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三世:纏綿

那天,妖界的封印破了……

百萬修者大軍闖入妖界。群龍無首的妖軍大敗,妖界不穩,幾乎呈現出要崩塌的預兆。

不敢再滞留于妖界的妖族,紛紛逃入塵世。

塵世廣大,無數深山老林,大妖與族中長老護着小妖們尋找新的居所。

這是被所有妖族都銘記的一天,這一世妖族無法磨滅的一段歷史。

那場大戰,持續了一百年。

直到一百年後,青羽族的族長回歸妖界。他用自己逆天的實力與膽識,生生抹掉了妖帝的封印,而用自己的萬年妖丹,重新支撐起妖界。

但他并不是新的妖帝。

妖界沒有了烙印,妖族便也沒有了永遠傳承下去的妖帝。

無空山上,白離把最後一片瓦片撲在房梁上,淨了淨手,走進後山。靈真寺還和以前一模一樣,只是在後山,多了一個禪室。禪室四面白牆,正中有一個蒲團。

白離推開門,走了進去。他看着禪室裏盤膝而坐的男人,為他手邊的香爐續上了檀香。

男人坐在蒲團上,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他的手緊緊攥着一串長長的菩提念珠,在氤氲的煙霧中越發飄渺無蹤。

白離坐在他對面,他也學他盤膝而坐。他一直看着這個男人,把他的樣貌一點點記在心裏。

“法妄,我想你……”

他把他埋進他的懷裏,輕輕的摟着他。他的淚滴在男人握着念珠的寬厚掌心。

“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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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的那天。妖帝覺醒。

修者闖入失去了封印的妖界,而覺醒的妖帝亦知道,齊羽已經收齊了三顆琉璃珠。

妖界的界柱塌了。修者的界柱也裂開了。

三界的靈力在這一刻全部都亂了。

而在那亂流中,是法妄,用他的萬年修為,護住了歷經兩次散魂的白離。

“師兄,你本事與天同生的高僧,何苦要這樣做?就算三次散魂,他也只是回歸本源罷了。輪回重生,這本就是天命。”

是啊,何苦呢……

白離擡頭,用拇指輕輕摩挲着他的唇角。

男人嘴唇的輪廓很深,唇角處凹陷下去的兩點,總帶着些悲憫的感覺,從不曾有過半分笑意。

“齊掌門又何苦呢?苦心謀劃,不惜為禍千萬蒼生,又是何苦?”

那天,白離聽到法妄這樣問齊羽。

“何苦,對啊。何苦?他又不會承我的情,我是何苦呢?我不懂,不懂!妖明明都是無心無情,為何卻偏有狐王這樣的怪胎。”

法妄嘆了口氣:“齊掌門在靈真寺修煉了千年,卻仍是執念深重。你我都曾執迷不悟,如今,我卻已破妄而出。”

“執念……因為有執念,所以執迷不悟麽?”

白離撤回手指。他探身,很輕很輕的吻上男人的唇角。

男人的皮膚很冰冷,冰冷得沒有溫度。

白離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法妄時,他的手掌是那麽寬厚而溫暖。他還記得他曾擁有過他。他的身體很溫暖,散發着淡淡的禪香。那種像是長久以來的空虛被滿足了一般的幸福感。

“我曾經……是你的執迷不悟麽?”

白離問。

問完了,卻突然覺得那麽悲傷。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白離守着他,等着他。

年華的痕跡在他身上留不下痕跡,因為他的頭發,始終便是白色的。

春天到了。

池子裏的蓮花開了。那些潔白的蓮花縱情的綻放,淡雅的,娴靜的,随着水波輕輕的搖曳。

那一天,法妄醒了。

那一天,白離走了。

長長的菩提念珠,被浸染了點點淚漬,長久不化。

法妄走出禪室,環顧四周,一切都不曾變化。靈真寺還是那千年古剎,一磚一瓦都歷經風雨,斑駁如故。

但法妄知道,這一切都本已化作塵埃被湮沒。他已破妄而出,萬般表象再不迷惑。

“若不想離去,又為何躲藏?”法妄看着竹林間那一撮白毛,輕聲問道。狐王的幻術冠絕天下。

法妄看不到他,卻看到草地上,被枯木刮下的一縷細碎白毛。

白離現出身形,他變作真身,伏在地上,漆黑的眼瞳裏是濃濃的不舍與哀傷。

“狐王的真身長大了不少。”法妄說。

白離不可置否的輕輕點頭。

“我只是想看你最後一眼。想看到你如曾經那般,輕輕誦着經,在這飄着梵香的寺院裏,安然的走過的模樣。我本愛你,卻一次又一次害你……想來着愛,也是輕浮的可以。”

法妄沉默下來。

半晌後輕嘆道:“狐王何以自輕?”

白離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法妄擡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白離,你可知,我曾深陷迷惘,不得而出。”

白離停住了腳步。

“我怨過,我欠了你一條命,何以便要用那般方式去補償。是極辱,是極忿。後又以為,身死魂歸,便有業火能于罪孽處燒之殆盡。”

白離的身姿顫了顫,頭俯的更低。“對不起。”

原來他才是那個執迷不悟的人……

“後來貧僧有幸破妄而出……”

白離想要逃走,卻發現原來連那點力氣都沒有了。

“方才看明本心。”

白離害怕,害怕那人告訴他。他欠他的所有都已還清……

害怕他告訴自己,他已成就了道法圓滿。倆那些不看的記憶,都已成為了風輕雲淡的前塵過往,如鏡花水月,波瀾不驚。

“狐王可知,何為衆生?”

白離跌跌撞撞的走。

他聽到那人一步步走進,僧鞋踩碎枯枝,那節奏像是午後百無聊賴的沙彌,咚咚敲着木魚,在安靜的禪寺裏突兀的讓人心驚。

一只手溫暖的摸上他的皮毛。緊接着揪着他脖頸處的長毛,任毛發糾纏在五指間。那手是如此溫暖的,以至于那生生扯出的痛感,仿佛都帶了溫暖的味道。

“佛說,于色染著纏綿,名曰衆生。

“佛說:于受、想、行、識染著纏綿,名曰衆生。”

白離的眼似乎被淚迷住了。他看不清的他的面容。也許依舊是溫沉的眉目,依舊是莊嚴的法相。

那多希望自己此時沒有看多,那微微抿着的唇角,如今是在笑着麽?

“佛說……有情既是衆生。”

法妄摟住他的脖子。他的真身真的變大了。如今坐下,才與他同高。

他把那長長的念珠,環在他頸上。

他在他耳邊告訴他:

“白離……原來我對你,早已用情至深……”

他們都不過是衆生而已。于色·欲·情中纏綿着,不得解脫的芸芸衆生罷了。

——the·end——

(甜蜜番外,敬請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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