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呆瓜
葉穗歲杏兒眼彎彎,酒窩裏也漾着得逞的笑,“沒有,是我做了點兒壞事,把他氣走了。”
沒辦法。
沈煉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他說要跟自己劃清界限毫無關系,那他就一定會做到。
這可不成。
于是葉穗歲當即就決定得做些讓他印象深刻的事,讓他無法把自己劃分到陌生人的行列之中。
其實她還想更大膽一些,又怕給沈煉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好點到為止。
想起沈煉紅紅的耳朵,葉穗歲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朱嬷嬷和季夏道:“時候不早了,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可是...”季夏遲疑道,“不用把少爺請回來嗎?”
哪有洞房花燭夜新郎官跑了的。
朱嬷嬷俯身幫自家小姐整理被子,“不請,跑了正好。小姐還小呢。”
朱嬷嬷也是嫁過人的,知曉洞房花燭夜女子的痛苦和辛苦,小姐還稚氣未脫的,大少爺又在氣頭上,控制不好力道傷到她們小姐就不好了。
打定主意,朱嬷嬷囑咐幾句,就拉着季夏出去了。
喜燭還在盡職盡責的燃燒着,許是察覺到了少女的視線,還努力的爆了個燭花,看的葉穗歲又笑出了兩個酒窩。
她于及笄那日重生,了解周朝以後的發展,更清楚哪些是好人,哪些是披着羊皮的狼。
所以她也想過就這樣算了,懲罰了該罰的人,與沈家再無瓜葛,陪在爹娘他們身邊就足夠了。
可一想到沈煉,這個真正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她又心覺不忍。
這個表面上玩世不恭的少年,卻給予了她人生中最後的一些亮色與安慰。
前世她嫁給沈輕鴻,還不知曉兄弟二人之間的糾葛,正巧是個大雨天,葉穗歲見沈煉行走在大雨中,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就過去給他送了把傘,見他神色落寞,又磕磕巴巴地安慰了幾句。
後來沈煉一言不發地接過了傘,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那時葉穗歲還覺得這人好沒禮貌,連句謝謝都不說,卻不知因為這把傘,沈煉成為了沈府唯一一個真正關心她的人。
他們的身份私下相見于理不合,但沈煉會時常讓人偷偷送一些東西進來。
或是有意思的話本,或是開的燦爛的鮮花,或是一些吃食...這些細碎的小東西,給予了她無限的慰藉。
在她死後,沈輕鴻順理成章地擡了表妹做正妻,二人你侬我侬,哪還記得她葉穗歲。
逢年過節,偌大的沈家也只有沈煉給她上柱香。
喜燭又爆了個燭花,啪的一聲,将葉穗歲的思緒扯了回來。
她将小臉在錦被上蹭了蹭,蹭走了眼角的淚珠,唇角又重新抿了笑。
世人都說沈煉是個劣跡斑斑的纨绔子弟,可在她眼裏,他就像刺猬一樣,用尖銳的刺來保護自己柔軟的心髒。
好在現在的葉穗歲已經佩戴了無形的铠甲,并不怕他這只豎起尖刺的小刺猬。而且她堅信,真心換真心,終有一天,這只小刺猬會主動收起尖銳的刺,來到她的身邊。
當然,現在她要做的,便是美美的睡上一覺。
明天,還有的忙呢。
夜色已深,連草叢中的蛐蛐們都停止了歌唱,沈煉卻還是睡不着,并且越想越氣。
他今兒去見葉穗歲,是想警告她不要打旁的主意,誰成想最後倒被她這個小丫頭給拿捏住了。
他奪門而出,葉穗歲指不定還在背後怎麽笑話他。
丢臉!太丢臉了!
他必須得想點辦法把這個面子給奪回來,若是讓旁人知道沈煉被個剛及笄的小丫頭拿捏的死死地,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于是沈煉冥思苦想了半夜,以至于葉穗歲來時,他還在睡。
元福道:“夫人,要不奴才進去幫您叫叫少爺?”
葉穗歲笑着搖頭,“不勞煩你了,我自己去吧。”
小夫人笑起來太過可愛,元福有些看呆了,紅着臉結結巴巴地說:“夫、夫人請。”
書房的房門年久失修,推開時發出一陣“吱呀”聲。
沈煉才睡了兩個時辰,腦袋昏昏沉沉,以為是元福進來了,也沒理,閉着眼繼續補覺。
葉穗歲走到床邊蹲下來,也不說話,只拿指尖去撥弄他濃密的長睫。
只是才剛碰一下,沈煉就猛地睜開了眼。
葉穗歲收回手指,笑得乖軟,嗓音糯糯,“相公,你醒啦。”
沈煉這個人是被驚醒了,但神還沒從太虛中歸來,布着紅血絲的桃花眼呆呆地看着葉穗歲,似乎在想這人是誰。
葉穗歲也不催他,笑吟吟地等着,只見沈煉突然瞳孔驟縮,猛地坐起來,抱着被子快速挪到了牆邊,後背緊緊貼着牆壁,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她。
“葉穗歲,你怎麽在這兒!?”
他這副樣子活像被欺負的小娘子。
葉穗歲抿着嘴笑,“今天拜見長輩們,我怕相公起晚了,特地過來叫你的。”
說罷,小姑娘的杏兒眼眨了眨,仿佛在說‘快誇誇我呀’。
沈煉氣笑了,“我說過了,我們兩個毫不相幹。要拜見長輩,你去不就是了,關我何事?”
他沒睡醒,語氣也稱不上好,此話一出,就見那雙明亮如寶石一般的杏兒眼肉眼可見的暗淡,小酒窩也緩緩消失。無蹤
葉穗歲低着頭,絞着手指,蔫蔫地問:“相公真不能陪我一起去嗎?”
“不去!”
“好、好吧。”少女飛速地用手指擦了下眼角,等她再擡起頭來,又是一副笑盈盈的乖巧模樣,“那穗歲不打擾相公休息了。”
她站起來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什麽,轉身看着沈煉認真囑咐:“早膳已經準備好了,在小廚房的爐子上溫着,相公待會要記得吃哦!”
沈煉以為她轉身是要再求他一起去,卻不成想等來了一句這個,一時間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好在葉穗歲趕時間沒再多留,只是她出門時,沈煉還能清楚聽見她的嘀咕聲:“算了,還是再囑咐元福一聲,沒睡醒的相公像個小呆瓜。”
他?呆瓜!天底下有這麽英俊的呆瓜?!
士可殺不可辱!
沈煉掀開被子就想去跟葉穗歲好好理論一番,就聽見葉穗歲帶着歡喜小小聲地說:“真可愛,想親親。”
沈煉默了默,重新躺回床上,拉過被子蓋住了頭。
沈家本也該是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沈老爺子膝下有三男,只可惜兩個兒子都折損在了戰場上,老大沈正青雖然活着回來還成了将軍,但傷到了根本,一生便只有兩兒一女。
因而今天真正需要拜見的長輩極少。
廳外響起了腳步聲,葉穗歲攏起回憶,笑着看了過去,正是沈正青夫婦。
葉穗歲垂眸福了一禮,“穗歲給父親、母親請安。”
這可是皇上和太後都嬌寵着的小姑娘啊!
沈正青趕緊道:“好孩子快起來,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
柯慧也挂上慈母該有的笑,“就是,郡主起的可真早。昨夜睡得可習慣?下人們都使喚得順手嗎?”
葉穗歲杏兒眼彎彎,一襲淡雅的藕粉衣裙,渾身上下透着乖巧,“多謝母親關愛,穗歲一切都好。”
“當真?”柯慧瞥了眼旁邊的丈夫,拉住葉穗歲的手壓低聲音問,“我怎麽聽說昨夜煉哥兒是在書房睡的?你們...”
柯慧話還沒說完,一邊的沈正青就怒了,“什麽?這臭小子在書房睡的?!”
見他聽到了,柯慧也不再隐瞞,嘆了口氣,“可不是,老爺,您可得跟煉哥兒好好說道說道,這麽做可不行。”
沈正青只覺得一天的好心情都消失了,想起皇上那銳利且不滿的眼神,沈正青一刻都忍不了,當即拍桌而起想去找沈煉。
葉穗歲趕緊攔住了他,“父親,母親,你們誤會了!是我讓相公去書房睡的。”
她垂下長睫難為情地說:“這親事有些着急,我、我實在沒做好心理準備,這才、才...”
小姑娘自知做錯了事,說着說着就掉了眼淚,長睫被淚珠染的濕漉漉,格外惹人憐。
沈正青的怒火碰到這眼淚,咻的消失了,說話間還帶着些慚愧。
“好孩子,這親事确實是委屈你了。日子還長,你慢慢來,反正那小子皮糙肉厚,在書房睡個一年半載也不要緊。”
他話說完了,也不見柯慧附和,不滿的看了她一眼。
平時這麽話多的一人,現在倒跟個啞巴似的,也不知道安撫一下穗歲,還得讓他這個當公公的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作為一個乖巧懂事的兒媳婦,葉穗歲聽話地擦了淚,杏兒眼帶着欽佩,“我先前常聽舅舅說父親不僅骁勇善戰,而且尊敬師長、體貼晚輩,如今見了父親,才知舅舅果然沒有騙我。”
這話旁人怎麽說,沈正青都能不動如山,可這話若是從皇帝口中出來的,那可就不一樣了。
沈正青頓時覺得天更藍了、草更綠了,連那個只會惹事生非的兒子都變得順眼起來。
“臭小子!”沈正青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湊近低聲說,“你總算辦了件讓你老子滿意的事!”
沈煉:“?”
他做什麽了?有病吧,他就吃了個早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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