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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沉複睡得很熟。
他做了一個很甜的夢,夢裏他在滿開了鮮花的花園的搖椅上晃悠,他并不記得發生了什麽,遇到了誰,但卻覺得夢很美好。
或許是因為童年時期父母的責罵和毆打,或許是因為長大後的煩憂,沉複很少能睡得安穩。但這一晚他睡得格外香甜,
他從來沒有睡過這麽溫暖的床,自打換了個合租室友後,他也沒有這麽安心地睡過一覺了。
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寒夜裏點燃了一支支火柴,明知道賣不出去無法回家,但卻如飲鸩止渴一般點亮了冬夜裏的光。
只是很幸運,第二天醒來他并不像童話裏的女孩成為凍僵的屍體,帶着和奶奶一同去往天堂的夢境告別這個人世。
他還活着,會動會哭會鬧會笑。
他醒來的時候只有6點半。
沉複下了床,去衛生間洗漱。
睡在對面的時霁似乎還沒有醒,沉複銘記着自己作為情人的職責。之前的同事曾經這麽評價自己,如果有一天被包養了估計也是所有情人中最低等的那一個,沒有過于張揚的個性,沒有豔麗到一眼記住的樣貌,那最好就是勤懇一點,好歹能在金主那裏留下一個溫順的印象。
沉複站在冰箱前挑選食材,翻開每一個抽屜和角落,探尋時霁的喜好。他不僅要準備早餐,更是要盤算好未來的計劃。可出乎意料的是,時霁家裏除了零食之外,沒有任何蔬菜和肉,成噸的礦泉水倒是占據了不少的位置。
沉複翻找許久,才從冷櫃裏找到一袋子速凍餃子。
“你醒了?”
時霁就像是提前接收到信號一樣,聽到沉複出門,就立馬跟上。
他還穿着那件銀色的睡袍,胸前的肌肉若隐若現,沉複只瞥了一眼就吓得滿臉通紅,趕緊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我起來做飯,”沉複和時霁說句話就羞澀得眼神不知道放在哪裏,“你有什麽喜歡吃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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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霁愣了一下。
孔雀作為鳳凰的一族,生性素來高傲,鳳凰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孔雀的性子也不會低到哪裏去,人界的食物妖王向來是看不上的,更不會主動嘗試。
家裏的那些零食多是師弟放的,顏一隐會來練歌,也會來幫着自己處理妖界的事,抱怨了好幾次自己家裏什麽都沒有後,顏一隐背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來了。
“冰箱裏有食材,你想做什麽就做吧,我不挑食。”
畢竟人類不吃飯,是會死的。而時霁現在,也沒做好現出原形打碎沉複世界觀的準備。
沉複點點頭,轉身鑽到了廚房裏。
望着他那個跟垂耳兔一樣溜得飛快的背影,時霁無奈地笑了笑,他還想問沉複昨晚睡得怎麽樣?會不會認床?但現在看起來他應該睡得很好。
自己在幻境上的造詣雖然不如顏一隐,但還是能夠讓沉複好好地睡上一覺。
沉複的餃子很快下好了,熱騰騰的餃子放在了白色的餐桌上。時霁并不需要人類的食物,但還是耐着性子嘗了一口。
“很好吃。”
沉複低着頭接受了他的誇獎,可是他實在是受之有愧,便開口詢問除了家務和做飯自己還有什麽別的可以幫的上忙的地方。
“給我的鑲鑽跑車貼鑽,在我開車的時候打開車內蹦迪用的彩色燈球?在我挑選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時做我的參考——”話說到一半,時霁仰着頭看向沉複,“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我的身邊,随叫随到。”
沉複點頭,他知道,這是一個聽話的情人必備的修養。
不過那彩色的燈球是什麽情況?金主的愛好還真是奇怪。沉複明明記得時霁在粉絲心目中一直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的形象,每次演唱會穿的衣服都是黑白灰,身上罕見出現過于華麗的點綴,怎麽——
沉複突然覺得,之前籠罩在時霁身上的偶像光環,開始掉渣渣了。
他并不知道,這一切,只是序章。
沉複按照時霁的要求向KTV經理提出了辭職。
他最多只會在KTV裏待兩個星期,一旦有新的員工到來,沉複就會立刻離開。經理臉色一變,搖頭晃腦地說現在年輕人真的是碰都碰不得,自己随口批評兩句就鬧脾氣。
他說的是那天晚上沉複去看時霁演唱會的事情。沉複早就和經理說過自己攢了很久的錢才買到的那張門票,希望能夠和同事換班然後早點去參加演唱會。可真到了那天,經理還是打電話把沉複叫過來搭把手,只因為當時有個富家子弟在KTV辦生日會。等沉複忙完了這些趕到演唱會現場時,時霁已經快要唱到最後那一首歌了。遲到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沉複又急又累,好說歹說才讓保安大叔心軟放自己進去了。
但那天沉複卻“幸運”地接住了時霁的花束,然後來到後臺和時霁合影。
只是第二天上班的時候,經理卻還是批評沉複不應該走得那麽早,人手不夠,沉複為了個人追星而不顧及大家的集體利益。他說話的時候沉複在走神,腦子裏面全是時霁跟自己拍照時,他的衣擺擦到了自己的指頭留下了非常細膩的觸覺。
他回味那種觸覺,像是要咀嚼千百遍。
沉複的走神經理不是感覺不到,他提高了音量斥責沉複。
經理倒是挺無所謂的,反正沉複孤身一人來到這座城市打工,無依無靠地。罵他幾句,給他安排點沒人願意幹的活,他也不會表達任何不滿。
那時候經理是這麽定義沉複的,卻沒想到還沒過幾天,這人就神氣起來了,大方地找到自己提了離職。
比起震驚,經理更多的感受是一種隐藏在內心角落,酸腐的嫉妒。
他肯定是找到了大方的金主,臉嫩屁股翹的小年輕,真以為自己能在金主面前讨幾年好生活?
可該走的人留不住,經理沒再理會他,只讓沉複把手頭上的事情做好,幾天後就會有人過來接沉複的班,辛苦他帶一帶新人了。
”沉複,你要走啊。”
沉複平日裏溫厚善良,哪怕是KTV裏最人精的朱姐也會撚着煙來送他一程。
“傍上金主了?我看到今天那人送你來的車了,古董老爺車,有市無價。”
朱姐吐了一口煙,像是無奈也像是惋惜:“你好好珍惜,聽話些,別仗着對方寵你就大手大腳,攢點錢,為以後着想。”
沉複回了句謝謝。
沉複在苦思冥想的時候,時霁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一頁一頁翻開着旁人送上來的文件。
師弟顏一隐坐在他旁邊,陪着時霁在文件上圈圈點點。
演唱會過後他作為歌手的身份就可以暫時擱置,現在的時霁要忙的是他作為妖王落下的工作。
他原本不必如此忙碌。
只是,為了一個承諾,必須來到人界。
他來到人界,自然需要一個身份。
鳳凰擅歌舞,孔雀作為鳳凰的一支,自然也是如此。也正因為這樣的天賦,顏一隐邀請時霁加入了麒麟的娛樂公司,當了個歌手,時霁并不讨厭,吊兒郎當的唱歌,卻未曾想能夠吸引如此多的關注和目光。在當下的時代,流量和話題代表着金錢,時霁知道自己住在人界都得要師弟顏一隐忙前忙後,就答應了作為歌手加入麒麟的娛樂公司。
不過時霁這個歌手當得也算舒服,不開演唱會的時候也沒什麽事情。歌曲也是旁人來寫并非自己親自動手,時霁本就是天賦超群,所以平日裏大多數時間仍然留給了妖界。
“邪祟四起,我怎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顏一隐将一份文件丢到了師兄面前。
兩人所閱讀的文件是各地土地公呈上的報告。
自打人界進入科技時代,不再迷信神明與妖怪後,除非戰亂,已經鮮少有邪祟在世間作怪了。
時霁拿起文件細細閱讀,文件上倒是清晰地描述了邪祟出現的時間和地點,只是據說這邪祟異常強大,為人間帶來了三四場無緣無故的災難。
“只傷了器物,未曾危害人命,這倒也還行?”
時霁覺得有些怪異,明明是邪祟,應當吸食人血,吞食人心,可是這邪祟不傷害人類,整這一出到底是為了什麽。
“或許是剛剛修煉成形的妖怪,還未曾開蒙?”
“可能吧,我之後追查一下。”
“說起來,你和沉複怎麽樣?”
顏一隐這話題轉得生硬,像是憋了很久之後才找到這麽一絲空隙和時霁聊一聊這一方面的話題。
時霁端着一杯水,輕輕吹了一口水面托起的玫瑰花瓣。他自诩為鳳凰後裔,吃喝也是極其地講究,平日裏唯有山間泉水配上花蜜,他才肯飲用。
當初顏一隐為了嘲諷師兄這嬌氣的秉性,自作主張為師兄接了花露水的廣告。時霁當初光聽名字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但知道那玩意兒是用來驅蚊的後,氣得差點大義滅親,揚言要剝了顏一隐的骨肉拿去炖狐貍湯。
妖王自是嬌貴,但唯獨為了沉複,今日就破了例。
“我說過的,他沒理由拒絕我。”
他可是妖界之主,天上地下最高貴的妖怪。更何況,沒有人能夠對自己的臉說一句不字。
對師兄的自信早有領教,顏一隐嘆了口氣:“你是咋跟他說的?”
“是他主動跟我說,想讓我包養他的,我就同意了。”
雖然還說了什麽收拾屋子等亂七八糟的話,不過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沉複是主動貼上來的,是被自己吸引來的。
他,妖王,魅力無限!
顏一隐噎得喘不過氣來:“啥玩意兒?他他他他?他讓你包養他?”
“對啊,媒體不是一天到晚都說麒麟包養你嗎?麒麟對你那麽好,我也想對他很好,不對嗎?”
有點對,又好像有點不太對。
顏一隐皺着眉頭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沉複主動靠近倒是真的,只是包養大多都是錢色交易,日常标配是富老頭和油光水滑的少年人。但自己要是跟師兄說明白了,估計這個愛面子的師兄得把自己的毛剝下來做個狐貍圍脖,還要在上面鑲嵌上無數閃瞎人眼的鑽石。
想想就有點頭疼。
反正差別也不大,沉複也願意住在師兄那裏。而且師兄這個榆木腦袋,應該也不會對沉複做什麽。
“是,他被你的美色吸引無法自拔,”顏一隐敷衍着應承,“那師兄您記得早點接他下班,對了,下午要不要去給他置辦點東西?我看他日子過得挺艱難的。”
這倒是提醒時霁了,他拿了張紙,把想買的東西記了下來。
沉複晚上下班已經快10點了,時霁準時開車出現。
他搖下車窗,說今晚要帶着沉複去把落在出租屋的東西給帶走,至于押金和房租,既然是自己違約,估計也是要不回來的。
沉複坐在副駕駛座上,僵硬地給自己系上安全帶。他不知道怎麽跟時霁對話,時霁好像是在無形之中安排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他總覺得自己現在還是在夢裏,自己的偶像出現在自己面前,說着要包養自己,還接送自己上下班。
“是往這個方向走的吧,我不太記得路了。”
“嗯對。”
沉複這才想起,昨天自己在樓下碰到時霁,到底是偶然,還是對方有意為之?
是他想包養自己,所以才在自己下班後一路跟蹤了過來?
他追時霁有一段時間了,娛樂圈的八卦也聽過一些,是有些明星私底下玩得很開,會主動靠近那些長得好看有錢的粉絲,然後把人帶到床上去。
其實又何必,自己這種人,根本不值得時霁這麽花心思的。
沉複想一個人上樓,時霁硬要跟着上去。他戴上墨鏡,跟在沉複身後,剛進家門的時候,就聽到屋內有人跟沉複打招呼。
“回來了?上哪兒跟野男人鬼混了?”
聽到這句話,時霁的臉色一變。
沉複尴尬得要死,他低着頭想闖進卧室,趕緊把東西收拾了走人。
“跟我鬼混了,”時霁向來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怎麽了?”
時霁推開沉複,将人護在自己身後。
室友沒想到沉複真的帶了個男人回來,而且還是個不好惹的男人。只是他不了解娛樂圈,沒認出來時霁。他往後退了一步,不再敢糾纏。沉複這才上前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時霁掃了一眼房間,狹小又背光,不大的卧室裏硬生生擠下了兩張床和兩張小桌子,桌子上放滿了生活用品。
房間朝向不好,冬天冷又漏風,難以想象沉複就住在這樣的房間裏。
時霁看不下去了,進了房間幫他一起收拾:“重要的東西帶走,不重要的就算了,我已經給你買了新的。”
沉複點了點頭,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扔了,拖着自己的小箱子跟在時霁身後。
上了車,時霁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
“你和別人住一間房?”
沉複愣愣地回答:“對啊。”
時霁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人到底會不會保護自己,怎麽能跟別的男人住一間房?
而且那個人看着就是個潑皮無賴。
不過說完話之後沉複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時霁肯定是覺得自己和人睡在一間屋子裏面不幹淨了。
“這樣房租會比較便宜,”沉複低着頭解釋,他沉默許久才鼓起勇氣表明:“我是幹淨的。”
幹淨?
妖王揉了揉腦袋。
你肯定幹淨啊,刷牙洗澡不是都弄了嗎?而且衣服也是新的啊?為什麽要強調這個?
難不成是因為北方城市比較幹燥,空氣裏揚塵會比較多?
時霁沒頭沒腦地接了一句:“好好洗澡就行。”
兩個人雞同鴨講,時霁的話落在沉複耳朵裏又是另一個意思。
金主肯定嫌棄我了,他肯定覺得我是個人盡可夫的人,不僅在不三不四的地方工作,還和陌生人租一間房子。
被嫌棄了。
“我以後不會這樣了,我以後會租地下室的,雖然潮濕一點,但是可以一個人住——”
時霁皺着眉頭。
那不是更髒?
“不用,我包養你了。”
時霁的話如同羽毛,落在沉複的心尖。
可是很快,這種感動,就化為了心酸。
他不知道時霁的喜歡和寵愛會持續多久,或許時霁的眼裏,自己只是一個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玩具。
不過都不重要。
對現在的自己來說,他有一個家了。
一個不用挨打,足夠溫暖,可以安心睡覺的地方。
至于這個家,到底是用身體還是用尊嚴換來的,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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