子,突然,他聽到房子外面傳來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

“爺爺,好像有人在敲門。”瓦西裏大聲向祖父報告,鮑裏斯年輕時在戰場上被震傷了耳朵,年老以後聽力便不是很好,所以別人對他說話必須要吶喊,“是不是爸爸媽媽回來了?”

還沒等鮑裏斯仔細辨別他說了什麽,瓦西裏便從椅子上跳下來,一溜煙的跑到了門口,迫不及待地把門闩卸下來,将門打開了一條縫隙。

可惜,外面不是他等待的人。

“您是誰?”瓦西裏問那個全身包裹在厚厚的毛皮大衣中看不清臉的陌生人。

“我是個過路人,看見這間房子有亮光,所以想來換些補給。”那個高大的男人開口,說着和收音機裏一樣沒有口音的标準俄語。

“讓他進來吧。”鮑裏斯終于追上了瓦西裏,他走到客廳的壁爐旁,把壁爐中被灰燼掩埋着的火星吹了吹,然後向裏面加入了幾塊木柴。

西伯利亞很冷,但鄉下的人家總是不缺木柴的。

瓦西裏迅速打開門,在外面的陌生人進來以後又迅速把門關的嚴嚴實實的,以防寒風跑進來。

陌生人在進屋後就脫下了自己的大衣,瓦西裏覺得那件大衣看起來是狼皮的。

鄰居老謝爾蓋年輕的時候是個好狙擊手,現在是個好獵人,他就有一件灰色的狼皮大衣,整件大衣上沒有一個彈孔。

不知道是因為距離縮小了還是因為陌生人脫掉了厚重的大衣,現在他沒有瓦希裏剛剛看向門外時那麽壯了。

陌生人是看上去在二十歲左右的男人,黑頭發黑眼睛,右邊眼睛下方正中間有一顆小痣,他比鮑裏斯高一點,但瘦很多,總的來說,是個長得不錯的男人。

本來他應該是個年輕男人,但盡管從他的臉上看得出他絕對年齡不大,可只要和他對上視線,便不會覺得這個人不成熟。

“您從哪裏來?”鮑裏斯用鐵鉗子挑了挑壁爐裏的木柴塊,好讓氧氣能更好流通,讓火燒得更旺些。

“伊茲梅爾,敖德薩的一座城市。”男人随着祖孫一起坐到了壁爐邊,橙黃色的火光照他的臉,讓他不知道是天生就那麽蒼白還是被外面的暴風雪凍成這樣的臉都帶上了些許暖意。

瓦西裏不知道男人說的城市在哪裏,他還是個低年級的學生了,地理課上還沒有學到那麽多。

“那可真遠,您幾乎跨過了整個國家呢。”鮑裏斯說道,“瓦西裏,去櫥櫃裏把我的伏特加拿來,給我們一人倒上一小杯,遠方來的客人,待會和我們一起吃晚餐吧,這樣的天氣,在外面待上十分鐘就會凍僵了,需要喝些伏特加暖暖身子。”

男人點頭道:“多謝您,我是維克多伊萬諾維奇斯米爾諾夫,請問您的名字是?”

鮑裏斯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瓦西裏也大聲說了自己的名字。

“只有您和您孫子在家嗎?”維克多似乎是從寒冷中緩過來了,他看見了挂在壁爐上方的幾幅全家福,便客套地問候鮑裏斯。

“今天只有我們兩個。”鮑裏斯拍了拍孫子的手臂,從他手中接過了兩只杯子,遞給維克多一杯,“我的兒子和兒媳在附近的工地上做工程師,您知道的,布拉茨克即将要重建了。”

附近要建一個超級大的水庫,所以原本的布拉茨克市要搬遷,附近的年輕人們從農忙結束以後的深秋以後就開始在水庫的工地上忙活。

維克多又和鮑裏斯談了些新聞,瓦西裏聚精會神地聽着,直到牆上的挂鐘發出聲響。

“到晚餐的時間了,現在的天黑得真早。”鮑裏斯扶着沙發扶手站起身來,年輕的時候他的腿中過彈,雖然不影響走路,但是年紀大了以後做這種需要彎曲膝蓋的動作難免有些困難。

瓦西裏連忙上前扶着祖父。

三人移步到餐廳,維克多幫忙将大盆裝的羅宋湯端到了桌上。

伊萬諾夫家的主食是肉幹和面包,在這樣寒冷的天裏想要吃蔬菜是很困難的,反而是肉,只要去打獵就可以一次獲得很多,像這樣的村落裏最不缺的就是好獵人,瓦西裏的父親就在村子附近的林子裏下了幾個捕獸夾,瓦西裏每天都會去看那幾個夾子,希望能抓到些什麽小動物。

水分都被處理完了的肉幹嚼起來有些廢牙,瓦西裏的門牙前不久掉了,新長出來的還不夠堅韌,所以他和缺了不少牙齒的祖父一樣把肉幹泡在了湯裏。

維克多年輕,又有着尖銳的虎牙,他很輕松的就可以從巴掌大的肉幹塊上咬下來一塊,讓瓦西裏羨慕不已。

“您到布拉茨克來是做什麽的?”鮑裏斯問道,他的餘光從維克多挂在門口衣架上的狼皮大衣上掠過,大衣并非整齊地挂在那裏,但就算這樣,衣擺的一側垂下的高度和另一邊差得也未免太多了,鮑裏斯肯定,那個口袋裏一定放了什麽東西。

什麽沉重的東西。

“我之前準備回我的故鄉看看。”維克多笑着答道,“我在那裏住了幾天,只是那裏和我記憶中的故鄉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我現在正在回程的路上。”

“布拉茨克不久以後也會變成水庫的湖底的,不過我們的新城市正在建設中。”鮑裏斯頗有些感同身受,只是他認為未來很有希望,他安慰道,“新的城市也是我們的新故鄉,你也一樣,故鄉的土地還在的話,那仍然是故鄉。”

三人用完了晚餐,維克多在自己的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掏出來一堆叮當作響的東西,想要向鮑裏斯購買一些肉幹。

瓦西裏的數學學得很不錯,他飛快的計算了維克多掏出來的硬幣的數額,發現那是相當多的一筆錢,夠他買下之前和父母同去城裏時在櫥窗裏看見的那輛漂亮的自行車。

另外維克多還拿出來了一些紙幣,有一些是小面額的盧布,還有一些是瓦西裏不認識的錢。

在硬幣中間,瓦西裏看見了幾點突兀的銀色,維克多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把那幾枚銀色的金屬撿出來,缺少了紙幣的遮擋,瓦西裏發現那是幾枚子彈。

“你喜歡這個嗎?”維克多注意到了瓦西裏帶着些警惕和好奇的眼神,他笑了笑,将一枚銀色的子彈遞給瓦西裏,“送給你,這是銀制的子彈。”

他又對一瞬間繃緊了神經的鮑裏斯笑笑,安撫道:“是用過了的子彈殼,現如今只是些裝飾品,可以用來做挂墜當做護身符。”

“這就足夠了,您把這個送給了瓦西裏,那麽這些肉幹就算是我送給您的。”鮑裏斯拒絕了維克多遞來的盧布,吩咐瓦西裏裝上一口袋的肉幹送給客人。

他的态度很明确了,送客。

維克多沒有再堅持要給錢,他接過一包肉幹,将包裝又打了個結便準備離開了。

瓦西裏把維克多送到門口,好在他走了以後立馬就把門關上防止冷風進來。

“這些給你。”臨出門時,維克多又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金幣”,塞到瓦西裏的手中。

“這是什麽?”瓦西裏好奇地問。

“是巧克力。”維克多摸了摸瓦西裏銀白的短發,從他手上拿過一枚金幣巧克力,将外面的錫紙剝開,露出了棕褐色的巧克力,“不太甜,你可能不太喜歡。”

“謝謝!”瓦西裏感謝了維克多,又被摸了頭。

就算因為父母都是工程師收入還不錯,家裏有種甜菜也不缺少糖,但是“甜”這種味道對于這個年代的瓦西裏而言還是珍貴的禮物。

維克多笑眯眯地離開了。

瓦西裏揣着一把金幣巧克力回到客廳裏,一轉頭突然發現門口的衣架上仍然撣着維克多的狼皮大衣,他連忙把金幣巧克力丢在桌子上,想要抱起大衣去追維克多。

巧克力落在桌子上,其中有一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瓦西裏撿起那枚巧克力,發現它是硬的。

他再仔細想要剝開巧克力的錫紙但這塊“巧克力”并沒有錫紙。

顧不上那麽多了,瓦西裏一把抱起比他人還高,對折一下以後體積比他本人還要大的大衣,手心裏握緊那枚金幣“巧克力”,火急火燎的跑出門。

門前積雪的足跡僅僅延伸了十幾米,再往前就沒有了。

維克多消失在了風雪中。

瓦西裏愣愣地看着消失的足跡,手裏一松,原本被他團在皮草中間的什麽東西輕輕的落在了地上,因為積雪并沒有發出聲音。

但瓦西裏還是注意到了那個東西,他努力的一手抱住大衣,蹲下來将那個東西撿起來,發現那是一把匕首,上面還沾染着鮮血,匕首上有一種令他不太喜歡的野獸的氣味,鄰居偶爾捕獵了什麽大型野生動物。帶回來想要鞣制皮草的時候,把剛剝下來的皮挂在院子裏的時候就會有那種味道。

這把匕首上的血應該就是這樣的大型動物的血。

“關上門回來吧,瓦西裏,不用去追他了。”鮑裏斯站在門框邊呼喚孫子,“外面那麽冷,十分鐘就會把一個人凍僵,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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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問:已知瓦西裏全名瓦西裏阿納尼耶維奇伊萬諾夫,祖父全名鮑裏斯阿尼西姆莫維奇伊萬諾夫,那麽瓦西裏的父親全名是?

這章有很多的隐喻、伏筆之類的,就是可能寫到後面我忘了伏筆了。

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我辭職啦!大家找工作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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