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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欽言雖然說不用還他人情，但對于裴嘉南來說，到底還是做不到那麽順理成章地接受。除了重逢的這幾天送的飯，還有幾個月之前，這人在旅行途中對他的照料，于情于理，他都該請人吃個飯。

雖然這麽一頓飯，不管是錢還是人情，都遠遠還不清，但這好歹代表了一種态度。

本來挑好了餐廳，定好了時間，可是第二天，卻沒能成行。

因為裴嘉南的學長兼老板方恒的妻子蘇禾雲臨盆生産了。

是個小女孩，裴嘉南去醫院看望，帶着他早就準備的平安鎖：“嫂子辛苦了。這個是在靜居寺求的小玩意兒，嫂子不要嫌棄才好。”

方恒笑着接過來：“怎麽會嫌棄。”

蘇禾雲還躺在病床上，臉色帶着輕微的疲倦，但是眼神很溫柔，和方恒對視一笑，說：“等她長大了，叫她認小南當幹爹。”

方恒故意道：“有我這個爹還不夠？還要幹爹？”

蘇禾雲白他一眼：“當爹的人這麽沒正形……我看小南比你靠譜多了。”

裴嘉南站在旁邊看着他們，臉上帶着輕輕的笑意。

到現在為止，方恒和蘇禾雲這一對，仍然是裴嘉南心目中的模範夫妻，王子和公主——他想象中的、理想的愛情的樣子。

他前一段戀情雖然失敗了，但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人擁有這樣的不摻雜其他的、純粹的愛情。

因為這個，能夠讓他繼續天真執着地相信愛情的存在。

新生兒還在保溫箱內，所以裴嘉南看望完剛喜得貴女的小夫妻倆之後，就動身回去了。蘇禾雲是在城郊的私人醫院生産的，裴嘉南下了班之後才來探望，他算了算時間，和陸欽言約的是七點半，原本，裴嘉南覺得是來得及的，可是從連接主城區和城郊的那條隧道經過的時候，出了意外。

隧道裏發生了車輛相撞的事件。

裴嘉南乘坐的那輛出租車是沒出什麽問題，車禍現場在前方近百米，他一眼都看不到現場，只是……他堵在這裏了。

隧道裏面只有一條道路，比一般的車禍更難辦，裴嘉南堵了半個小時，眼看着約的時間要到了，他開始有點着急。

裴嘉南把車窗降下來，往外望了一眼：“這還要堵到什麽時候去……”

出租車司機很有經驗，道：“小夥子，別着急，這不堵個一兩個小時不可能通的。”

一兩個小時？裴嘉南的第一反應就是給陸欽言打個電話，通知他這裏出了意外，取消今天的約會，但是他把手機拿出來，卻發現打不通。

隧道裏信號不好，通話一直占線，無法接通。

沒法聯系對方，裴嘉南更急了點。

裴嘉南看了眼遠遠的前方拉出的警戒線，又看了眼身後排成長龍的車流，他問：“師傅，我現在在這兒下車，行嗎？”

前後的車都停了，裴嘉南徒步走出了隧道，到人行道上換了輛車，從跨江大橋上走了，從隧道裏出去，走出好長的距離，手機才恢複到有信號的狀态。

他還沒把電話撥出去，倒先有一個電話進來了。裴嘉南頓了下，按了接通：“……陸先生。”

現在這個點，已經遠遠過了他們約的時間。裴嘉南立刻就想解釋一下，但他還沒開口，對方先道：“出什麽事了？”

裴嘉南一怔，把車禍的事情簡單說了下。

“所以，”他垂着眼睛，“我不是故意失聯爽約的……”

陸欽言忽然問：“有沒有受傷？”

裴嘉南愣了一下：“沒有。”

陸欽言“嗯”了一聲。

“您……”裴嘉南猶豫着問道，“沒有生氣麽？”

nirvana樓下，陸欽言還坐在車裏，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聽到這話頓了下，反問道：“生氣？”

他生什麽氣？

“就是，我爽約這件事。”裴嘉南聲音放得很輕，像做錯事的小孩子怕受批評一樣。

裴嘉南不喜歡等人，也不喜歡被爽約。他記得以前跟章恒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次因為趕作業讓他在約會地點等了好久，就算是從前的章恒，也會不高興的。

更何況……裴嘉南心想，他們現在還只是朋友，沒到能這麽不客氣的程度。

“我為什麽要生氣？”驀地，陸欽言笑了，“你答應跟我見面，對于我而言，難道不是意外之喜？”

本來就不是理所應當屬于他的東西。陸欽言說：“那落空也沒什麽好矯情的。”

只是會遺憾而已。

“……”裴嘉南被他說得耳熱，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還堵在路上嗎？”陸欽言又問。

“沒有。”裴嘉南已經換了輛車，在路上了，他看了眼車窗外，低聲答道，“我過江了，快到家了。”

因為這個意外，裴嘉南将近十點才回到家。他也有些疲憊，想趕快回家，可是在小區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了那輛熟悉的車。

“陸先生。”他不可置信地走過去，那車窗自然而然地降了下來，露出駕駛座上的人的半張側臉，裴嘉南驚訝地問道，“您怎麽在這裏？”

陸欽言偏着頭注視着裴嘉南。

這一路上，他的頭發被吹亂了，淩亂地散在額前鬓邊，領口松了兩顆扣子，在夜風中搖曳，路邊的路燈亮起，融融的燈光傾灑而下，把那半段暴露在外的雪白縮骨描成了暖黃的色澤。

裴嘉南說：“我不是剛才跟你通過電話……”

“嗯。”陸欽言颔首，他下了車，站到裴嘉南面前，随手鎖上車，淡淡問，“一直堵在隧道裏，晚上吃東西了麽？”

裴嘉南下意識答：“沒。”

“我也沒有。”陸欽言笑道，“來不及去你訂的餐廳了，一起随便吃點？”

這個點，裴嘉南住的小區旁邊的商業街上有些店已經關了，裴嘉南站在自己常去的那家賣馄饨的小攤面前，拉住了陸欽言的衣袖。

“您要吃這個麽？”

陸氏的太子爺，怎麽能吃路邊的蒼蠅館子？

陸欽言的目光落在他拉住自己的那只手上，裴嘉南立刻松了手，如被明火燙到，陸欽言擡眸掃了一圈店內，道：“衛生條件看起來還可以。”

雖然陳設布置簡陋陳舊，牆壁和地板都泛黃，但能看出打掃得很勤，很幹淨。

陸欽言擡步先走了進去，裴嘉南趕緊跟了上去。

裴嘉南經常來這小店，店主都眼熟他了，說：“還是老樣子？”

“嗯。”裴嘉南點了下頭。

店主又問陸欽言要點什麽，陸欽言淡淡道：“跟他一樣。”

“好嘞。”

裴嘉南抽了幾張餐巾紙，又擦了擦桌面和椅子，才讓陸欽言坐下，還是覺得這人在這種背景裏顯得違和極了。

“您一直在這裏等我麽？”裴嘉南心中的愧疚感又強了幾分，再次說，“不是都取消了麽？”

“是。”陸欽言點了下頭，“我不是來吃飯的，我只是想見見你而已。”

他的眼眸深深的，有柔和的光芒從中一閃而過。

“你好不容易答應跟我見面，”陸欽言低聲道，“我不想浪費這個機會。”

裴嘉南甚至有些不敢看那雙眼睛。

“我……”他覺得不太對，誰家朋友會這麽說話啊？太肉麻了。

“朋友”像是一層幌子，可以把很多事情順理成章，即使越過了邊界，即使知道并非如此，但因為他的懦弱和退縮，他仍然願意扯着這張搖搖欲墜的幌子。

“今天是意外情況。”裴嘉南不太好意思地說，“我也沒預料到，我沒有想賴掉這頓飯的意思。”

店主把兩碗熱騰騰的馄饨端了上來，蝦皮、紫菜和蔥花浮在油湯裏，看起來讓人胃口大開。

陸欽言拿茶水燙了筷子和勺子，遞給裴嘉南。

裴嘉南接過，飛快地說了聲謝，他低頭咬了一口滾燙的小馄饨，又說：“明天你還有空嗎？”

陸欽言擡眼看向他。

裴嘉南長了一雙形狀圓鈍的大眼睛，瞳仁黑白分明，認真看人的神态總是顯得純真，可目光一跟陸欽言的眼神撞上，一碰就飄，他說：“那，明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彌補今天的爽約，行嗎？”

陸欽言看着裴嘉南，心中客觀地評價道，可愛。

真的很可愛。

明明是他在追他，可是為什麽被追求的對象會這麽小心緊張？

還怕他生氣……怎麽可能對他生氣？

明明他把主動權完全交到了他手中，而他完全有冷漠、拒絕、不回應的權利的。陸欽言才是那個等着被挑選的人，可是裴嘉南的表現看起來，并不是這樣。

“裴嘉南。”他叫了他的名字，問，“你是想讓我陪你過生日麽？”

裴嘉南一愣。

“9月19號，明天不是你的生日？”陸欽言淡淡笑了。

裴嘉南是真的忘了。

其實他以前就不是會過生日的人，跟章恒在一起這幾年，有人幫他記着，他自己反而不太上心。

想到這裏，裴嘉南又垂下眼抿了下唇。

現在沒有章恒會幫他記着了。

可是有了別人。

裴嘉南低聲道：“你怎麽知道的……”

“在倫敦買機票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身份證。”

就那麽一眼，就記住了嗎？裴嘉南心裏悶悶的，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那……後天？”

“裴嘉南，你真的很遲鈍。”陸欽言說，本來還想說，之前那次戀愛是怎麽談的，比他一個沒談過戀愛的人看起來還沒有經驗，還要生疏很多。

裴嘉南輕輕“啊”了一聲。

“你讓我陪你一起過生日，我只會感到高興。”陸欽言說，“明天我來接你。”

吃完了馄饨，兩個人沿着商業街往回走，燈火稀落，裴嘉南看着陸欽言的側臉，還是想問，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他呢？

最終還是沒有問。

陸欽言離開之前，裴嘉南說：“下次……別在這兒等這麽久了。”

如果有下次的話。他脫口說出來這句話，才發現，自己的潛意識裏居然覺得這種事有下次。

“沒事。”陸欽言說，“我願意等你。”

等着見你一面，等着你準備好，跟我戀愛。

他微微笑起來，裴嘉南再次別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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