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陰霾

然後呢?好像高喊着停車,大木老師的車就真的停了。守接着拉開車門跳了下去,拔足狂奔于那片野地中。

瘋長的野草幾乎與他一樣高,因受到連日來太陽的灼烤,大片大片地幹枯,只因為草莖的韌性還傲然地根根挺立。

就是這些枯草,打在守□的皮膚上,劃開了一道道傷口。

但是,顧不得這些了。

撥開一層層阻礙,他艱難地在草叢中穿行。像無數電視劇裏的主人公一樣,只是他們追逐的是夕陽,而自己追逐的是屍體。

時不時出現在草中的幽靈般的少年會在前方指引方向,一點也不用懷疑到底該往哪邊走。

守的背後,柯南大聲喊着他的名字追趕過來,但回答柯南的只有守的“這邊,是這邊”之類的短語。

他緊緊跟在守身後,深怕把他給跟丢了,而在柯南的背後,大木老師一邊抱怨着一邊氣喘籲籲地跟着兩個小學生亂跑。

“到底為什麽要跑到這種地方來呀!”她嘀咕道。

柯南沒有說話,在他看來,如果守會這樣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守的邏輯能力并不好,他能想到的兩件事間的關聯幾乎都禁不起推敲,但卻就可以根據莫須有的關聯來找到突破點。他完全是個依靠想象力來解決問題的孩子。

守到底現了什麽?

——這樣想着的柯南,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在草野的深處,某處灌木叢中,居然隐藏着一個廢棄的防空洞。

暗藏在地下的洞口已經被野草自然地覆蓋,這麽判斷,至少也有一段很長的歷史了,或許是戰争的時候留下的也說不定。但從一些人工開的痕跡來看,似乎近期有人曾在此活動過。

守喘着氣,站在洞口。柯南當然不知道,守的眼中,那個幽靈一樣的少年最後一次出現——面上的悲傷愈濃重,他指向洞內,終于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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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裏距離療養院有好長一段路,但卻是處于直線上的兩個點。從這裏看去,可以看到療養院裏那棵巨大的櫻花樹冠。那麽,櫻花也是可以“看”到這個防空洞的吧?

用花作為自己的眼睛,四年前的受害者,是不是在四年後目睹了另一起與他相似的犯罪現場呢……

走入洞中,洞裏有一扇上了鎖的鐵門,嚴嚴實實地蓋住了內中的詳情。

“在裏面……”守喃喃道。

“什麽?”柯南問。

“受害者在裏面!”守狠狠地拉扯了兩下,鐵門晃了晃,鎖芯裏“咔嗒”一聲脆響,它居然自己打開了。

“到底要到這種地方……”好不容易趕到的大木老師在看到這個防空洞時就不說話了。

他們三人一起推開了鐵門。

門後是一串臺階,延伸向下。在确定裏面沒有有毒類氣體之後,三人小心翼翼地往深處探尋。

下面是個二十幾平米的空間,如同一個地窖,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伊誠光!”

防空洞很暗,什麽都看不到。他們的喊聲也無人回應。

但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就在剛才推開門的一刻,守就知道不會有希望了。

撲面而來的,是死的氣息。

柯南打開手表手電筒,一點點向防空洞的深處探尋。

“伊誠光……你聽到嗎?”

即使已經不抱什麽希望,還是會這麽喊。或許……或許受害人還活着呢?

又往裏走了幾步,就連這點希望也被磨滅了。

腳下有水之類的液體,鞋子走在地面上啪嗒作響。

濃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這個空間,環繞着他們二人。

即使能夠呼吸到足夠的氧氣,還是會有這種窒息感。

黑暗的防空洞裏,柯南的電筒照到的地方,一個人形的軀體縮在角落裏。

乍一看的話,很難将之與人類相提并論。

“那是!”柯南驚呼。

大木老師出了一聲尖叫。地面上的液體,實則為人類的血液,受害者浸泡在自己的血液中,整個身體都被染得紅紅的。而流了那麽多血液的人類,基本上是活不成的了。

接下來的事情,守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周圍亂哄哄的,柯南喊了些什麽,老師慌張地跑出了洞口,不一會就叫來了好多警察。警笛聲、吵鬧聲、拍照聲,該來的都來了,只有自己靜靜地一直站在地洞的正中央,面對着屍體無法動彈。

好像有誰在喊自己的名字。所喊的不是“城戶守”這個人類的名字,而是——冥王哈迪斯。

“救……救我……”

脫離受害者軀體的東西爬向深淵之主,伸出求救的手——他的靈魂還徘徊在這個世上,妄圖攫取最後的一點生命……

——只有自己看得見。

“求求……你……”

匍匐在腳下的東西,只能用“可憐”來形容。大張着的嘴,空洞的雙眼,鮮血淋漓的身體……這個已經不是生前的活人了。

“對不起,”守悲憫地望着他說,“請安息。”

是的,只是普通人的微小願望,他無能為力。

冥王本身,也有這自己無法逾越的界限。

那個東西忽地陷入地下,伸出的手什麽都無法觸及——他不會再回到人間了。

“下午五點點二十五分,找到伊誠光的屍體,死亡時間過兩小時。”被警方帶來的醫生就這樣判下了決斷書。

……

臨近夜幕,守再一次在警察的陪同下站在自家的門口。加隆開的門。

守注意到門邊加隆的鞋子上沾了不少草屑。

警察先生客氣地說:“這是您家的孩子,請在近期多關心他一下吧,畢竟這麽小就目睹了兇案現場。”

加隆敷衍着客套了兩句就把門關上。

“這個月第二次了,冥王大人,你的命運被詛咒了嗎?”

果然,他還是要對此嘲笑一番。

守挑挑眉說:“加隆大爺,你有偷偷跟在我後面嗎?”

“你在說什麽啊。”

“你的鞋子上沾了不少草屑,”守指出,“是在療養院對面的草野上沾到的吧?”

加隆不吱聲,算是默認了。

“啊啊,朕還以為你會對朕指責呢,就像往常一樣。畢竟朕擅自離家,有錯在先。”

“你原來也會認錯的嗎?唉……算了”加隆靠回沙,向守揮揮手,“其實是米諾斯和拉達曼提斯一致同意的:冥王哈迪斯大人的意志不好違背。所以,作為你的監護人也只能遠遠地跟着确保你的安全,而不能把你強行鎖在家裏……話說回來,現在的小鬼哪個能鎖得住了。”

“但是跟着我,你不用去打工嗎?”

“少賺一天的錢又不會死人。”

“是嗎……其實,最近現你比較閑,是辭職了嗎?”

“煩死了。”于是,這句話同樣也是默認了。“剛看到兇殺案的少年應該到樓上去歇着。”他說。

“你知道我是不害怕死人的,”守脫下自己的鞋子,“與死人相比,還是活人更可怕一些。因為死人無論如何都沒法變活,只有活人才能把活人弄死。”

“沒辦法,生命就是容易消逝的……”加隆想到數代的聖戰,死去的屍骨可以壘起一座山。

所以那不算什麽,對于戰士而言,幾乎可以視為麻木了。

但是,握着遙控器的手還是胡亂地翻了幾個臺,以掩飾某種不安。

“‘生命是變化莫測的。’”守說,“青燈老師也是這麽說的。”

小孩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帶着崇拜之情的。

明明沒有多大的交往,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固執呢?

真是……

“倉橋青燈,”加隆停下遙控器,盡量用輕松的語調說,“其實嘛,我今天跟了你們兩個小鬼一整天,或許有資格說這句話了。”

“什麽?”

“那個叫倉橋青燈的男人,你可能還是不要再怎麽接觸他比較好。”忽然就說出這種話了。

守愣了愣,在反應過來加隆說了什麽後,莫名地暴躁起來:“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你在生氣嗎?”

“無緣無故這麽說,朕當然會生氣了!”守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本來朕就是為了和青燈見面才來日本的啊!現在叫我不要接觸他,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我知道,但當時不知道倉橋青燈是個什麽樣的人,其實就算現在也不知道,不過……在我看來,他肯定不是一個普通的教師。”

“那他是什麽?稀有的教師嗎?”守反唇相譏。

加隆卻問:“Zon,你今天有感覺到我在跟着你嗎?”

“大概……有一點感覺。”

“那能憑感覺知道我所在的位置嗎?”

“不能。”守老老實實地說。

“倉橋青燈,他卻能找到我的位置。”加隆說。

聖鬥士要完成各種艱難的任務,其中不免暗殺之類。要完成那種任務需要完全隐藏自己的氣息,好進行暗中偵查。這種技巧是連世界頂級的殺手都無法看穿的,別說一個普通教師了。

“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小孩子開始為老師開脫。

“不是巧合,”加隆忽然嚴肅起來,“我為了驗證這一點特意換了好幾次地方,但是,他連續四次都找到了我。一兩次還能理解,但是三次以上就不能說是巧合了。他每次看似無意地‘現’我時都會向我點頭微笑再走開。老實說,這一路跟來,我覺得他的笑容比那位連續殺人狂還要危險。”

如果加隆說這個事情危險的話,那就是真的很危險了。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能讓無畏的聖鬥士産生危機感呢?

“即使他現了你……也不能說明他對我有惡意呀。”守又找了個理由。

“但是你仔細想想,你最近碰到的兩次兇案,有哪次是和他完全脫得了關系的嗎?”

“住口。”

“醒醒吧,那個家夥一定不是普通人,在查明他的真實身份以前,你最好聽從我的警告!”

“吵死了,閉嘴!”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站在樓梯邊的小鬼沒有移動的跡象,靠在沙上看電視的青年也沒有把電視看進去。

“我真不明白,你這小鬼到底迷戀他什麽啊,”加隆低聲說,“你懂得愛情是什麽嗎?你知道你喜歡他什麽地方嗎?”

“那加隆大爺懂嗎!”小鬼反而質問起了加隆。

“廢話,我當然……”

“不對!你什麽都不懂!你們也全體都不了解我!”守憤怒地打斷他,“聖域的人,冥界的人,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我的監護人,但連我心裏在想什麽都不知道!”

“喂……”

“我不是一時沖動,我……我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看到青燈會心悸,會難過,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但是……我就是不想失去他,就是這種感覺。三年前,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感覺了。”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才有了生存的實感,而不是如四歲以前,漫無目的地僅僅是活着。

四歲前,他沒有記憶。一定要說是活人的話,還不如将他描述成一個有呼吸的人偶。

然而,就在三年前,一切都改變了。他無意識地在街上扯住了一個人的衣角,冥冥中有種感覺向他提示——如果自己真的是冥王的話,那麽,對方就一定是自己的冥後。

沒有人告訴過他冥後去哪兒了。

“你們只告訴我是神,卻不告訴我為什麽只有冥王而沒有冥後!七年前的聖戰,一旦說到冥後的故事你們就避開不談,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麽?!”

加隆想了想,沉聲道:“Zon,我們沒在害怕什麽,只是有些故事需要你大一點才能告訴你。”

“所有的大人都這麽說,所以我讨厭大人!”小孩子高聲咆哮,“再見!晚飯我不吃了!”

他沖上樓回自己的房間,摔門的同時還不忘朝樓下大喊:“一群大白癡!”

……

“朕不會道歉的,神都不會道歉的!”守正在吃他的第二份午餐,一邊吃一邊還在提這件事。

“是是,知道啦,所以不要再說啦!你都說了三天了,不累嗎?”柯南無奈地分出自己的一個章魚燒。

守的第二份午餐是大家各自貢獻一小部分組成的。柯南的章魚燒、光彥的壽司、元太家的牛肉丸子、步美家的蔬菜色拉,還有灰原的味增湯。

“你中午吃這麽多不會有事吧?”光彥的飯菜還沒怎麽動,只是看着狼吞虎咽的守,就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因為晚上沒飯吃,所以中午要多吃一點。”早上的話,倒是有得買路邊的早餐吃。

“連續三天都這樣可不行,怎麽說晚上都要吃些東西……”

“晚上有吃餅幹。”

“餅幹不能當飯吃啊喂!”

“不用理他的,大偵探,”灰原邊看書邊淡淡地說,“減肥的女生甚至可以一天只吃一個蘋果加一瓶酸奶,只要在一日內補充滿這些必要的營養物質,就不會餓死。”

“灰原……你……不會以前也這樣減過肥吧?”

“哪兒有。”灰原翻了一頁,對這個問題不作回答。

“不過老實說,你的監護人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柯南摸着下巴,思考該用什麽哪種措辭來教導這個小孩子,“其實嘛,你才七歲,可能連戀愛是什麽都不知道,現在不過是一時的孩子氣……”

“不是孩子氣!我也可以做大人的事情!”守捶着課桌抗議,“為什麽大人一個個都把自己的年齡當回事呢?明明很多時候我說的話才是最正确的,他們偏要在嘲笑我一通去走彎路後,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可回過頭來也不會感激我提示過他們,只會說:‘啊呀,我不小心錯了,真是不小心啊,啊哈哈哈。’”

“這個嘛……”柯南想到了自己那對任性的父母,現在不知道在哪個國家做些什麽呢?

“所以,朕很可能會沒過幾天就要被送回希臘了!到時候,只能跟你說拜拜。”守面無表情地向新認識的小夥伴們揮揮手,好像他真的要走了的樣子。

“啊……這個……”

“我的監護人,表面上都對我很恭敬,實際上還是把我當小孩子,他們既然說了就一定會會把我送回去的,”守低下頭,“老實說,在離開前我不想留有遺憾。青燈也好,其他什麽的也好……而且雖說因為找到了時間與之錯開的屍體,達那都斯的罪名被洗脫,但是……我果然還是無法原諒那個殺人犯。”

“沒有人會原諒那種家夥,”柯南沉下臉,“你想再去前田小學找線索嗎?”

今天是周三,日本的小學在周三下午是四年級到六年級的實踐課,而沒有實踐課的一年級到三年級會直接回家。

所以,今天的确是個好機會,而且從帝丹小學到前田小學,若是坐電車的話,只需要十分鐘。

不得不說,周日現的幾處地方讓柯南很在意,有些細節可能的确被警方遺漏了,而且到現在他們也沒覺到自己的遺漏。

“好吧!”柯南拍了拍守的肩膀,“下午就再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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