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裴嘉南覺得自己大概不太清醒。

不然，怎麽會答應一個才認識了幾天的人一起去旅行？意大利原本完全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更要命的是，他的确有申根簽證，還沒過期，能直接用。年初的時候，他和章恒曾商量過旅游的計劃，那時候辦了簽證，後來卻因為雙方太忙，旅途夭折，未能成行。

雖然他們計劃去的不是意大利，但是申根簽證的國家都是通用的。

“真的假的？”鄭書音在電話那頭誇張地叫了起來，“一個認識不到一周的陌生男人，你就要跟着他去意大利？hello請問你是我的發小裴嘉南嗎？你把他藏到哪裏去了，請把他還給我。”

裴嘉南盤腿坐在酒店的地板上，旁邊是攤開的、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他又是好笑又是無語，同時還有點心虛：“也沒那麽誇張吧……”

他搜腸刮肚，為自己的行為尋找合理性，想起鄭書音之前的話：“不是你讓我找個帥哥，好忘記失戀的傷痛的麽？現在怎麽又不行了。”

說是“豔遇”，只不過是跟鄭書音随口一提的一個說法而已，事實上，裴嘉南不覺得他和陸欽言的關系該跟這兩個字扯上任何關系。

鄭書音絕倒：“我是讓你豔遇帥哥，不過春風一度，走個腎就夠了，這還不夠忘記情傷？誰讓你去跟人家掏心掏肺，什麽都說了？你怎麽不幹脆把身份證號報給他？”

裴嘉南：“……”

“真是氣死我了你。”鄭書音道，“你到時候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不至于吧。”裴嘉南被她一通講的也不确定起來，可又說不出“我覺得他是個好人”這麽白癡的話。

鄭書音氣了一會兒，忽然發覺什麽，說：“不對啊。”

“……怎麽？”

“你平時不是這種人啊。”鄭書音道，“你怎麽可能對一個剛認識這麽短時間的人毫無戒心？”

想當初，章恒有着同校學長這層身份的天然優勢，還明裏暗裏花了那麽長時間才和裴嘉南拉近關系的，至于把人追到手，那戰線就更長了。

裴嘉南雖然看上去溫和至極，對任何人說話都是柔聲細語，但身上莫名帶着一點疏離感，讓人感到距離——他雖然對你态度溫柔，但卻冷冰冰地把你排除在某個界限之外，永遠也接觸不到核心。

就連鄭書音，也那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才與旁人不同，格外親近一點。

裴嘉南一愣，遲疑着，嘴唇微微動了動：“我……”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這一切的發生，确實是出乎他意料的。

結果又被對方立刻打斷：“那帥哥到底是長得多麽驚天地泣鬼神啊？”

“……”裴嘉南沒想到對方的重點在這裏，一陣無語。

鄭書音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扭轉：“發張照片來看看！”

“……”裴嘉南沒有照片，唯一的在泰晤士河旁無意拍到的那張，在對方那裏，他說，“你不是覺得他不是好人麽？”

“我有這樣說麽？我又沒見過人家的面，什麽都不了解，怎麽知道好壞？”鄭書音的聲音帶笑，能透過聲音想像出她那雙微彎的狐貍眼，帶着促狹的妩媚，“我是怕你缺心眼兒。”

裴嘉南：“……”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認識的？如實交代。”鄭書音這才悠悠道。

裴嘉南摁了免提，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簡略地跟鄭書音把認識陸欽言的來龍去脈講了。

“這也行？”鄭書音驚訝，“南南，你好像那個偷拍人然後借故搭讪的變态哦！”

“……”裴嘉南嘆了口氣，說，“謝謝啊。”

“不過，這個帥哥怎麽對你這麽殷勤啊？是不是也有那個意思？”鄭書音分析道，“這不像是對朋友吧，才剛認識就親手煮東西給你吃，肯定也是有點目的不良哦？”

“……沒有吧。”裴嘉南不願意那麽想，把人擅自往那種地方揣測。

鄭書音也只是随口一猜，聽他這麽說：“你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好。”

“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問題……”裴嘉南有點哭笑不得。

“你不是也親手煮過東西給我吃麽？”裴嘉南拿出這個事例來類比，試圖正名。

“那怎麽能一樣！”鄭書音大怒，“我們是十多年的革命友誼！你和他才認識幾天？能相提并論？”

“……”

“好啦。”半晌，鄭書音收放自如地笑道，“那你對他有意思嗎？”

裴嘉南下意識：“不……”

他覺得對方的問題很荒唐：“我才剛失戀，這是什麽問題。”

他現在哪有心情去想這些。

“那怎麽了嘛，失戀了才更應該快速開啓一段新戀情啊。”鄭書音理直氣壯地說，“沒有也可以發展發展嘛，慢慢就有了。”

“……”

裴嘉南不知道話題是怎麽轉到這裏來的，他思索幾秒，扯了回去：“發展什麽。你剛才還不贊成我和這個陌生人一起去旅行呢。”

“哦。那是我為了讓你有點警惕戒心，故意那麽說的。”鄭書音說，“你這麽高興，不管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至少都有點用處啦。”

裴嘉南動作一頓：“我很……高興嗎？”

“對啊。”鄭書音說，“隔着電話光聽聲音我都感覺出來了，和剛分手的那幾天完全不一樣了诶。”

“旅行你想去就跟他去呗，反正你已經這麽大個人了，自己留點心眼就行，一發現不對就跑，知道嗎？”

裴嘉南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叫她：“書音，我覺得你做模特真是屈才了。”

“嗯？”

“你應該去當演員。”

“……”

挂斷電話之前，鄭書音還笑眯眯地抛下一句老母親似的操心囑咐：“南南啊，快點變心，快點喜歡上別人，快點忘掉章恒。”

兩天之後，裴嘉南和陸欽言一起，乘坐飛機，越過了英吉利海峽，降落在歐洲大陸的城市羅馬。

雖然說是要去看波西塔諾的海、陽光和日落，但兩個人也沒直奔那座小城，而是中規中矩地先到了意大利的首都，反正也不趕時間和行程，就這麽慢慢悠悠地過去，把沿途幾個城市的風光也看一看。

裴嘉南完全沒有做計劃，身邊有這麽一位在英國待了幾年的人在，怎麽也比他對這裏更熟悉一點，他就跟着對方走就好了。

他們的航班正好是晚餐時間，裴嘉南被難吃的飛機餐折磨，落地之後入住酒店，立刻就去餐廳了。

雖說矮子裏拔将軍吧，但是五星級酒店的餐廳總歸比飛機餐好一點的。

結果他就發現，居然也沒好多少，他吃不慣奶酪的味道，又覺得這些菜太過清淡，吃進嘴裏像是寡淡無味。

跟國內的火鍋、燒烤比，那些擺盤精致的西餐當然是沒味的，很是中看不中吃。

不過，因為太過饑餓，裴嘉南別無選擇，只好咬着牙硬塞了點東西填進胃裏。

陸欽言在房間裏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換了件衣服就出來了。他和裴嘉南的酒店房間相鄰，走到隔壁發現沒人，果然在餐廳發現了人。

“這面也不合胃口？”

裴嘉南擡眼，看見男人拉開對面的椅子，徑直坐了下來，臉上帶着輕輕的笑意。

“嗯。”裴嘉南用叉子戳了戳盤子裏剩下的面，“意大利面這麽出名，怎麽這麽難吃啊。”

他實在忍不住吐槽：“這cheese像是馊的一樣，面也有種沒煮熟的既視感。”

陸欽言看了眼他的餐盤，露出了然的神情。

裴嘉南也只是随口吐槽一句，現在這種情況，他也只能勉為其難了。

“難吃就別吃了。”陸欽言的目光從他勉強的表情上一掃而過，提議，“還是去China Town找家餐廳？”

“不了不了。”裴嘉南搖頭，“這麽晚了，別折騰了。”

于是陸欽言眼看着裴嘉南又皺着臉吃了幾口那難以下咽的意大利面，才起身，兩人一起回樓上房間去。

裴嘉南忍不住感慨：“失策……我出國之前，應該去買點方便面自熱飯什麽的備着。”

就不怕被難吃的西餐包圍時餓肚子了。裴嘉南原來不是喜歡吃速食食品的人，小時候顧熙女士搞科研那麽忙，沒時間給他做飯，裴嘉南也是自己下館子的時候多，就算吃學校食堂也不吃速食食品，但現在是沒辦法了。

就連零食和速食食品，這中國胃也更喜歡國産的。

去英國之前，裴嘉南就在網上看到有人建議自帶食物了，說到這邊之後，一袋榨菜，一瓶老幹媽都能救命，只是裴嘉南當時沒放在心上。

現在看來是真的，金玉良言啊。裴嘉南微不可察地輕輕嘆了口氣。

陸欽言與他并肩進入電梯，側身摁樓層按鈕的時候，氣息輕輕落在裴嘉南身側，身上只有幹淨溫和的衣物洗滌劑味道，沒有亂七八糟的香水和發膠味道。

聽到裴嘉南的話，他輕輕挑了下眉，說：“我那兒有。”

“啊？”裴嘉南擡起頭。

“自熱小火鍋。”陸欽言說，“你要嗎？”

這……裴嘉南很想客氣一下，但是，這裏的西餐本來分量就不大，弄得那麽秀氣，味道也不盡如人意，裴嘉南根本沒吃飽。

真的很難不要。

“要。”裴嘉南很沒骨氣地說，“謝謝。”

于是他沒直接回自己房間，而是跟着陸欽言到了隔壁。

陸欽言刷開房門，走了進去，從行李箱裏翻出那盒自熱小火鍋，一回頭發現裴嘉南還站在門外，偏了下頭：“進來啊。”

“不了。”裴嘉南搖搖頭。

雖然這是酒店房間，并不是陸欽言的卧室，但現在他住了，暫時就算是他的私人空間。裴嘉南是有原則的，不會進去。

他十分堅持，陸欽言拎着那盒自熱小火鍋走到門口，送貨上門一般，直接遞給他。

陸欽言身上穿了件純黑色的衛衣，看起來其貌不揚，平平無奇，但動作時袖口往上一縮，腕上的那塊江詩丹頓三問表露出一半。

真正的有錢人才不會大肆炫富，奢侈都是低調的。

順着那只手再往下看，裴嘉南算是明白為什麽他覺得奇怪了，手腕上的表，手裏的自熱小火鍋，這看上去太有違和感了。

這有錢人的做派還挺親民的。裴嘉南伸手接過小火鍋，問：“你平時還吃這個嗎？”

他話裏的潛意思很明顯，陸欽言一下就get到了，扶着門框笑着說：“怎麽，我不能吃這個嗎？”

裴嘉南搖了搖頭。他就是覺得陸欽言應該不至于需要吃這個才對，這麽有錢，家裏該是有很多廚師做飯才對。

“有的時候趕ddl太累了，懶得出門也懶得自己做，會拿這個湊合一下。”陸欽言說，“你今天也暫時湊合一下，別老吃這種速食食品，防腐劑太多了。明天問問能不能借用廚房，我可以給你做新鮮的中餐。”

裴嘉南“啊”了一聲：“不用了，太麻煩了。”

他的賢惠程度真是遠超裴嘉南想象，對方太勞心勞力，他實在是無法安心接受。

“有這個就已經很好了。”

說完自熱小火鍋的事，又說起明天的行程。

“明天去威尼斯廣場、許願池、鬥獸場怎麽樣？”陸欽言禮貌征詢對方的意見，“雖然是外地人來羅馬必去的熱門景點，已經爛大街了，但是到底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裴嘉南沒有意見，點頭說“好”。

“那麽，明早見。”

“好，明早見。”裴嘉南抱着自熱小火鍋，已經在思索明天早上的早餐是不是也很慘絕人寰了。

陸欽言微微偏了下頭，黑眸深邃，映着走廊上的燈光，黑曜石般幽光閃爍，眼神從裴嘉南身上一閃而過，在關上房門之前，說：“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