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瘟疫
王可憶在聽到話的一瞬間呆滞了片刻, 但旋即取下面具,用手帕遮面再戴上面具向那孩子一步步走去。
她是皇後就沒有理由對百姓疾苦袖手旁觀。
“你和這孩子是哪裏來的?”王可憶見那孩子被一青年女子抱在懷裏。
小孩子閉着眼艱難地呼吸着,胸口的起伏極其微弱,像是下一秒就要斷氣一般。
那女子哭訴:“我們從江東進京投奔親戚的, 只是孩子受了寒。醫館那些人偏說最近南邊有疫病, 說我孩子是得了瘟疫, 我……”
王可憶見女子穿得單薄, 忙解開她身上的披風披到女子身上,“你跟我走,我幫你請大夫。”
王可憶帶着女子往回走,一轉身就看到姜贽也在, 她知道自己是在犯險, 擔心姜贽因此生她的氣。
也不想姜贽與她一同犯險。
結果沒想到姜贽只對那婦人道:“你把孩子給這位大夫看看。”
他們随行的太醫仔細替婦人懷裏的孩子診治,一刻鐘後道:“公子, 這孩子确實只是染了風寒, 并非所謂疫病。”
姜贽颔首, 指着不遠處的馬車道:“你先帶她們上馬車, 給她們二人都看看。”
等婦人上馬車, 王可憶才伸手去拽姜贽,“你別生氣。”
姜贽:“我沒生氣。”
那你為什麽不看我。
王可憶心裏腹诽, 但還是解釋道:“我看那孩子呼吸微弱, 總不能見死不救。”
她放低聲音:“其實贽兒你也是贊同我的,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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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贽是個好皇帝,不說愛民如子,也肯定是在意天下百姓的, 不然他每天那麽認真批折子做什麽?
就在她以為姜贽會繼續生悶氣時,卻聽到他道:“我沒生氣。只是剛才你伸手時, 我慌了而已。”
慌了?
王可憶擡頭看過去,姜贽還戴着那傩戲面具,看不出來慌的神色。
但她确實很好奇姜贽慌亂的神情是什麽樣的?畢竟很少見過他慌亂的神情,所以才更為好奇。
她上輩子死前姜贽也是慌亂的,平日裏卻甚少見到……所以,原來姜贽這般怕她死啊。
“姜贽我這輩子不會死那麽早的!”王可憶大聲道,“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姜贽卻只是點頭,“嗯。”
“什麽叫‘嗯’?就是一定會,你也會的,這輩子我們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王可憶記不清她上上輩子怎麽死的,但她上輩子應該是被人下了毒藥。
反正具體原因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她的身體莫名其妙在姜贽及冠那段時間變弱,然後……她就又回到了十五歲這年。
她猜測應當是中毒——太醫也是這樣說的。
不過這一世姜贽一個妃子都沒有納。那長命百歲應當是不難的。
“你說我們一定會長命百歲。”王可憶對活的長久這個事情比較在意。
姜贽卻只道:“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王可憶搖頭:“不要,是我們都會長命百歲!”
姜贽只好點頭:“我們都會長命百歲。”
這才對嘛。
—
王可憶原本以為那夜的花燈節只是一次意外,可不久就聽說疫情傳開的事。
姜贽也變得更忙,也不會再每日早上把她搖醒,她卻沒有多高興。
因為姜贽這些天經常壓根整晚都不睡覺,看他一個人在燭光下的批折子的樣子——王可憶貼心地幫他多點了幾盞燈。
還會坐着看他批折子,不過她每天總是早早地困了,第二天醒來就已經躺上床了。想來應該是姜贽将她抱上床的。
王可憶看姜贽晚上獨自一個人批閱奏折的樣子,不由想上輩子有沒有瘟疫。
好像也是有的,她記得好像就在那時候還出了個醫女,懸壺濟世,妙手仁心,很快就将這場疫病給壓了下去。
而她事後拒絕了姜贽的高官厚祿還有爵位,轉而求了一個貴妃之位。
王可憶覺得能做出不要公主封號和太醫院院判,卻選擇入宮給姜贽做妃子的人,多少也是“不正常”的。
可是上輩子那人既然已經“不正常”,那豈不是這輩子就不會再出現了?
那這場疫病到底該如何解決呢?
王可憶沒打擾姜贽,拿着令牌就想和陸知書一起出宮看看。她沒喊燕語是因為最近為了避免疫病傳進宮裏,燕語跟孫喬都快忙死了。
她親近的人裏只有陸知書因為主管司正司,才稍微有些許空閑時間陪她出宮去看看。
她坐在馬車裏,想掀起簾子看看外面,卻被陸知書按住手:“娘娘,疫病之下,恐怕民生多艱。”
她明白陸知書的言下之意——這般疫病,只是看一眼慘狀便讓人心驚。
但她堅定道:“我是皇後,這些人都是我的子民,我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理。”
陸知書剛松開她的手,她便主動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路上的慘狀簡直讓她瞬間落下眼淚。家家門戶緊閉,醫館已經擠滿了人,甚至大街上都還鋪着草席躺了許多人。
風吹動她包裹口鼻的面巾,她放下車簾問:“沒有人管他們嗎?”
陸知書搖頭:“陛下早就派了人來主管此事,甚至下令在官府裏騰出空房容納染病之人……只是這疫病來勢洶洶,沒有對症之藥,終究難以立刻解決。”
天子腳下的京城都是如此,更何論旁的地方?
王可憶因為今日見聞,回去後便再縮減了自己宮裏的用度,每天都在絞盡腦汁回憶上輩子那個醫女的名字。
雖很有可能是變得“不正常”才能解決疫病,但萬一那人是真的能解決疫病呢?
她整日都在仔細回想那個醫女的名字,連陸知書來時的請安都沒有注意。
“你平身罷。”她煩躁地把她寫的一衆名字全部叉掉才注意到陸知書,連忙開口讓她起身。
陸知書放下近來關于宮中案子的簡牍,注意到王可憶臉色不好,還滿臉愁思,忙問她是為了何事。
王可憶便将她想尋良醫,來解決此次疫病的事告訴陸知書。
她苦惱道:“只是始終沒想到合适的人選。”
陸知書聽王可憶這話,想到前幾日兩人在京城裏的見聞,猶豫道:“娘娘,臣倒是知道一個人,他确實醫術高超,只是……他曾立下誓言,此生再不參與朝堂事。”
“何人?”王可憶自然無比想知道這世外高人是誰,“他只是不參與朝堂事,可這疫病關乎天下百姓,為醫者當真能袖手旁觀嗎?”
陸知書還是猶猶豫豫。
王可憶許諾:“你放心,我只是想要一個藥方……我不會将這件事告訴姜贽,到時候就算得了藥方,我也只說是我意外得到的。”
“絕對不會牽扯出這位神醫的。”
陸知書原本還在猶豫,只是當她看清王可憶眼裏的堅定,終究點頭:“好,只是這位神醫素來行事不拘一格,且不能讓他知道是臣說的此事。娘娘,若要去拜谒他,只怕要孤身一人前去。”
主要是這位神醫與她父親交好,父親素來最講義氣,若是讓他知道她抖落出神醫的下落,只怕要惹得父親的責罵。
王可憶沒有一絲顧慮,聞言便拿起鬥篷和遮面的面巾,“走吧!”
陸知書沒想到王可憶做事這般風風火火,不過話都已經說出去,她也只能跟着王可憶一起出宮。
負責暗中保護她的暗衛面面相觑,最終決定派一個人去給陛下禀報此事,剩下的則跟着兩人一同出宮去。
馬車行了一個時辰,才在一座荒山腳下停下,王可憶撩起車簾便跳下車。
陸知書之前跟着父親來過此處,這裏山勢陡峭險峻,她來過都尚且覺得山路崎岖難行。
反而是王可憶從未來過,卻步履不停不說,甚至還能跑一段路後,意識到她沒跟上又返回來拉着她一起走。
陸知書:“娘娘當真不愧是将門虎女。”
王可憶得意,這才哪到哪,從小到大樹、山就沒有她爬不了的。
等行至荒山半山腰時,陸知書指着不遠處隐在霧霭裏的小院道:“那裏便是神醫的住處了,臣不便進去,娘娘一人要小心。”
王可憶告別陸知書順着山路爬,卻沒成想就在她終于到神醫家門口,正準備再往前一步就突然踩到什麽東西。
下一刻她便被網吊起來,整個人懸空——她這是中陷阱呢?
“今天是有兔子來了嗎?”院裏傳來中年人的聲音,“墨禾,你出去看看,是的話,咱們師徒今天就能吃紅燒兔頭了。”
紅燒兔頭啊?一定很香吧。
不對,不對,這個神醫要吃她……不是,她還沒見到神醫就中了陷阱,神醫會不會覺得她不可靠,不願意幫她啊?
王可憶正胡思亂想時,門猛地開了。
神醫的徒弟是個姑娘,看着有些眼熟,準确來說是十分眼熟。
好像就是上一世的那個醫女。
沒辦法,姜贽後宮的妃子各個都是絕色美人,雖然名字她記不住,但是臉她卻是一個都沒忘。
畢竟,誰能忘記那些大美人的臉啊?那般驚豔的臉,看得她都流口水!
哦,原來醫女她叫墨禾啊!
墨禾擡頭看過來,和上輩子一樣清冷,只是如今的清冷更像是冷淡,一種生死都不在意的冷淡。
墨禾:“你找誰?”
王可憶腦海裏浮現好多糊弄的答案,最終選了她覺得最靠譜的:“我聽說神醫愛吃兔頭,是賣兔子的。”
墨禾沉默片刻,旋即進屋道:“師父,你的故友來找你了。”
這般腦子有病的人,一定是師父的故友。
“我的天爺,沈占雲你啥時候變年輕的?”神醫仙風道骨只是眼睛大概不好,走得特別近才看清她的臉,只是一開口就是這般奇怪的話。
王可憶搖頭:“神醫,我不是我娘,我是她女兒,叫王可憶。”
神醫一拍大腿,一點都沒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沉穩:“好家夥,你是王狗子那個癟犢子的女兒?!”
王可憶沉默。
這個人好像不僅是認識她阿娘,兩人關系怕是也不一般。因為就這個語氣——和她阿娘罵姜贽他爹一模一樣。
這下好像有點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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