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二日早晨,韶寧和醒來之後,感到神清氣爽,精神狀态比以往有了明顯的提升。
他一邊活動着筋骨,一邊打開卧房的門走出去,正巧遇上已經在院子裏忙碌的萬木。萬木笑嘻嘻地跟韶寧和打招呼:“少爺,昨晚睡得可好?”
“唔,一覺睡到天亮,還行。”韶寧和随口答了一句。
萬木笑得更歡了:“我就知道,昨晚我也睡得可香了。”
韶寧和聽他話裏有話,問道:“怎麽?”
“我昨晚不是煮了一些蜂蜜水給你們喝嗎,我在裏面放了一些靈芝粉,伶舟說了,靈芝粉加蜂蜜水,有助于提升睡眠質量。”
“原來是這樣。”韶寧和恍然。
“少爺,我看您今早氣色就挺不錯的,您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晚上煮給您喝。”
“好啊。”韶寧和笑着颔首,然後四處看了看,又問:“伶舟呢,還沒起嗎?”
“應該是還沒起吧,昨晚他說蜂蜜水好喝,我就給他多添了一碗,估計現在還在夢會周公呢。”
萬木正說着,便見伶舟打着呵欠開門出來,口中嘟囔着:“一睜眼就聽見某人在講我的壞話。”
“我這樣也算是講你壞話?”萬木委屈大叫,“少爺您給評評理!”
韶寧和只是笑着看了伶舟一眼,然後對萬木道:“得了,趕緊做早飯吧,一會我還要去參加議郎閣的議事會。”
“少爺真偏心!”萬木嘟着嘴鑽進了廚房。
伶舟這才走到韶寧和身邊,問道:“今天的議事會……”
“無妨,”韶寧和擺了擺手,似乎明白伶舟在擔憂什麽,輕描淡寫地道,“今天只是參加議郎閣的例行會議而已,像我這樣‘資質平庸、靠關系坐上議郎之位’的人,不過是去露個面、湊個數罷了。”
伶舟見他如此調侃自己,忍俊不禁:“你靠着關系坐上了這個位置,雖然爬不上去,卻一時也踢不下來,眼睜睜看你白拿這六百石的俸祿,這才是別人眼紅的真正原因吧。”
韶寧和沒有再接話,臉上挂着若有似無的苦笑。
韶寧和吃過早飯,便告別二人往議郎閣去了。行了一段距離,他發現自己忘了帶錢袋,便又折返回去拿。
不料進門之後,他發現院子裏沒有人,萬木和伶舟都不知去了哪裏。他覺得有些蹊跷,也未出聲喊人,只是放慢了腳步,一個個房間找過去。
待走到自己的書房門口時,他隐約聽見屋內傳來萬木和伶舟的說話聲。他下意識頓住了腳步,停在門外側耳傾聽。
萬木:“哇,伶舟你太厲害了!”
伶舟:“一般般啦。”
萬木:“這一次我一定要擡高價格,伶舟,你覺得這一次我們能賣多少錢?”
伶舟:“唔,讨價還價這種事情你比較在行,你自己定吧。”
萬木:“如果能賣到好價錢,我一定請你喝酒!”
伶舟:“還是算了,你要是請我喝酒,還不讓少爺知道了?”
萬木:“正好他今天去議郎閣,中午不會回來吃飯,我們就趁他不在的時候喝嘛。”
伶舟:“說得也是。”
韶寧和皺了皺眉,這兩人躲在他書房裏竊竊私語,該不會打算偷偷把他的什麽書給拿去賣了吧?并且聽萬木的意思,貌似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韶寧和是愛書如命的人,一想到這兩個家夥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商量着賣他的書,他就一股怒火直沖腦門,擡腳“嘭”的一聲就把門給踹開了。
突如其來的響聲,将屋內的兩個人驚得跳了起來。
萬木一回頭見是韶寧和,立即将手中的東西藏到了背後。伶舟在一旁撫額,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都被發現了,藏還有什麽用。
韶寧和陰沉着臉,一步步向萬木走去,伸出手道:“交出來。”
“呃,少……少爺,我……我……”萬木被韶寧和憤怒的氣勢給鎮住了,一時間連話也說不連貫了。
“交出來。”韶寧和重複了一遍,臉上的表情已經可以用猙獰來形容了。
萬木下意識看向伶舟,伶舟倒是淡定:“既然都已經被發現了,你也別藏了,讓你交你就交呗。”
萬木得了伶舟的首肯,于是也不含糊,立即将東西交了出去。
韶寧和握在手中一看,發現是個卷軸,看起來有些眼生,不像是自己的東西。他将卷軸展開看了看,卻是突然怔住了。
卷軸中是一副水墨山水畫,近景是長着幾棵稀疏枯樹的坡丘,中景看似一片空白,卻以虛化實地展現出一片浩淼湖面,遙接遠處低平而曠遠的逶迤山巒。
此圖疏筆幹墨,精心勾皴,筆法方中參圓,簡中寓繁。整幅畫不見飛鳥,不見帆影,也不見人跡,一片空曠孤寂之色,卻以簡約的構圖、剔透松靈的筆墨,繪出了幽淡荒寒的意境,引人回味遐思。
韶寧和怔怔盯着那幅畫看了半晌,擡頭問道:“這是……誰的畫作?”
“伶舟的呀。”萬木雖不及韶寧和那般鑒賞功力,卻也知道這畫是幅佳作,當即将伶舟供了出來,臉上那得意的神色,仿佛這畫也有一半他的功勞。
韶寧和訝異地轉頭看向伶舟:“這真是你畫的?”
“這還有假的?”伶舟聳了聳肩,“我畫畫的時候,萬木可都在一旁看着的,他可以作證。”
韶寧和不由又多看了伶舟兩眼,他原本只知伶舟喜愛看書,略懂一些人情世故、官場道理,不想他在作畫方面竟也有如此高的造詣,這簡直讓他對伶舟刮目相看了。
然而再思及伶舟之前坎坷的命運,以及身為伶人的尴尬身份,他又是深深嘆惋——多好的一塊璞玉,竟險些被命運所埋沒!
萬木見韶寧和盯着伶舟陷入沉思,以為他還在生氣,忙解釋道:“少爺,這事兒我們也不是故意瞞着您,但是……當初我們剛到繁京,身上銀兩實在不多,還要給伶舟找大夫開方子,這都得花銷啊。伶舟覺得在我們這兒白吃白住的沒法安心,才偷偷找我商量,靠賣畫賺些銀子來貼補家用。我們私下商量着,這事兒若是被您知道了,肯定不會同意,所以我們才……”
韶寧和靜靜聽着,微微眯起了雙眼。因為家裏管賬的人是萬木,韶寧和雖然知道生活費不太夠,但也沒有想到當時他們已經快到入不敷出的地步了,而這一切,他竟一直被蒙在鼓裏。
他問伶舟:“這麽說來,你從幾個月前就已經開始畫畫了?”
伶舟晃了晃自己的右手:“差不多是在我的右手拆了繃帶之後吧,那時候雖然還不能提重物,但握個筆還是可以的。”
韶寧和又轉頭看萬木:“現在家裏總不至于如此拮據了吧?”
“呃,現在是還好啦……”萬木撓了撓頭,“不過既然有銀子賺,不賺白不賺嘛……”
“那這畫就不賣了。”韶寧和說着,将畫軸重新卷了起來。
“啊?為什麽啊?”萬木大感可惜。
“這幅畫我收了。”韶寧和說着,還不忘對伶舟補充了一句:“以後畫了畫也不準再随便拿出去賣了,都得給我留着。”
啊喂,憑什麽啊?伶舟瞪着韶寧和,雖然嘴上不敢違逆,心中卻沒少腹诽。
想他以前還在丞相之位的時候,鮮少有畫作流入別人之手。那時候朝中許多大臣慕名而來,也往往是千金難求一畫,現在倒好,他的畫居然就這麽被這家夥私藏了,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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