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小房客
電影院裏漆黑一片,沈越摸黑走到自己的位置,把手裏的冰可樂遞給千羽,然後戴上眼鏡,專心看電影《環太平洋》。熒幕上出現怪獸的時候,他驚訝地張大嘴巴,連爆米花忘了咽,待怪獸被打敗,他才松了口氣。兩個小時後,電影即将結束時,他才摘了眼睛,看向旁邊,座位空空的,千羽不知道去哪裏了。
燈光亮起來,觀衆熙熙攘攘地走出去。沈越手裏還端着那杯溫熱的飲料。他走向停車場,坐在自己的車裏,猶豫着不知道是回家裏還是去找千羽。
千羽是一個成年人,如果他想離開的話,自己也沒有必要攔阻。他身上有太多複雜的因素。沈越縱有金屋,也藏不起這種嬌。
也許千羽只是出來尿尿呢?沈越抱着僥幸的心理,總覺得他不會無緣無故離開自己。
沈越将車停在電影院旁邊的空地上,自己披着風衣在街上無聊地散步,期間婉拒了幾個站街女的邀請和幾個皮條客的搭讪。他在路邊吃了一碗馄炖一碗粉絲,街上的人越來越少,小吃攤主也張羅着打算收拾東西回家。
沈越打了個哈欠,冷風吹得他有些難受。他有些落魄地回到自己車裏。車座上的手機一明一暗,沈越拿起來,發現上面有十幾個未接電話,全都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他正看着,手機亮起來,又是那個號碼。沈越猶豫了一會兒,點了接聽,但是并沒有說話。
那邊是一個男人低沉虛弱的聲音:“沈越你過來。”
沈越莫名其妙,過了幾秒鐘才說:“青木嗎?”
“來接我。”男人說了一個地點,就挂了電話。
沈越盯着電話看了一會兒,罵道:“什麽玩意兒!”
沈越趕到青木所說的地方,距離電影院不遠,那是一個很小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店裏燈光昏暗,青木坐在櫃臺後面,臉色灰白,神情嚴肅,衣服上沾着一點血跡。他身後躺着一個胖大的女人,一動不動,不知道死了沒有。
沈越幾步跑過去,看到了血跡,然後看到地上的女人,驚訝道:“你又殺人了?”
青木皺眉:“閉嘴。”他站起來,抓着沈越的衣領往外面走,可惜他個子矮,被沈越輕松地掙脫了。
“那個女人怎麽回事?”
青木很不耐煩地解釋:“我想借用她的電話,就把她打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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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越默默地發動車子,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遞給他說:“以後用我這個。”
青木接了手機,有些不自在地調整了坐姿,然後從旁邊的紙盒裏拿出一沓紙,撩起襯衫,腰上有一個血肉模糊的洞,他用紙堵住傷口,仰靠在椅背上,一張臉白得像紙一樣,然而嘴唇緊緊抿着,很酷很冷漠的樣子。
沈越看的心驚膽戰。覺得青木是個怪物。
沈越給青木包紮傷口的時候,警告他:“你現在是被通緝的犯人,能不能不要這麽招搖!”
青木表情淡淡地,用胳膊肘支着旁邊的小茶幾,另一只手擺弄着一個打火機,以此來緩解疼痛——沈越這個混蛋故意沒有用麻醉藥。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沈越手裏拿着鑷子,将半瓶雙氧水倒在傷口上。
“我……”青木抖了一下,硬邦邦地說:“我不會連累你的。”
“你說這種話!”沈越氣得将藥瓶在桌子上一頓:“我如果擔心這個,你第一天出現在我家,我就應該報警。”
青木別過臉,看向別處。
窗外夜色深沉,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桂花的香味。樓下傳來攤販的吆喝聲:“桂花涼粉,綠豆糕——”
“我要找到殺死千氏夫婦的兇手。”青木用很輕的聲音說:“那天,我看到他把千羽父母的頭割了下來,挂在樹枝上。好像挂一件物品似的。”
他忽然用手捂着腦袋,似乎很頭疼的樣子。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同時出現兩種表情,似乎下一刻就會被撕碎似的。
“千羽,你乖一點,先讓我說完。”他含糊地嘟囔着。
過了幾分鐘,他臉上的表情漸漸平靜,好像被石子投中的湖面一樣,漸漸安靜下來。
“他手裏拿着斧頭,朝我走過來。”青木繼續說:“那個時候,他的臉上和身上全是血,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就像吃過晚飯後出來散步似的。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這個人,但是很奇怪,腦子裏關于他的形象越來越模糊,到後來,只剩下一個帶血的影子。”青木說:“我經常趁千羽睡着的時候出來,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城市尋找,也常常會把身形相似的人當成是他。”
原來這就是那些高大健壯、在夜間行走的男人被殺死的原因。沈越心想。青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色很平靜,也許就和那天在花園裏殺死千氏夫婦的人一樣。
沈越低頭想了一會兒,并不覺得很害怕,也許是因為青木的樣子,雖然說着可怕的話,卻擁有者少年人纖弱的身體和秀美的臉龐。對比之下,倒有一些動人之處。
“你一直隐藏得很好,為什麽忽然暴露出來。”沈越說“為什麽要把藏着屍體的房子賣掉,為什麽要制造假死,為什麽要把裝着女人用品的箱子放在學校。”這些舉動都透着一種自殺式的瘋狂。
青木看着自己傷口上的繃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你的醫術真好。”
沈越猜測着說:“是不是因為,你已經找到殺死千羽父母的兇手了。”
青木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你,”沈越緊張地咽了一下唾沫:“你殺掉他了嗎?”
“沒有。”青木皺眉,陷入了沉思,然後說:“我是在一次夜游中遇到他的。很奇怪的感覺,之前已經完全記不得他的樣子了,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他。”
沈越忍不住插嘴:“聽你的描述,倒不像遇到了仇人,而是夢中情人。”
青木冷笑了一下,并沒有反對:“我這個人格,是因為他而産生的,我活着的目的,也是為了殺掉他。這種關系,比夢中情人可深刻多了。”
沈越猜想,這個人的武力指數和變态程度一定和青木差不多,也許還要高一籌,不然青木也不會兩次受傷無功而返。
青木不再說話,兩人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
“其實,”沈越的語氣猶猶豫豫的,對青木的态度多了一些敬畏和好奇:“我還有一個疑問,那天夜晚,那個殺人犯提着斧頭向你走過來,之後發生了什麽?”
青木微微側過臉,那雙銳利陰冷的眼睛裏出現了類似逃避的神情,半晌才不耐煩地說:“總之他沒有殺我。”
沈越用那種探詢的眼神看他,這讓青木很不悅,很暴躁地站起來,用手捂着傷口去卧室睡覺。
沈越坐在沙發上,望着他的背影,很無辜地說:“還要占我的床嗎?我已經睡了一個多月的沙發了。”
“我是不介意和別人睡一張床。”青木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說:“但是,千羽大概會不開心,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和暗戀的人睡在一起,一定會尴尬得無地自容吧。”
沈越驚訝地跳起來:“啊,千羽喜歡我!?”
青木“哼”了一聲,用尖酸刻薄的語氣說:“我是很不明白千羽為什麽會看上你這種人渣敗類。”
沈越呵呵傻笑:“他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呢,唉,這個傻孩子。”
青木“彭”地一聲狠狠關上了門。
第二天淩晨,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沈越被敲門聲和叫聲驚醒。他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敲門聲不是來自大門,而是卧室。
原來昨天青木随手把門關上,就自動上了鎖。而這個屋子裏的所有門都需要沈越的指紋才能打開。
千羽在卧室裏咚咚敲門,嘴裏急切地喊着:“沈哥哥,沈哥哥,給我開門,我要尿尿。”
沈越把門打開,千羽一溜小跑地跑到衛生間。
過了一會兒,千羽才從衛生間走出來,眼神朦胧,打算再回床上睡一會兒。
沈越站在卧室門口,面前有一塊巴掌大的液晶顯示屏。他招呼千羽過來。在顯示屏上輸入了幾個數字,然後拉起千羽的手,按在上面,對千羽說:“以後可以随意進出這些房間了。”然後讓千羽把臉湊到顯示屏上,接受臉譜識別和鞏膜識別。他指着書房的門說:“書房也是可以進去的,不過要經過我的同意哦。”他看千羽的眼神裏帶着溫暖的笑意。
千羽覺得很受寵若驚,沈越對他一直是若即若離,冷淡客氣,極少像現在這樣坦率溫情。
千羽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好像承受不住從高處灑下來的目光似的,支吾着說:“但是,我、我只是暫時住在這裏,等、等風聲過去了,我還會離開的。”
“我知道,我知道。”沈越拉着他的手,坐在椅子上,很嚴肅地說:“但是,你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嗎?”
千羽仰着臉看他,短短的頭發亂蓬蓬的,大眼睛裏帶着困惑。
“青木殺了那麽人,證據确鑿,被抓住了是要判死刑的。”沈越說。
“哦。”千羽低下頭,好像那些錯誤是自己犯下的。
“死刑的追訴期是二十年。所以,你所說的風聲過去,可要等二十年哦。”
千羽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很訝然地說:“那時候我都快四十了。”
沈越點點頭。
“我要在你家住二十年嗎?”
“是的。”沈越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千羽看看沈越,又看看這個大房間。臉上的表情很豐富,一會兒是沮喪一會兒是愁苦。他忽然站起來,從角落的箱子裏拿出自己來時穿的那套衣服,從裏面拿出一個皺巴巴的錢包,跑到沈越面前遞給他:“我只有這麽些錢了,都給你吧。”
沈越接過錢包,很認真地打開,裏面有幾張可憐的鈔票。“這是房租和飯錢嗎?”
千羽撓頭:“大概不夠吧。”
沈越笑笑,伸手給他整理毛茸茸的衣領,柔聲說:“這件為你買的睡衣,值四位數哦。”
千羽很發愁,他不願意出去過東躲西藏的日子,之前在外面流浪的幾天,已經淪落到睡橋洞、和流浪狗争奪食物的地步了。而且萬一被警察抓到,就死定了。
“如果你想一直住在這裏,可以做些家務、洗衣服、做飯抵消房租和飯錢。”沈越笑吟吟地說。
“哦。”千羽有些不高興地樣子。
“要是我心情好,可以帶你出去玩,不過你要記得化妝。”
“好!”千羽高興地說,一雙眼睛彎成了小月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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