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渚寒寺。

時霁在心底默默地嘆了口氣,自己的小寶貝還真的是從諸多自己願意陪同前往的地方裏,找了個自己不願意去的。

這道也怪不得時霁,他是妖王,又是殺了佛母孔雀明王而得以問鼎妖王之座的人,與佛界諸位向來都不夠對付。更何況如今人界香火裏,祭拜的孔雀明王還是那位作惡多端的佛母,自己若是去了,倒還真的有點尴尬。

注意到時霁不是很開心後,沉複趕緊改口:“也可以去別的地方,像孔廟,西海——”

“就去渚寒寺吧,我剛好也想看看花。”

尴尬确實是尴尬,但是時霁并不在意。

他只想讓沉複開心一點。

寺廟倒也不錯,自己許久未曾去過了,也不知道如今人界寺廟的建築規制是否還和以前一樣。

目的地就這麽确定了,第二天,兩人在停車場倒是起了一場争執。

“哥,你确定要開這個?”

沉複停在那輛豹紋跑車面前,遲遲不肯上車。

“怎麽了?”

“有些不太尊敬吧。”

尊敬?誰?

神明嗎?

笑話,妖王何須敬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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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時霁沒有反駁,挑了輛不太顯眼的車帶着沉複去了。

上山的路是一條蜿蜒曲折的柏油馬路,不是什麽節假日,來參觀的人不算太多。把車停到停車場,再順着柏油路往上走,不過三五分鐘,就能看到道路兩側種滿的芍藥。只可惜,花還沒有盛開,全都縮在花骨朵裏。來得不是時候,估計還得等一兩周。

只不過時霁倒并不是很在意這件事,他買了票,跟沉複一起順着山間階梯,登上渚寒寺。

渚寒寺供奉的神明并沒有什麽特殊的講究,只是不知多少年前官員的一時興起,才在這裏落了佛寺。一廟一拜,時霁卻不夠虔誠,只是戴着墨鏡打量着這些人類制作的金身。

倒也不真。

他慶幸這裏沒有孔雀明王的塑像,否則面對面看到反倒有些尴尬。

沉複并不懂禮佛的規矩,只是跟着身邊的大爺大媽認真學習。他到底是個長相乖巧的孩子,那些禮佛多年的長輩也願意教他。

他雙手合十,拜了又拜,冉冉檀香繞在他的周圍。

他倒是也如同神明一般。

笑意在不經意間爬上了時霁的眼角。

他到底很少靜下心來,欣賞這樣寧靜幽遠的美。

“奶奶,走慢點。”

“我知道,你別扶着我更走不穩。”

門外,一個少女扶着自己的奶奶跨過門檻走進佛堂。

那老奶奶剛一進門就追着寺廟裏的師父問:“師父,這裏有男明王的像嗎?”

那師父也是一愣,向來只聽說過佛母孔雀明王,怎麽還有男的?

時霁擡頭望過去,瞥見了那老奶奶的模樣,思緒一下被拉回幾十年前。

世間自然是沒有男明王的像的,孔雀明王統治妖界多年,人界對她的印象自然最深。只是時霁不肯服氣,便自己用法術在人界為自己塑像。

他沒有多年信仰依托,所塑之像也被看為異端邪派。再者說,當年孔雀明王可是佛母,自己又沒有佛界背書,一個妖而已,如何能在人界立像?

時霁的塑像大多都被當作異端邪說毀了,只剩下一個,在風雨漂泊中搖搖欲墜。

某次時霁拎着酒,靠在塑像前,哀嘆着自己終究還是要活在那女人的影響之下。就在這時,一個女人提着個提籃走了進來。

時霁隐藏了身影,看那女人虔誠地擺上供品,在自己的塑像面前跪下。

“求求神仙幫我找找我的女兒,求求您。”

只那一次,時霁任性現出了身型。

“我都找不到我的弟弟,你卻讓我幫你找你女兒?”時霁甩袖走到她的面前,“你拜的是妖神,而非佛,換個地方吧。”

那是女人第一次見到神明。

可女人卻并不怕他滿臉的妖紋,而是轉過身在地上一遍一遍地磕頭,哪怕磕出血來。

彼時正是戰亂年代,國破家亡,再正常不過。

石壕村裏夫妻別,淚比長生殿上多。

夫妻如此,骨肉亦是如此,拐賣猖獗,尤其是年幼的女子,多是被拐進窯子當了窯姐。

“既然都已經找不到了,為什麽還要繼續找,放棄就好了啊。”

女人的執着讓時霁感到了厭煩。

就像是透過這女人的眼睛看到了自己。

“你為何不好好照看他?如果你好好看住他,他或許就不會走丢!”

時霁冷笑着譏諷女人,就像是在譏諷那個未能及時趕到君子國的自己。

他笑着這女人終歸是看錯了自己,自己本就不是什麽神明菩薩,而是惡毒的妖。

只是女人嘆了口氣,眼裏噙着淚珠。

“可若我不找,她便以為自己是被抛棄的。”

可是——

太像了。

當年他也是面對亂局束手無策,他也是求助無門兩眼空空。

多年遍尋,四處無果。

找不到的。

那個人。

那個笑容明媚的少年終歸是找不到的。

明明知道,自己卻還是不肯放棄。

“往東三百裏尋一說書人,他發裏有一挑白色。說書人的背簍裏藏着個女孩,那就是你女兒。”

真沒想到,這麽多年,還能遇見。

時霁收回思緒,便聽見那師父緩緩道來:“這明王只有女,沒有男,老人家你是不是記錯了。”

摘下墨鏡,時霁走到那老奶奶的身後。

“那男明王并非神佛,而是妖魔,老人家何苦來這佛門清淨地尋那不幹不淨的東西?”

聽這聲音,那老奶奶身型一震,回頭卻不敢看時霁,只低着頭。

“您說得倒是。”

“外婆,你認識這個人嗎?”

聽到外婆這個稱呼,時霁便突然明了。

她竟然找回了自己的女兒。

時霁和老婦人還沒開口說話,沉複就拜完佛,就跑來喊了聲:“哥。”

他竟也找到了自己的弟弟。

時霁與女人也不過是萍水相逢,多年後一見,也不過相視一笑而已。

他不再理會婦人,而是轉身去問沉複剛剛許下了什麽願望。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但沉複似乎并不在乎這個答案靈不靈。

“我想看芍藥花開。”

如此,花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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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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