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栀子
“贽兒, 你是從懸崖上掉下來的嗎?你疼不疼啊?”王可憶見走在她前面的姜贽看不出一點受傷時該有的樣子,不免有些許疑惑。
姜贽搖頭。
她卻覺得這人肯定是又在诓她。
剛才見到姜贽時,她就猜他該很疼的,可現在這人卻像沒事人一樣走在她前面。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從懸崖上掉下來的, 她都懷疑懸崖邊的血不是他的。
姜贽卻沒給她追問的機會, 把話頭轉到別的事上去:“你從哪裏找到路下來的?”
這懸崖孤聳嶙峋, 她一個人尋來, 不知是否在路上受了傷。
“繞道啊。”王可憶覺得姜贽肯定是疼得都糊塗了,她指着遠山比劃道:“我從那座山繞道來的,就是很遠而已,不過還是到了。”
姜贽聽了她的話知道她怕是走了很久的路, 才來這裏找到他。
他是知道那些游戲的玩家可以創造奇怪幻境的。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孫瑜歌沒有來, 也不知道王可憶是怎麽闖進這個幻境的。
但他看到她眼裏細碎的月光時,還是忍不住抿唇微笑。
只是他還是更擔心王可憶:“你怎麽不去喊人?”
這山路這般崎岖漫長, 她一個人該有多艱險。
王可憶聽到姜贽這話才恍然大悟, 好像也是這麽回事, 她怎麽就沒想到去找人幫忙。
不過, 她當時在懸崖上看到那一灘血, 哪裏還記得什麽找人幫忙,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姜贽。
可能這就是“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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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通往懸崖下的路并不難找隔得也近, 只是确實艱險, 她好幾次都差點踩空摔到谷底。
不過也只是差點, 她還是跌跌撞撞找到了路。
她給姜贽講她是怎麽下來的事,對方的眉頭就沒松開過,最後聽她說完才無奈:“你以後不要再這樣。”
這般好的運氣不是時時都能有的。
他還是又仔細看她, 直到确定她真的沒有任何挂傷才終于收回目光。
“贽兒,你真的不打緊嗎?”王可憶發現對方自從她出現就不準她靠近。
對, 就是不準她靠近。
他起身時,不願意讓她扶着,他現在走在前面也自始至終和她拉開一段距離。
而且,他一直沒回答她關于他是不是從懸崖上墜落的這件事。
如果是從崖上墜落,就算不死也不可能還好好的吧?
哼,又把心事裝在心裏不願意告訴她,看她怎麽套話。
“姜贽,有蛇!”她突然驚聲尖叫,然後在姜贽回身護她時,伸手抓住他的手。
果然,他的右手受了很嚴重的傷。
準确來說,是右手折瘍了,用那些變得“不正常”的人的話來說——姜贽的右手骨折了。
王可憶不由感激小時候跟着母親在沙場上的那些年,才讓她雖然沒成為大夫,卻也還是摸骨治小傷不成問題。
姜贽一聽見王可憶的驚呼便用沒受傷的手折了枝丫,原是拿來殺蛇的,但他被王可憶握住右手,再加上他瞧四周完全沒有蛇的蹤跡,便也明白了王可憶的用意。
“我沒事。”姜贽扔掉樹枝,偏過頭有些心虛道。
王可憶緩緩松開手也沒回他這話,直接耍賴:“我腿疼,不走了。”
她說的三分真七分假,當然主要還是那七分假,畢竟以她對姜贽的了解,他手斷了都不吭聲,指不定身上還有多嚴重的傷。
要是不停下來休息,指不定真出個什麽事,可她不說她不舒服,這人又是一定不會休息的。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改掉不坦誠的臭毛病。
姜贽的額頭有綿密的細汗,只是縱然他疼得都要直不起腰,他都沒有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
他只是輕輕在王可憶身邊坐下,問她:“走累了,先休息會兒吧。”
王可憶卻趁他坐下沒有防備時,伸手往他腰間探去,然後她的手便被染滿了血。
姜贽身上的衣物層層堆疊,按理來說即使受了傷也不該會這般快就有血滲出。
除非這血早就浸透了衣裳。
王可憶想去解姜贽的腰帶,卻被他按住,“真的沒事,死不了的。”
不同于其他人害怕姜贽,王可憶和他多年夫妻早知道這人是個嘴硬的,才不管那麽多。
直接反手按住他沒受傷的左手,而當她剝開他的衣服看到他腰間的傷口時,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沒事……”姜贽想安慰她,卻被她擡頭時暈紅的眼眶堵住所有辯駁的話。
王可憶松開姜贽的手,從她的衣袖上撕下一大片布料。她慶幸今天她沒打算騎馬打獵,故而穿的不是勁裝,而是普通的衣裙。
“起來一點。”她不開心道。
她把布疊成兩層,在他腰間繞了兩圈,最後打了個結。
姜贽見她做好了,才伸手摩挲她的眼角,啞聲安慰道:“沒事,真的。”
王可憶才不信他的話,又仔細把他全身都檢查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沒有別的大傷口後,才靠着他坐下。
“你好點了嗎?”王可憶還來不及休息,就聽到姜贽突然開口。
好?好什麽?她好得不得了,看起來快死的是他自己才對吧?!
姜贽:“你不是說你腿疼嗎?”
這是騙你的啊!
姜贽他以為誰都和他一樣,報喜不報憂,全身上下嘴最硬嗎?
王可憶不想理他,下一秒卻見眼前出現一朵小花。
白色的,花型飽滿,舒展柔美的花瓣上還挂着露水。
是栀子花。
“給你的。”姜贽笑。
王可憶接過花,但還是不太高興:“謝謝,不過……你別以為我這麽好哄。”
“等等,你花從哪裏來的。”王可憶疑惑,他都受傷了怎麽還這麽能折騰。
姜贽指了指兩人背靠的山岩,王可憶見到一樹栀子從石縫中生出,還開了滿樹花。
也就在她擡頭望去的剎那,又一朵栀子花悠悠掉落在她手裏,就像等着她擡頭看去般。
王可憶拿起花放在鼻尖聞了聞還真是栀子花,她不由疑惑:“都入秋了怎麽會有栀子花?
姜贽笑:“說明這株栀子花并非凡物。”
确實是并非凡物,因為這山中的一切,都在孫瑜歌使用卡面的那一刻起變得不一樣。
只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王可憶能夠進來。
王可憶分了一朵栀子花給姜贽:“怎麽?難不成你還真信鬼神之說?”
姜贽搖頭。
如果是鬼怪倒還好,那按理來說天子就是上天的兒子,他反而不會一次次輪回。
可這一切都只是游戲,一切都是虛無。
姜贽:“走嗎?”
王可憶:“不走。”
不是,姜贽他是真不怕死嗎?都受這種傷了,還不乖乖坐着等宮人們來尋他?
王可憶不理解這人不惜命的行為,“等着吧,說不定再過一會兒侍衛們就來了。”
姜贽卻知道不會這麽快,孫瑜歌不是個善茬,她這次怕是要讓他吃些苦頭才會放他們出去。
山中入夜後偶爾涼風乍起不由讓人瑟縮,姜贽問王可憶:“你冷嗎?”
啊,她不冷啊,她覺得這天挺舒服的,既不過分寒涼,卻也不過分炎熱。
不過她瞧姜贽嘴唇不知何時染上一層烏色,他受傷了現在是病人,大概是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寒一些。
姜贽卻是因為他與王可憶共感,猜到此時她該是冷的。他伸手想攬她入懷,卻沒想到王可憶見她一伸手就往他懷裏來了。
王可憶沖姜贽笑,她最是了解姜贽的性格,既然冷的話那他肯定要取暖的。這裏荒郊野外的,還有什麽比兩個人抱在一起相擁時更暖和得呢?
她的鼻尖還能聞到姜贽身上的淺淺血味,不過姜贽把那朵栀子花放在她枕的衣物的旁邊,很快栀子香氣便也蓋過那血氣。
她在氤氲的花香裏淺淺的睡去。
她夢到了第一次見到姜贽的時候。
那是上上輩子的事情,那天應該是下了很大的雪,之所以是應該,是因為她其實記不太清那一世的事情。
不同于上輩子許多歷歷在目的事情,那一世的記憶模糊而脆弱,她越想記住卻越記不清,就像是有人左右着她的記憶,不想她能記得一般。
那一世的她不同于現在和上輩子,她好像是個真正的傻子,笨到一無所知。
她在雪天裏像是在逃離什麽東西追趕一般往前跑,直到她摔在地上。
只是有人把她從雪中扶起,溫熱的觸感從兩人相碰的地方蔓延開,她擡頭便看到了姜贽。
只是那時的他和現在不一樣,那雙眼睛暗沉無神,看她的目光與看其他人也是一樣的。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她醒了。
天邊被光撕開了裂縫,吝啬地灑了微弱的明光,是遲明之時。
她記得教書的先生說過,這個時辰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但她渾身仍不覺得有半點寒冷的感覺,反而是姜贽的面色愈發蒼白。
她伸手去摸姜贽的臉,他略睜開眼,墨黑的眸色有些恍然地看她。
“快醒醒!”她被姜贽這臉燙得都有些害怕,他這怕不是發了高熱,“別睡了。”
姜贽大概也是燒糊塗了,但他确實很聽王可憶的話,聞言居然真的就這樣直直盯着她。
王可憶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這是什麽?”
姜贽神情有些茫然但卻沒有猶豫:“是王可憶。”
……不是讓你說這個!
王可憶又問:“這是哪個數?”
“一。”姜贽慢半拍才道。
還好還好,沒有真的燒糊塗就行。
她見姜贽回答完問題,就像是又要靠着岩壁睡過去,忙搖醒他,差點就沒收住力氣。
姜贽:“我剛才,不是想睡。”
對對對,他不是想睡,他就是靠一下。
她不由承認,姜贽這厮怕不論清醒還是糊塗,嘴硬的本事當真是一等一。
不過看在他現在抱恙,她就不同他計較了。
只是……總不能真讓他這麽凍着吧。
好像婚期就半個月了,而且現在孤男寡女也沒人會知道他們幹了些什麽吧?
王可憶把外面的褙子脫下,蓋在姜贽身上,随後她想自己既然不冷,那應該和姜贽抱在一起他會暖和些吧。
結果她剛把臉靠在姜贽肩頭,在他吐出的熱氣對比下,才忽然就發現她的臉也很冷。
那真是好奇怪,為什麽她一點都不覺得冷呢?
姜贽還在看她,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會有事的。”
然後,姜贽每次想閉眼的時候她就會搖醒她。
她也沒想到讓姜贽睡不好覺的想法,居然會在兩個人婚前便實現了。
只是她卻沒有一絲高興,有的只是擔憂。
她見姜贽這樣終于下定決心,鼓起勇氣道:“贽兒,你別睡覺,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姜贽垂眸看她,只是他還沒有回答,王可憶便先自己說出口:“我告訴你,我其實重生了好幾次……就是好本子裏那種借屍還魂的重來,不不不,我沒有借屍還魂,我是重生到我自己的身體。”
她期待地看着姜贽,誰知道他和她對視良久,最後卻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
哦?
怎麽能只是一個“哦”呢?!她可是鼓起所有勇氣才敢告訴姜贽的。
她不服:“你怎麽一點都不驚訝?”
“我很驚訝啊。真的,你居然是重生的啊!”姜贽已經燒糊塗了,但是認錯反而比平時還利索。
只是他說話時大概太用力扯到了傷口,最後忍不住咳嗽。
王可憶伸手戳他的肩膀:“別耍滑頭。”
都快要死了,還不安分。
姜贽果然沒再說話,他伸手似乎是想摸王可憶的頭發。
這次王可憶也主動把頭埋在他肩膀上,任他摸個夠,她語氣聽不出喜樂:“我今天……哦,現在是昨兒了,我昨兒個剛洗的頭。”
姜贽的手卻不是想摸她的頭發,而是在她靠在肩頭的同時把搭在他身上的衣服,重新披回她的身上。
王可憶想掙紮,卻被姜贽攬住腰身,吻住了她的唇。
……壞贽兒,知道不占理就耍賴。
只是王可憶終究沒有推開他,只是氣不過也沒有裝羞澀,而是和姜贽吻得難舍難分。
不是喜歡嗎?那就看看咱倆誰更會。
當然,最後還是姜贽贏了。
絕對不是她贏不了,主要是這人有傷在身……勝之不武!她只是不想勝之不武。
“呵。”
笑,姜贽他居然還笑,你傷好了嗎?這就笑?!
姜贽卻沒有像往日般乘勝追擊,而是在她耳邊低語:“別生氣了,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早就在輪回。”
王可憶驚詫不已,正想開口詢問,卻被一陣喧鬧聲打斷。
有一人提劍而來,她看過去發現是阿娘。
阿娘仔細打量她一番,在确定她沒有負傷後,才将目光挪到她身下的姜贽。
王可憶确信她有看到阿娘眼中一瞬間的殺意。
但阿娘還是先喝退身後靠近的衛軍,然後猛地跪下:“參見陛下,微臣護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王可憶連忙麻溜地從姜贽身上下來,然後她猛地意識到阿娘的殺意從何而來。
阿娘好像不太喜歡姜贽來着,不過也是,別說親生孩子,誰要是敢把她養的小馬駒搶走,她都是會記恨的。
只是她還來不及想等會兒該怎麽在阿娘面前說姜贽的好話,她就先一步暈過去。
暈過去前,她只覺得不公平。
明明受傷的姜贽,挨凍的也是他,憑什麽最後暈倒的會是自己!
—
“阿娘,我真的好了。”王可憶盯着面前這碗黑乎乎的藥,臉色比這藥還難看。
沈夫人臉色則比王可憶還要難看幾分,要不是看她抱恙,沈夫人都想伸手給她來幾下了。
沈夫人皺眉道:“想些什麽呢?啊?”
“給我乖乖喝藥。”
王可憶只好端起碗一飲而盡,喝完後擦了擦嘴角:“阿娘不愛我了。”
“你不是也更愛那個臭小子了嗎?”沈夫人哼了一聲。
她是真沒想到,她把人送到京城來,王孟山就是這般對她的好女兒的。
若不是她這次進京,若不是謝柳細心,她的阿憶指不定要和那小皇帝要在懸崖下待多久。
她這個女兒也是,滿心滿眼就是那個臭小子,有什麽好的,不過就是區區一個皇帝而已。
居然為了尋他連自己安危都不顧。
王可憶發現阿娘的面色愈發不善,不由得閉嘴不再說話。
阿娘一般這樣,那肯定就得有人遭殃了。
果然下一刻門外傳來爹爹的聲音:“雲娘,我……”
“王孟山,你和我出去說!”阿娘立刻向院子裏跑去。
起初還能聽到爹爹求饒的聲音,過了幾許就什麽都沒了。
一聽就知道爹爹是被阿娘揪耳朵出去問事了。
什麽是耳提面命?這就叫耳提面命。
唔……她還想問問姜贽的情況來着,問阿娘是肯定不行的,但是爹爹又被捉走了。
不過她覺得這也沒什麽問題。
畢竟阿娘眼裏她就是為了個沒見幾面的男人就要死要活的,非他不嫁不說,還搭上性命都要去救他。
她也是醒來才知道,原來那天不僅是姜贽受傷,她在谷底待了一整夜也受了寒。
原本阿娘就讨厭姜贽,現在好了她更不喜歡對方了。
只是……她總不能說,她和姜贽已經做過好多年夫妻。
所以,該找誰去打探消息呢?
“娘子!”燕語匆匆進來,“孫尚宮來了!”
孫喬?她來做什麽?
“微臣拜見郡主娘娘。”孫喬目露心疼之色,指了指宮人放到桌上的禮品,“這次多虧了您護着陛下,太皇太後聽聞後甚是動容,特地命微臣送來這些補品和賞賜。”
“多謝太皇太後。”王可憶讓下人将東西收起來,然後才試探道:“陛下可還好?”
孫喬聞言微笑:“您放心陛下的傷已經都好了,禮部重新定的婚期也就在下個月十九。”
“好,多謝孫尚宮。”她點頭。
姜贽沒事就好,她瞧他受了那般重的傷實在是擔心。
不過還好,如今看來應當是沒有大礙。
孫喬卻揮手示意讓下人們都退下,待屋裏只剩她們二人時她才微笑道:“郡主娘娘,這也是太皇太後囑托我送來的。”
王可憶接過對方送的木盒,打開見裏面是一枝攢金花的九尾金鳳步搖,她有些不解地和孫喬對視。
這個東西上輩子她也有,不過卻并不是皇祖母給的,而是姜贽給她的。
孫喬解釋:“這是太皇太後讓我送來的,她當年嫁給高祖皇帝時有一對步搖。一支當年給了顧太後,這支便給您了。”
王可憶不知所措:“這、這太貴重了!”
姜贽的她敢收,可是皇祖母的她哪裏敢,這東西對皇祖母可是意義非凡的。
孫喬卻搖頭:“您收下吧,太皇太後是說一不二的性子,送出來的東西就不會收回。”
“而且……”孫喬壓低聲音,“這次多虧您陪着陛下,太皇太後知道您心地善良,也是希望您可以多包涵孫娘子幾分。”
王可憶總算明白了,原來皇祖母不僅是來感謝她的,更是來替孫瑜歌求庇護的。
就像前世皇祖母臨終替孫瑜歌求一個公主的身份庇護,這輩子孫瑜歌變得“不正常”——不管皇祖母有沒有察覺,但她都要護着孫瑜歌。
這也是王可憶上輩子都知道的事,就像阿娘愛她一樣,皇祖母對孫瑜歌的愛一點都不遜色于阿娘。
王可憶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顧左右而言他:“步搖很漂亮,我很喜歡。那便多謝太皇太後!”
孫喬只當她是人傻沒聽懂,不過也沒有再追問。
太皇太後說了點到為止即可,心地善良的人只要承了恩情,即使不說将來也會回報。
“孫尚宮!”王可憶卻在孫喬起身離開時叫住她,“我表兄今日去詩會了,不到一刻鐘便該到家了。他素來是尊敬我阿娘的,必然會先去拜見我阿娘。”
孫喬不可思議地看着她,她卻只是單純而燦爛地笑了。
對方靜默半晌方道:“郡主娘娘您是個好人。”
王可憶嘴上推辭幾分,心裏想的卻是她早就聽膩這話了。
姜贽以前的妃子最喜歡說她是好人,都聽煩嘞。
王可憶又一連在床上休養了好幾天,一開始她還擔心姜贽,後來從爹爹表哥口裏旁擊側敲知道他都能好好上朝了,她便也不再擔心他。
很快她就嘗到了休養的好處,真不是她說,每天躺在床上除了喝藥,別的時候不是吃吃喝喝就是睡覺的日子真的太悠閑啦!
而且還不用學禮儀!
她都有點想永遠生病了……呸呸呸,她亂說的。
總之她這幾天可以說是胡吃海喝加上睡得昏天黑地,整個人氣色好了不說,還多了幾分珠圓玉潤。
只是珠圓玉潤,不是胖!而且表哥也說了,就是像個荔枝一樣,白白嫩嫩還軟乎乎的。
直到這天她屋裏有小石子兒砸窗棂的聲音。
她翻了個身,拿被子捂住耳朵,結果那聲音隔個一炷香就來兩三下,吵的人剛睡着就又被吵醒。
姜贽!
這麽幼稚的做法,除了他不可能是別人!
王可憶抄着她的佩劍就走。忘了說,來京城時,因為她娘擔心她在京城吵不贏別的小娘子一言不合就拔劍,她阿娘特地把劍給換成未開刃的。
不過因為這次的事,她阿娘頭次覺得她帶劍還是有必要的,主動把劍又給了她。
畢竟,她上次若是帶着劍,雖然不一定能救姜贽,但她自己先從崖下用劍開路上來肯定是可以的。
所以她人未置,劍卻一劍飛出,擦着姜贽鬓邊碎發一下紮中院中梧桐。
姜贽卻沒有一絲害怕的樣子,反而走近那樹拔/出劍,然後一把擲還給她。
她收劍入鞘,語氣不好:“你這傷就好啦?”
這才幾天,怎麽就又有力氣來砸她窗棂了,就算好了,他多休息幾天不成嗎?
真是不理解他這個人。
姜贽:“身子早已好了。”
王可憶撇過頭。
哼,他要是身子還沒好就來,那才是真有病。
王可憶沒好氣道:“知道你好了,你還有什麽話嗎?”
然後,她見看到姜贽果然從袖中取出一個木盒,等等,他這次取出了整整兩個木盒。
姜贽……他這是做什麽?
她先接過第一個盒子,她剛打開就看到另外一支攢金花的九尾金鳳步搖。
姜贽果然是沒新意。
她神色平靜,不過兩人已經在谷底互訴衷腸,姜贽也自然不會再為此難過。
倒是王可憶先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太行,于是主動笑道:“很好!好漂亮啊!我好喜歡!”
就是有一種敷衍的認真。
“王可憶你啊。”姜贽卻沒有具體說她怎樣,只是把另外一個木盒遞給她。
王可憶這下是有些真的期待,會是什麽呢?
首先不會是釵環,那可不就和皇祖母撞了嗎?
其次,肯定也不會是婚服,畢竟他們大婚時的婚服早就備好了。
說起這個,姜贽這厮怕是一重生就謀劃要娶她了。那婚服和上輩子那是一針不差,要知道上輩子她的婚服可是上千織工整整繡了大半年,才最終得了那麽一件。
啧,那還一開始裝不認識她裝得那般像。
最後,總不可能是點心吧?雖然姜贽也不是幹不出來用上好的檀木盒裝點心,但這聽起來還是太讓人覺得奇怪。
她最終還是滿懷疑惑與期待地打開盒子。
“蓮花燈?”她遲疑地拿起這兩盞燈。
是他們七夕時放的燈?
姜贽:“這蓮花燈到了河心便容易翻轉,我想如果翻轉了,或許願望是會不靈的。”
“你不是不信鬼神嗎?”王可憶咽了口口水。
他就為了這麽件事,在那麽多大同小異的蓮花燈裏特地翻找出這兩盞。
姜贽的目光落在她手裏的燈上:“你不是信嗎?”
王可憶點頭,然後又搖頭:“這就是你半夜來砸我窗棂的原因?”
一時實在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僅是這個。”姜贽義正辭嚴,“明天就離大婚的婚期只剩七天了。”
所以?
王可憶想不通這個離婚期只剩七天和這人今天半夜來砸她窗有什麽關系。
總不可能是覺得将來成婚了,在宮裏打起來他都得自己花錢修繕,所以特地提前先來和她打一架吧。
真別說,她覺得很有可能是這個原因。
畢竟,上輩子他們不是沒打過架。
“你別亂想。”姜贽皺眉,猜到她怕是又不知在亂想些什麽,“京城的風俗,新郎與新娘成婚前的七天內是不能相見的。”
“我知道啊。”王可憶又不是第一次成婚,當然知道這個風俗。
可是這和姜贽半夜不睡來煩她應該沒關系吧。
姜贽道:“不吉利。”
姜贽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迷信。
“今天我聽說你病好了。”姜贽認真道,“我想來見你,所以便來了。”
“哦,所以你為什麽要半夜來呢?”她知道他的思念了,其實他如果白天來,她說不定會很感動。
只是晚上來的話她不僅不會感動,甚至有些想和他幹一架,問他以後還敢不敢動她的窗棂。
算了,就當他這個人就是不聰明,不知道白天來。
姜贽卻忽然神色一變,縱身躍上高牆:“我先行一步。”
“姜贽!”王可憶雖然被擾了清夢,但還是喊住他。
姜贽聞言居然也真的站定,王可憶捏緊手中的兩個盒子,眼裏盛滿柔和的月光:“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
姜贽沒有回答她,但他似乎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
王可憶抱着盒子反而惆悵起來,真奇怪啊,剛才被吵醒時其實也沒有真的生氣,剛才被他的回答弄得無言以對時其實也沒有那麽不高興。
甚至于這種感覺是甜的。
比姜贽請她吃的糖葫蘆還要甜上幾分。
姜贽卻在月色裏躲開幾處影衛,甚至還有潛伏的小光球也被他甩在了身後。
天高雲淡的夜晚,壽康宮偏殿裏的孫瑜歌卻睡不着。
她這次既讓系統盯着姜贽,還特地也派了暗衛跟着姜贽,卻不知是怎麽回事,這人偏生就是跟丢了。
系統:“玩家……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的。”
孫瑜歌關了系統,她現在不想多聽一句沒用的話。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上次的卡面會出bug——是的,最後系統告訴她王可憶能進劇情卡面,沈夫人能率先找到他們兩人都是因為bug。
系統那邊也給她做了補償,只是她還是想不通原因。
她總覺得這其中有貓膩。
而另一個世界的女人在一天的忙碌後,再次打開游戲艙想點進游戲。
好吧“王芮姿”必須承認,雖然《覓君心》這游戲又氪又肝,還攻略難度高,但确實引人入勝。
尤其是那仿真感以及男主姜贽那張臉。
只是她在目錄裏怎麽找都沒找到這款游戲,她覺得奇怪又打開電腦打算幹脆去游戲商城裏下載一個。
結果愣是怎麽都沒有找到。
她又打開某網站打算在網頁搜搜相關內容……該不會是游戲塌房被下架了吧?想來也是很有可能。
只是當她打開網站,正想輸入游戲名字時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奇怪。
結果過了兩分鐘,她突然收回手——她打開電腦要做什麽?
唉,管它的,先随便看看今天的新聞吧。
夜晚仍在悄悄流逝,各個世界都是如此。
—
出嫁這天,王可憶半夜就被從床上拎起來,而且比姜贽還不講理,至少姜贽會把她先搖醒。
這些人是直接她還沒醒就給她塗脂抹粉,催促她換上嫁衣。
“阿娘,你來啦!”王可憶歡喜地起身,卻被阿娘一把按住。
沈夫人面上是笑着的,只是眼裏卻是隐忍的淚意,她對其他人道:“你們先出去。”
王可憶感受到阿娘的手搭在她順滑的頭發上,沈夫人拿起梳子幫她梳頭。
“阿娘知道該請十全老人給你梳頭的,可是,可是阿娘想給你再梳一次。”沈夫人是在戰場上箭矢穿骨都不哭的人,卻在此刻落了淚。
“我才不要十全老人,我要阿娘!阿娘比她們都有福!”她回身抱住阿娘撒嬌。
沈夫人讓她有個正經樣子,然後拿起梳子給她梳頭,邊梳邊道:“你知道阿娘為什麽不喜歡陛下嗎?”
王可憶知道,只是她這輩子現在是不該知道的,所以裝作一無所知地搖頭,乖乖等母親給她講故事。
沈夫人嘆了一口氣:“阿憶,阿娘今天說的話你全都好好記心裏,也爛在心裏再不許和任何人提起。”
王可憶忙舉手起誓,只是沈夫人立刻阻止她的動作,“別來這些,你只要記得就好。”
“我和姜贽的母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就是個笨蛋,喜歡誰不好要喜歡皇帝,後來……你也知道,顧家沒了,她也死了。”沈夫人念及故友神情憂傷。
“我就說好好的神仙眷侶——當年那個狗皇帝為了娶到顧栀說了多少好話啊,也是一步步從冷宮棄妃的兒子爬到太子之位,才終于讓顧大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他。”沈夫人搖頭輕嘆,“後來我和顧栀說那個人變了,她不光不信,還以這個為由,逼着我離開京城……”
王可憶只知道前半截,但上輩子阿娘沒和她說後半截,她不由打斷道:“啊,顧皇後這般壞的嗎?”
“不是壞。”沈夫人斂眸,“我從來不信顧栀會因為男人和我恩斷義絕。”
“後來狗皇帝和她都死了,宮裏的太醫也大多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那時我還在漠北戍守邊關,恰好救了個充軍的禦醫。那人告訴我——陛下他不是變心了,陛下是瘋了。”沈夫人一字一句道。
“而這病是會傳給下一代的。”
顧栀早就知道她的夫君瘋了,只是她舍不得走也不願意走,所以她才趕自己走。
就是怕萬一牽連到她。
沈夫人原本也不想說的,畢竟她會讓王可憶帶夠家生奴才和暗衛進宮,若王可憶對姜贽沒有愛,那些人足夠護住她。
而一旦姜贽有犯病的跡象,她就算帶兵入宮都得救出她。
可是,若她和顧栀一樣深陷,那母親也救不了她。
王可憶聽完這話,終于明白阿娘的意思,她試探道:“阿娘是說,讓我提防陛下?”
沈夫人點頭:“總之不要相信他。”
“不是的,”王可憶搖頭,“贽兒不是先帝,他不會的。”
她見過姜贽發瘋的樣子,他殺人也好,懲治人也好從來都是事出有因。
從來都不是殺戮,他殺的每一個人都不無辜。
而且——
“我相信他。”
“你……”沈夫人還想說話,但門外傳來宮裏姑姑的催促聲。
在這一刻王可憶真的很想告訴阿娘,姜贽真的可信也可靠。
他從來都是做的比說的多,他會永遠堅定相信她——只要她開口,他就會站在她身後。
不一樣的。
姜贽也不是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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