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命運的捉弄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沈越不敢留幼鷺過夜——擔心千羽他們兩個會打起來。他要送幼鷺回去,被幼鷺拒絕了。

“我要一個人走走。”幼鷺将沈越給他的一大瓶藥裝進口袋裏,沖兩人擺手:“再見。”

千羽依然用既好奇又提防的眼神看他。沈越則有些不放心地囑咐他:“如果不願意讓我送你,記得打車回去。”擔心他沒錢,又抽出一張鈔票塞到他口袋裏,然後用很低的聲音說:“懷孕的事情,最好和夏野商量,也許并沒有那麽糟。”

沈越的家離夏宅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幼鷺沿着馬路,在路燈下緩慢地行走。周圍不時有散步的情侶和家庭經過,這讓幼鷺覺得很有安全感。

他撥了夏野的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夏野那邊有點吵鬧,大概是陪客戶喝酒。他轉移到安靜的地方,在電話裏輕輕笑了一下:“我馬上就回去,等不及了嗎?”

幼鷺有些無言以對。然後夏野又問:“檢查結果怎麽樣了?”

幼鷺沉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不太好。”

夏野有些緊張,停了一會兒說:“你、你別急、等我回去再說。”

幼鷺想象不出夏野知道這個結果的反應,大概不會很高興吧。最讓他尴尬的事情是,也許夏野還會問他孩子是誰的?幼鷺覺得很郁悶。

他這樣漫不經心地走,兩個小時也回不了家,幸好沈越給他錢讓他打車。他走的路段極少有出租車經過,即使有也呼嘯着離開,根本不理會幼鷺的招手。

林漠如鬼魅一樣地出現,開着破舊的桑塔納,停靠在幼鷺身邊,淡淡地說:“上車。”

幼鷺避開他,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林漠的車就不遠不近地跟着他,不時按喇叭提醒他上車。這樣走了十幾分鐘。林漠耐心地說:“從這裏到你家還有幾十公裏,你要這樣走回去嗎?”

“真的這麽讨厭我嗎?”

“我并不想傷害你。”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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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鷺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撕成兩半,揉成團塞到耳朵裏。林漠笑了笑,将車停下,從車中走下來。動作極快地用手臂箍住幼鷺身體,手指在他脖子上重重一按。幼鷺眼前一黑,一聲不吭地倒下了。

林漠把他拖到車裏,放在後排座位上,然後脫掉自己的外衣,疊成一沓,小心翼翼地放到幼鷺腦後。這才坐回駕駛位置重新發動車子,他的車開得很慢,因為擔心幼鷺會不小心從座位上掉下來。

車子一直開到郊區一處廢棄的工業區,工業區後面是八十年代那種紅房子的家屬樓,牆壁上依然寫着大大的“拆”字,已經被雨水沖刷得看不清楚了。這片土地産權一直糾纏不清,開發商換了一茬又一茬,硬是沒有将這批舊樓房拆除。

林漠将桑塔納停放在一片荒草處,把幼鷺抱出來,微微彎腰走進其中一棟家屬樓。

這個地方幼鷺曾經來過,那個時候幼鷺沒有想到,這個地方是林漠為他準備的。

林漠抱着幼鷺走到五樓自己的房間門口,卻并沒有進去,而是用腳踢開對面的那扇門。

門被打開後,一陣灰塵從飄落下來。裏面傳來一陣酸臭古怪的味道,雖然不刺激,但是聞久了會覺得惡心。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房間,并沒有裝修過,牆壁和地板全都是粗糙的水泥,空蕩蕩的沒有家具,角落裏有一個水龍頭,地上散落着一截水管。

這個房間裏最惹眼的東西,就是正中間的一個巨大的鐵籠子,3×3米的大小,籠子上的鋼筋大約用手指粗細,外面噴上了一層鎳,是為了防止籠子生鏽。這個籠子外表看起來粗犷原始,然而高大結實,比例勻稱,看得出來造籠子的人獨有一種審美情趣。

林漠把籠子門打開,把自己的外衣鋪在上面,然後把幼鷺抱進去放下。他撫摸着幼鷺柔軟的頭發,籠內的鋼筋上連接着一根極細的鏈子,他很珍愛地把鏈子上的圓環打開,套在幼鷺的腳踝上。

幼鷺的鞋子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怕冷似的蜷曲着身體,他并沒有醒過來。

林漠把籠子鎖上,站在外面欣賞他。

很久沒有做這種事情了。自從女兒在籠子裏自殺後,他心灰意冷,已經下決心戒掉這種癖好了。但是,越是壓抑的欲望,釋放出來越是瘋狂。

多可愛的小家夥啊,林漠攥緊拳頭,抑制着沖進去把他撕碎的強烈欲望。

夏野接到幼鷺的電話之後,就有些心不在焉,旁邊幾個客戶和陪酒的小姐正唱歌猜拳。一個面容清秀的女人坐在夏野身邊,用塗着丹寇的手指端了一杯酒遞給他,低笑道:“夏先生,不常來我們這裏吧?”

夏野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微微笑了一下:“怎麽說?”

“我那幾個姐妹朝你丢了多少眉眼,你只裝看不見。”那女人用身體輕輕撞了夏野一下。

夏野将酒杯放下,忽然覺得滿屋子的香水和酒味十分無聊,簡直忍無可忍。

他匆匆離開夜店開車回家。雖然心裏很急切,但他是一個很細心的情人,在蛋糕店買了精致的小蛋糕。

他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路邊的梧桐樹刷拉刷拉地往下掉葉子,像神話故事裏的蝙蝠。夏野将車停在車庫,提着蛋糕輕快地走進電梯。

當他發覺幼鷺并不在家時,覺得很詫異很失望,心裏以為幼鷺想給他點小驚喜。他耐心在家裏待了十幾分鐘,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打幼鷺的手機,一直沒人接聽。夏野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遍,猛然打開門沖出去。

沈越送幼鷺離開之後,就坐在客廳裏看書。千羽在旁邊陪着他,嘴裏說道:“我喜歡那個黃頭發的男孩子。”他說的是玻璃籠子裏的身體。他搖着沈越的胳膊:“青木應該也喜歡的。要是他晚上出來了,你可要問問他。”

沈越避開他,又翻了一頁書。千羽湊上去,好奇地問:“這是什麽英語啊,好奇怪。”

“是德文。”沈越心中煩躁,耐着性子說。他打發千羽去睡覺。千羽很困惑:“你不高興嗎?”

沈越心中很不安,這種莫名的情緒是因為幼鷺的離開。他心中有些後悔:不該讓幼鷺獨自離開的。雖然這個城市的治安還不算太差,但是幼鷺是那種專門招惹奇怪人類的體質。萬一他在路上遇到變态呢?

千羽悶悶不樂地去睡了。沈越又勉強翻了幾頁書,然後去撥幼鷺的電話,居然打不通。沈越心中驚疑不定。拿起車鑰匙打算出門,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十分急切,打雷似地。沈越急忙打開門,門外站着夏野,眼睛赤紅,臉上的表情十分陰郁恐怖。

“幼鷺出事了嗎?”沈越下意識的問。

他們所處的城市人口有四百多萬,再加上附近的衛星城市以及大量的流動人口,接近千萬。從千萬人中找到一個人,無異于在大海裏找到一顆水滴。

夏野和沈越開車在城市裏連着找了七八天,于此同時警察局和報社電視臺也展開了鋪天蓋地的尋人攻勢。卻沒有結果。在這樣一個城市裏,永遠也找不到一個刻意隐藏的人。

這天傍晚,沈越把車停在夏野家樓下,打開車門走出去。外面的空氣很清新,帶着一股桂花的香甜。

然而車子裏滿是煙味和汗味,沈越和夏野這幾天都是在車裏度過的,沒有洗澡,很少睡覺,吃的是泡面,身上的味道自然也不好聞。

沈越打開副駕駛位置的車門,用沙啞的聲音說:“夏野,你回去休息一下,這樣不行。”

這段時間裏沈越還偶爾在車裏睡一會兒,然而夏野卻是一直醒着,飯也吃得極少。他看起來像一個機器一樣冰冷而不知疲倦。沈越知道,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沈越心裏有數,既然一直沒有找到幼鷺的屍體,說明他多半還是活着,只是被刻意藏在了某處,既然如此,找他便是長久之事。

沈越能想到的,夏野自然也會想到,只是心裏一刻也等不了。幼鷺離開的時候還穿着短裙和涼鞋,現在天氣已經這麽涼了,誰給他衣服穿?他身體不好,又總是挑食,別人做的飯他怎麽吃得慣?

沈越強行把夏野從車裏拖出來,将他送到家裏。夏野身體僵硬地站在玄關處,在經過了高度精神緊張之後,他有些恍惚,繼而很快清醒。

“還得去找。”夏野嗓音沙啞,幾乎發不出聲音:“幼鷺還在等我。”

“夏野,”沈越把他拽到椅子上,倒了一杯水,又随手把一顆安眠藥扔進去,遞給夏野,然後緩慢地說:“幼鷺失蹤的蹊跷,如果是一般的謀財害命,我們早就早就發現他的身體了對嗎?所以現在他肯定還活着,只是被人刻意藏了起來。我們這樣沒有開着車在街上找也不是辦法,媒體上的尋人啓事還是要刊登,可是你也要好好休息。”

夏野雖然遭此打擊,性子到底強硬,不至于心智崩潰。他勉強對沈越點頭:“我心裏也知道,多謝你這幾天陪我找他,”他的語氣已經在下逐客令。

沈越也知道他想獨處,因此站起身道別。夏野勉強将他送到門口。轉身回來時,不小心撞到一個紙盒。紙盒子滾落在地上,那是落滿灰塵的蛋糕。

夏野彎腰,想把紙盒子撿起來扔掉,因為身體疲倦,他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上。一陣巨大的痛苦襲來,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不明白命運,為什麽要讓他兩次失去至愛。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揣測夏野的感受時,發覺寫什麽文字都難以描述萬分之一。所以就簡寫了,不是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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