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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答,讓時霁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看到沉複恐懼害怕的眼神,他還是收起繼續逗沉複的心情。

“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時霁小心翼翼地伸手在沉複的頭上揉了幾下。

“你少吓唬他了,孩子本來就膽小,”阮知年在門外站了許久,他原本是在和顏一隐談一些事,聽到門內的動靜和時霁戲谑的話語,沒忍住闖了進來。

除阮知年外,顏一隐也跟着走了進來。

“沉複,你不必害怕他,他是你的師兄,”對沉複交代完這些之後,阮知年又轉身對向時霁,“你還不打算告訴沉複真相嗎?你不說我說了。”

時霁從床上退了下來,站在阮知年身後。

他在心裏抱怨着師叔浪費自己與沉複調情的大好時機,可又不願意将告訴沉複真相的機會讓給別人,只能自己将所有故事都交代了。

關于他們是如何在君子國相遇的,以及,又是怎樣的一場大火,燒幹淨了兩個人之間的聯系。

時霁沒有修飾,将自己如何面見佛尊,如何因為報仇而錯過了去救沉複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出來。

對與錯,他都承認。

是非黑白一并承擔。

他說得懇切,甚至都不敢看沉複的眼睛。

等時霁說完所有的話,擡起頭的時候,沉複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

他沒有過往的記憶,聽這些如同聽一個陌生人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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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恍然大悟這故事裏的主角竟然是自己的時候,眼眶便泛起酸疼。

原來他并不是父母的孩子。

“那我的親生父母呢?”

時霁和顏一隐對視一眼,而後告訴了沉複:“你的父親已經去世,母親下落不明,不過我想應該也是兇多吉少。”

否則這麽多年,蘅霧帝姬為何不出現,為何不主動聯系已經成為妖王的時霁?又為何要在亡國之前,将沉複托付給阮知年?

“他們對你,很好。”

時霁的聲音,環繞在沉複的耳邊。

他想自己的親生父母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然怎麽會教出時霁和顏一隐這樣的徒弟。

能夠在自己了無音訊的百來年裏,孜孜不倦地尋找。

透過時霁和顏一隐,他都能看到父母的影子。他們一定如同童話裏的國王和王後,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國度,自己就是他們膝下可愛的皇子,沒有憂愁,沒有煩惱,沒有俗世的争權奪利,功名利祿。

他們很好很好,只是——

好的壞的,都不在了。

沉複低着頭,明顯心情有些低落。他原本就是最珍重家人的人,如今卻告訴他,他一直記挂在心頭的父母是假的,真正的父母也早就離開人世。

沉複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像是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

“我知道了,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

沉複現在腦子很亂,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現在的狀況。除了父母的身份,自己還要接受時霁是妖王這樣超現實的設定,他實在是有點亂。

時霁倒也能理解,看了阮知年和顏一隐一眼,三個人離開了房間。反正沉複的脖子上挂着時霁的羽毛,又一直守着沉複,倒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只是臨走的時候,時霁囑咐了一句:“寶貝你剛才摔倒地上了,手臂擦破了,我給你修補了傷口,但是還是有點血跡,寶貝你要不要去洗個澡?”

沉複點點頭。

記得自己昏迷之前确實暈倒了。

再者,他确實也想用水流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一點。

打開花灑,淅淅瀝瀝的水聲回蕩在浴室裏,沉複深吸了一口氣。

這點,其實沉複早有感觸,幼年時期母親喝醉,曾經掐着自己的脖子說“把我的孩子還給我”。父親得知這件事後勃然大怒,讓自己忘了這件事,但母親伸過來冰冷的手以及那猙獰的面目,讓沉複記了這麽多年。

不是親生的倒也好,不然自己實在是不明白這麽多年他足夠聽話足夠懂事足夠乖巧,但父母卻還是對他不冷不熱,每次看他的眼神的如同妄想下水道裏茍延殘喘的蛆蟲。

生活中早有暗示,只是自己迷糊,以為是父母不善言辭,拙于表達。

将責任推給代溝,将疏遠歸咎于差異,卻忘記質疑這段親子關系的真實性。

他曾經做過的那些荒誕不羁的夢境竟然都是真的,他當真有個溫潤如玉的父親,有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母親,他當真像個小王子一樣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國度裏。

沉複掐了下自己的臉,感受到了疼痛的時候才放了手。

他害怕,這些都是夢境。

但轉念一想這樣的恐懼似乎毫無意義,因為自己已經失去了它。

滿天的水滴落在沉複的發上,皮膚上,湧入了他的眼睛裏。

水湧入了沉複的口腔裏,嗆得他雙眼通紅,不得已關上了花灑。

沉複身形不穩,咳嗽了好幾聲才鎮定下來。

洗完了澡,換上了幹淨的睡衣,沉複才穿着拖鞋去了客廳。

阮知年和顏一隐已經走了。

他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多說多亂,沉複現在的狀态不合适去知道更多的信息,更何況兩人也能看出時霁和沉複之間的情愫,不忍心再繼續打擾,就趁着沉複洗澡的時候離開。

所以沉複來到客廳的時候,只看到了時霁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聽到沉複的動靜,時霁想起剛才他慌亂又可愛的模樣,輕聲問了句:“還在害怕我吃掉你嗎?”

時霁想開點玩笑,讓沉複明白,就算自己的認知超過了沉複的常識,他們本質的關系從來都不會改變。

沉複搖頭。

其實剛才他也想明白了,時霁如果真的想吃掉自己早就動手了,他可是妖王,何必浪費時間與自己虛與委蛇。

時霁招手,讓沉複坐在自己身邊。

“我本想讓這場相認變得更華麗一點,在妖界的拱翠宮裏舉辦宴會,燈火通明,辦上三天三夜,請聲音最為靈動的妖怪和舞姿綽約的花仙,然後把六界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過來,我要讓你戴上最華麗的珠寶,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你的身上,我要向六界宣布我終于找到了你。”

沉複腦補了一下場景,然後心裏升起一陣惡寒。

“只是考慮到妖界之中不滿我的也大有人在,我再怎麽強悍終究雙拳難敵四手,怕護不住你,就不冒這個風險了。”

時霁有些可惜,明明是一個可以大辦宴席的好理由,卻就這麽被浪費了。

而沉複則慶幸,自己不必被時霁拉去參加那樣的宴會,也不必被裝扮成珠寶首飾供六界的神佛妖魔參觀。

“太可惜了,等你找到你的身體,我們再舉辦了,不過現在倒是可以準備起來。”

時霁一邊計劃着,一邊拿起毛巾,想給沉複擦個頭發。

可是沉複卻躲開了。

時霁愣愣地收回手。

他沒想過,沉複居然會拒絕自己。

沉複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确實再經歷了身世被揭秘,三觀崩塌的震驚後,他現在已經冷靜了不少。

但一個人冷靜下來後,就很容易想到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個房間裏,自己和時霁生活的點點滴滴都躍入眼簾。

那些關于“金主”“包養”“勾引”“小情人”的詞句,像是一個個簡單,細密的咒語,在沉複的腦海裏盤旋。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麽誤會和烏龍才讓時霁說出了要包養自己的話,但是從現在的現實情況來看,時霁大概率對自己是沒有那個心思的,那之前自己還——

想方設法地勾引他,還私底下覺得時霁不舉。

太——讓人覺得羞恥了。

時霁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為什麽要對自己說包養啊,還簽了個合約?為什麽不早點告訴自己真相啊,害得自己誤會了那麽久!

說起來自己好像還給時霁發過一張果照。

當時自己說了什麽?“不要看別人,看看我”?

他還以為是時霁不開竅,廢話,人家把自己當成是弟弟來對待的!難怪當時時霁和自己說多穿點衣服。

好羞恥啊!好想挖個地縫鑽進去!

沉複的臉燒了個通紅。

自己為啥要聽朱姐的話當個浪蕩迷人的小妖精,還不如操高嶺之花的人設,現在也不至于尴尬到想死。

但是——

沉複又心有不甘。

他是真的喜歡時霁。

現在不管自己的愛意如何強烈,都只能壓抑着然後裝成弟弟和時霁相處。時霁宣布身份的那一刻,自己對他的貪戀和喜愛或許都永遠只是心裏鼓動的欲望了。

他們的關系好像近了,又好像遠了。

時霁以為沉複的疏遠是對自己沒能趕到君子國的介意,他收起手,再次向沉複道歉。

“對不起,當年的事情是我的錯,如果我早點趕到君子國,你就不會流亡在外這麽多年。”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病,他完美的人生裏,唯一的污點和遺憾。

“不是,哥我雖然腦子不靈光但是沒有那麽蠢,我相信哥不是故意的,不然你為啥要浪費那麽多年尋找我。”

“哥對我一直很好,我知道的。”

從雪夜裏将自己接走後,他人生中百分之八十的甜蜜與溫馨,都與時霁有關。

對自己而言,他就是披光而來的神。

“那你為什麽不讓我給你擦頭發?”

“我們以後是兄弟了,又——”

又不是金主和情人。

不需要有太多的身體接觸,反正也不可能撩撥出愛和欲望。

“兄弟怎麽就不能擦頭發了?”

時霁有些生氣,一把搶過毛巾,狠狠地在沉複的頭上揉了一下。

沉複本想拒絕,但是實在是耐不住時霁掌心的溫度,溫柔又讓人想要靠近。

遖颩喥徦

那就,擦擦吧。

反正是哥哥。

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沉複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自己和時霁,是兄弟也挺好的。

雖然無法擁抱無法接吻無法做愛,但是,我們是親人。

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是割舍不掉的親情。

哪怕愛只能隐藏在親情的名義之下,哪怕我對你的喜歡永遠見不到太陽,但是——

我們是親人啊。

愛情可以散場,婚姻可以破碎,契約可以撕成碎片随風飄落,兩廂情願也可以走到相看兩厭,天長地久海誓山盟磨不過斤斤計較柴米油鹽。

時霁。

而我,永遠是你的弟弟。

想到這裏,沉複的心突然開闊了起來。

愛永遠不止一種表達形式,愛也并非一定要得到一定要有肉體的纏綿。

我是你割舍不掉的責任,我是你不得不愛的人。

若一定要這麽算計。

那麽我已經得到你的“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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