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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天曉離開之後，尹時嶼和他有過幾次短暫的聯系，第一次是他出國之後三個月，尹時嶼收到他的消息，這時候一切都風平浪靜，尹時嶼早就回學校了，他看着手機，心髒砰砰跳，問顧天曉在外面習慣嗎，學校怎麽樣，胳膊恢複得如何，顧天曉一一回答，又問了問他的情況。

又過幾天，尹時嶼按耐不住主動給他發了條問候，顧天曉沒回。

高考之後，顧天曉問尹時嶼考得如何，尹時嶼發揮還可以，大學不錯，顧天曉恭喜他，說自己也一切都好。

然後尹時嶼發現，每次自己主動發消息過去，顧天曉就不回，顧天曉主動給自己發消息，他們就能聊幾句。

尹時嶼快要郁悶死了，他看待感情很簡單，顧天曉留在國內會被他爸收拾，那異國戀尹時嶼也能接受，只要以後有機會見面就可以，等他們長大了獨立了，可以養活自己，再和家裏公開。他之前不敢和顧天曉說太多，一是自己沒想清楚，二是害怕顧天曉因為自己留下，他爸那個性格肯定不會讓他好過的。

但是顧天曉這個态度，讓尹時嶼心裏很沒底，更不敢說自己的想法了，而且兩個人還有好多話都沒說，最後一次見面還那樣難堪，他害怕顧天曉已經在心裏結束這段關系了。

他知道顧天曉剛出去，肯定要面臨很多困難，語言啊環境啊，也許沒心思說這些，才不回複自己消息的。但是顧天曉走了小一年，還是這樣子，寥寥數次聯系都是顧天曉主動發來，尹時嶼發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後來尹時嶼實在是受不了了，有一次顧天曉給他發來消息，他問顧天曉方便通電話嗎，兩個人通了一次電話，尹時嶼本來在心裏把那些話想得很清楚，一聽到顧天曉的聲音，就不知道說什麽了，憋了半天才說：“你在國外有談戀愛嗎？”

顧天曉說：“沒有。”

尹時嶼松了一口氣，“其實……那件事我早就不生氣了，我之前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他別的都記不清了，就記得自己說讨厭顧天曉，其實他現在想想，那時候也不是真的讨厭顧天曉，只是很生氣而已，他有點後悔自己出口傷人了。

顧天曉：“嗯，我知道。”

尹時嶼問：“為什麽每次我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複呢？”

顧天曉沉默了會兒，像是在思考怎麽回答，過了半晌，他說：“可能有時候太忙了。”

這樣一個很官方的托詞把尹時嶼接下來的話都給堵了回去，他不敢說別的，匆匆說了兩句就挂斷電話，心裏很難過。

再然後他很久都沒敢給顧天曉發過消息，顧天曉也沒給他發過消息，大二開學沒多久，他突然接到了顧天曉的電話，那時候尹時嶼剛剛從超市出來，在過學校門口的天橋，尹時嶼聽到他的聲音有點呆住，後面的女生輕輕對他說請讓一下，他才趕緊讓開。

“喂？”尹時嶼手足無措地說：“是顧天曉嗎？”

“是我，你在哪裏呢？”

尹時嶼說：“我在學校門口，剛剛從超市回來。”

“哦。”顧天曉好像笑了一下，笑聲很輕很輕，聽起來挺溫柔，“買什麽東西了？”

尹時嶼傻乎乎地認真回答：“買了礦泉水和面包，還買了一塊巧克力。”

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問，你怎麽樣了？怎麽這麽久都不給我發消息了？什麽時候回來一趟？可以見見面嗎？但是這些問題他都沒問出來，他害怕自己問出來顧天曉就把電話挂掉了。

突然，聽筒裏傳來按喇叭的聲音，與此同時，尹時嶼的另外一只耳朵也聽到了按喇叭的聲音，尹時嶼一下子就瞪大眼睛，四處看，“你在哪兒呢，你回來了嗎？”

“沒有。”顧天曉很平靜地說：“就是突然想起你了，問問你怎麽樣，在學校吃得還習慣嗎，胖了瘦了？”

他那邊又傳來按喇叭的聲音，這一次尹時嶼這邊沒同步，剛才只是一個空歡喜的巧合。

尹時嶼很失望地低下頭去，兩個人又不痛不癢地聊了幾句，把電話挂斷了。

然後一直到尹時嶼快畢業，他都聯系不上顧天曉，那個電話再也打不通，顧天曉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大四下學期，尹時嶼被朋友拉到了一個劇組幹活兒，他大學學的是攝影，以後想進劇組當攝像，雖然累點兒，但是他很喜歡，反正家裏不指着他賺大錢，他沒有經濟壓力，也沒什麽功成名就的野心，有個喜歡的工作養活自己就很好了。

沒想到他被朋友給坑了，統籌臨時跑路，朋友非讓尹時嶼頂上，那朋友是執行制片帶來的，把尹時嶼拉着一頓忽悠，說他細心機靈，這活兒他最合适。

尹時嶼知道統籌是幹什麽的，之前在學校拍作品什麽都幹過一點兒，也算有過經驗，但他真的很讨厭這個活兒，因為要和好多人打交道，方方面面都要跟進，一不小心就背鍋，而且他之前都是小打小鬧，這畢竟是個正式劇組，工作強度肯定不一樣。

只是最後他沒拒絕成功，因為劇組真的很窮，就是個小短劇，男女主角都是網紅轉行，哪裏都缺人，尹時嶼也想鍛煉一下自己，就上了賊船。

不出他所料，剛開機沒幾天他就挨罵了，導演告訴他第二天要用馬車，尹時嶼趕緊去和道具組和外聯制片溝通确認，但是他忙暈了，忘了把這個加進通告單裏，第二天道具沒及時到位。

導演問道具組，道具組組長先發脾氣了，說尹時嶼沒說，尹時嶼昨天聽到他親口确認，答應好好的，但是因為沒有通告單，他不承認，有什麽辦法。

尹時嶼挨了一頓臭罵，打開手機，在備忘錄裏寫：通告單通告單通告單通告單！！！

然後他把備忘錄截屏做成屏保，時刻提醒自己。

其實劇組這種大大小小的撕逼多了去了，這個組和那個組撕，導演和制片撕，演員和演員撕，助理和助理撕，他們劇組又是草臺班子，大家誰也不服誰，都覺得對方是傻逼，尹時嶼光是看着都覺得累。

但輪到他自己還是挺郁悶的，尹時嶼突然很懷念夏孟，要是每個人都像夏孟一樣，那這個世界該有多美好啊。

就這麽過了小半個月，有一天尹時嶼發現劇組的氛圍變了，一下子就變得特別和諧友愛，他和朋友打聽了一下，原來今天總制片要來，尹時嶼認為所有人都面目可憎，并不對總制片有什麽期待，一見到總制片，果然驗證他的猜想，看起來挺年輕的一個男的，看着特別傲，好像對這個草臺班子很不滿意。

休息的時候尹時嶼蹲在一邊小口小口地喝水，不遠處總制片和執行制片吹牛逼，“……特他媽有錢！”

尹時嶼麻木地看着虛空，想起身離遠點，卻實在累得走不動路，他付出了體力勞動又付出了腦力勞動，還動不動就背鍋挨罵，能堅持到今天已經覺得自己很偉大了，好想給自己發一塊獎牌。

“路子賊野，我聽說啊……”總制片和執行制片交頭接耳，執行制片很捧場地發出驚呼。

尹時嶼翻了個白眼，然後覺得一個白眼不足以表達他的心情，又翻了一個。

一個碎嘴子，一個馬屁精，一個馬屁精，一個碎嘴子。

“我琢磨着晚上讓趙姐把人家請來……”

尹時嶼悄悄地打了個哈欠，琢磨着晚上回去給自己開點小竈，把他珍藏的自熱小火鍋吃掉。

一般情況下這種聚餐他是不會去的，因為高強度的和人溝通，他有點恐人了，再說他感覺自己就是個打雜的，看着總制片都吃不下去飯，但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那個朋友死活拉着他不放，尹時嶼就跟着去了。

吃飯的地方挺上檔次，但吃的是日料，這讓尹時嶼心情跌落谷底，他小時候挺喜歡吃這些玩意兒的，現在換口味了，只喜歡吃點熱的清淡的湯湯水水。

朋友坐在他身邊和他東拉西扯，尹時嶼肚子咕咕叫，心想刺身也湊合吃了，小聲抱怨：“等誰呢，怎麽還不開飯啊？還不如回家吃自熱火鍋呢。”

他話音剛落，包間門就被推開了，一個穿着挺講究的女士走了進來，看樣子和尹時嶼媽媽差不多年紀，然後就是總制片，再然後，尹時嶼猝然愣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直到對方坐在他斜對面，他還是沒反應過來，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顧天曉。

一別四年多，顧天曉的樣子變了一點點，但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一下子就知道“這就是顧天曉長大了的樣子”，他比上學的時候看起來更高了些，穿了身休閑西裝，看起來肩寬腿長，身材很好，五官看起來更深邃，那個網紅出身身材幹瘦的男主和他一比，簡直沒眼看。

尹時嶼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在期待偶遇顧天曉，他真的特別想見他一面，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就算是兩個人沒什麽後續，只是見一面也很滿足。顧天曉突然消失之後他焦慮了很長一段時間，擔心顧天曉在外面過得不好，還試圖聯系顧天曉的爸爸，問問他發生什麽了，但顧天曉的爸換了聯系方式，他們家那個房子空着沒人住，他誰也沒有找到。

今天突然見到眼前這個人，尹時嶼當然很開心——知道他還好好的，看起來過得也不窘迫，尹時嶼的擔心都消失了。但很快的，一股陌生湧入心間，從顧天曉進門之後，只淡淡地看了尹時嶼一眼，就去和身邊的人講話了，好像兩個人根本不認識，尹時嶼的話全都吞回肚子裏，心也慢慢地冷下去。

他覺得顧天曉可能是因為尴尬才這樣的，誰也沒想到在飯局上偶遇學生時代的前任，确實有點尴尬，不是特別值得開心的事情。

那天晚上尹時嶼沒心情吃東西，但別人都在吃喝聊天，他幹坐着也不好，便吃了一點水果，喝了很多酒，他朋友和他聊天，他機械地應付着，很快就喝多了，喝多了之後心情不那麽壓抑，眼神有點散，忍不住往顧天曉那邊飄，好在每次都及時控制，把臉轉到旁邊。

最後一輪酒喝過，尹時嶼徹底不行了，反正有他朋友在，會送他回酒店的，他迷迷糊糊覺得有人把自己扶起來，上車，尹時嶼難受得拿腦袋輕輕撞車窗，車速慢下來，尹時嶼舒服了點。

他喝多了以後不吵不鬧，很好擺弄，有人把他抱下來，進了酒店房間，放在床上，尹時嶼覺得這個床和劇組住的那個不太一樣，要軟很多，他難受地捂着眼睛翻了個身，卻覺得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