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悲金钏
林家兄妹回到府裏,就要到晚飯的時候了,黛玉瞧着自己院子裏的丁香花開得喜人,就吩咐人把晚飯擺在花叢跟前,又請了哥哥與自己一同用飯。林粲回外書房裏換了家常的衣裳,只讓繡巧一個人跟着,往這邊院子裏來。
一進院門便看見滿院子一片片雪白如海的丁香花開得正好,嫩白的小花配着碧綠的葉子,走進前來才聞到一股子淡雅香氣,到是宜人。
不多時,黛玉也換了家常的衣裳 ,白底繡着豆青色小碎花的軟紗袍子,豆青色綢緞壓邊,如意襟盤扣,領口綴了一塊翡翠如意牌,頭發梳成了家常的墜雲髻,頭上的首飾不多,只用兩根翡翠的簪子绾着,幾縷碎發編成小辮子垂于耳際,端得是大家閨秀的清雅打扮。
林粲瞧了她這個樣子就高興,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得意勁,于是說:“妹妹如今越發的出息了。”
黛玉給兄長行了禮,才說:“哥哥平日裏總嫌棄我的衣裳首飾不好,今日我換了新的,哥哥又說什麽。”
林粲上下看了才說道:“這才是我們林家姑娘的作派呢!”
黛玉笑道:“也就是哥哥才說這樣的話,我在賈府裏常聽人說,女孩家該把心思多放在德容言工上,于衣裳首飾一途不可多費心思,否則就是作耗不知道惜福了。”
林粲說:“那府裏的人能有什麽見識,他們的話,妹妹大可不必放在心裏的,女孩家正是花一樣的好年紀,若是沒心腸打扮自己,還活個什麽勁!咱們今天見的薛家大姑娘,我瞧着年紀比妹妹略大,通身沒一件首飾,一幅灰心喪氣的模樣叫人不喜。”
黛玉嗔道:“哥哥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了,怎麽還這般混說,你一個男人家拿着姑娘們的衣裳首飾說嘴,羞也不羞。”
林粲也知自己嘴快說多了,于是連忙認錯。這會子,晚飯到了,只見幾個婆子捧着朱漆的食盒從院門口進來,紫鵑領着人搭了一張紫檀木梅花桌并兩個凳子放在西牆根的陰涼地裏,雪雁打開食盒,把一樣樣吃食擺上,一共也就五六樣,一品子雞木耳炖竹荪,一品清炒苦瓜,一品脆皮咕咾肉,一品枸杞紅豆糕,并兩碗冬瓜薏米粥,等碗筷齊備了,才請兄妹二人入坐。
林粲瞧着這桌菜就嘆氣:“真是苦夏呀,這天氣太熱,什麽都吃不下去。”
黛玉說:“就快入伏了,原是這樣的,這幾品菜都是清熱袪火的,也虧得竈上的人想得周全,紫鵑替我記着,吃過飯,你去廚房裏傳話,賞今天值事的人一匹紗,”紫鵑應了,又上來布菜。
林粲說:“這點子事原是他們應該做的,妹妹可別慣壞了他們。”
黛玉說:“哥哥不下廚房,并不知道她們暑熱天裏生火用竈的苦處,我不過是找個由頭慰勞一二罷了。”
林粲見妹妹自管家以來行事說話越發的穩重,處事公道獎罰分明,越來越有當家太太的作派了,覺着自己當初讓妹妹管事的主意真是太妙了,于是又得意了。
這時微風撫過,清淡淡的花香熒繞四周,黛玉說:“我在賈府裏也見過丁香花,卻都是紫色的,這白色的還是在咱們府裏頭一回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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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粲說:“咱們府裏這丁香,是從法源寺移來的,他們那裏養了上百年,想必是佛音佛號的聽多了,也洗心革面放下紅塵,變做了白色的。”
黛玉只笑,不多時兄妹二人用過飯,紫鵑和繡巧兩人捧了茶盅子給他們漱口,林粲說:“這丁香制成的香料用來漱口最相宜,專治口舌生瘡的病症,等花謝了,妹妹不防也制一些,咱們留着用。”黛玉應了。
天色漸晚,林粲才想回自己院子去,卻見派出去打探事兒的奶娘回來了。黛玉問:“哥哥又派了奶娘什麽差事,莫不是把她當個斥侯使喚了。”
林粲讪笑着:“妹妹真是有顆七竅玲珑心,一看便知,我也不瞞你,我是瞧着寶玉這頓打挨得蹊跷,我若問去,他們必不肯說,只得煩勞奶娘跑一趟了,”
黛玉說:“寶玉常惹舅舅生氣,只老太太攔着才沒挨打,這次怕是一時沒攔住罷了。”
林粲說:“就算沒人攔着,二老爺也不至對親生兒子下這麽重的手,這裏面必有緣由的,至于戲子之說,我料想妹妹也是不信的。”
黛玉也知鳳姐和寶釵二人皆有隐瞞,但也不想深究,她說:“還能有什麽,左不過是寶玉又闖禍了,”
奶娘在一旁搭腔說:“可是叫姑娘說着了,寶二爺這回闖了大禍了!”
黛玉說:“你又知道什麽,從那起子沒臉的小人嘴裏聽了,就跑來胡吣,”
林粲說:“先聽她說完再論真假不遲。”
奶娘說:“姑娘還記得二太太屋裏的金钏姑娘嗎?”
黛玉問:“自然記得,可又怎麽說?”
奶娘嘆了一口氣,說道:“姑娘先穩穩心神吧,那金钏姑娘沒了,”
黛玉問道:“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麽說沒了?”
奶娘說:“聽說寶二爺與金钏姑娘在一處說話,招得二太太不喜歡,打了金钏又攆回家去,那金钏受不得這個,半夜裏跳了井。”
“有這等事!”黛玉聽得心驚肉跳的,林粲忙扶了她坐在紫檀木的梅花小凳上。
林粲說:“哪裏因為被攆了,就至投井的,央人說句好話,不過三五日光景依舊回府裏伺候。這裏面究竟什麽故事,你到是說明白些。”
奶娘瞧了瞧黛玉,面上有些為難,但還是說了:“還不是因為寶二爺,二太太說金钏帶壞了二爺,當場又打又罵的,還叫了她老娘來領人,一家子沒臉,那姑娘就斷了生念。”
黛玉與金钏雖不親近,但在那會裏幾年也常見面的,知她花朵一般的年紀沒了,心裏有些悲傷,她問:“怎麽也沒人求個情!寶玉呢,既是他惹下的,怎麽不求了太太接金钏回來?”
奶娘說:“那天正好薛家大爺的生辰,寶二爺被薛家大爺請去吃酒了。金钏也是個烈性子,當天晚上就投了井,誰也沒說上話。”
黛玉難免為金钏嘆上一回,她說:“既如此,寶玉這頓打到也不冤,只是一樣我不懂,金钏不過是個丫頭,她能将寶玉帶壞到何種地步,惹得菩薩面相的二舅母都動了氣,”
這卻不好告訴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了,奶娘臉上有些臊了,瞧着林粲指望大爺給說句話開解,林粲卻說:“聽你這意思,這裏面必涉及男女私情了,”
奶娘說:“正是呢,因此不好說與姑娘聽。”
黛玉臉上有些發燙,低頭不作聲。
林粲說:“你今日裏不說到也使得,只是姑娘漸大了,不能總留在府裏,不過二三年的光景,她就得嫁到婆家去呢,到那個時候,若遇着這樣的事,你叫她如何自處?依我說,不如你撿些不要緊的,與姑娘分說分說,”
說完話,林粲就回外書房裏去了。至于奶娘究竟說沒說,又說得什麽,只她主仆二人知道了。
30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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