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似曾相識

月朗星稀,孤莺夜啼。

忘川谷地處杭州邊境,隐匿在高山之谷深處整整兩年。此谷之名,江湖中人鮮有人知。忘川派,始終是一個神奇而秘密的派系,正邪難分。

谷底四面環山,天險庇護,易守而不易攻,也不易潰逃。谷中弟子稀疏,與江湖各門各派都無瓜葛,獨來獨往。

少年在行動之前,設法查到了關于這個江湖神秘門派的部分資料。

此刻,他就隐身于忘川谷最關鍵,也是對他來說最危險的地方——忘川谷谷主的房內。他将自己縮身在床下,用盡全部心力凝神屏息,蓄勢而動。少年的雙目熠熠閃亮,甚至比他束在腦後的長發更富神采,在黑暗中,點燃了複仇的光芒。

時辰長得好似看不見頭,又短得抓不住尾。透過床單照進來的光正漸次轉暗,右手長按劍柄,已經開始麻木,眼皮也因長時的繃張而酸澀起來。他不敢松懈分毫,成敗與否生死與否,都看今夜了!少年自信他的劍能輕易穿透一指厚的床板,幹脆利落地擊斃熟睡中的谷主趙昕!

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将近一個月;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等了整整五個時辰。忘川谷在江湖中名不見經傳,為少年的行動創造了有利條件,這裏越是閉塞,少年就越沒有多少後顧之憂。憑着伶俐輕飄的獨門功夫,在多日的打探摸索後,硬是教他闖入了這神秘莫測的忘川谷,偷偷潛入了谷主的卧房。

雖沒能探查到趙昕的武藝如何,但作為如此默默無名的忘川派的掌門人,想來也不會太高。即将複仇的快意時時刻刻沖擊胸臆,一觸即發!

不知又過了多久,床下那塊逼仄空間被黑夜噬盡,只有兩個眸子在閃爍,混雜了天真與冷酷——這分明不是一個十八歲少年該有的眼神。

終于,苦苦等候有了結果,幾聲及其輕微的踏步聲傳了來,少年很好地壓制住了沖動,緊要時刻,他變得異常平靜,等待着,等待着……門開了……步子很有節奏地回想在三更的夜裏……

就着床單與地板間毫厘的縫隙,光影搖擺,屐履踩地,一聲聲逼近,十多年來不曾有過的憤怒與興奮同時沖擊着一顆心髒。少年恨不得立時暴起削了對方的雙足!但長年的訓練告誡他,無論形勢有多嚴峻危急,必須每時每刻控制住情緒。這是一個殺手必備的素質。黑亮的眸子結了冰,冷色火焰在陰暗角落燃得正旺,十分駭人!

忘川谷谷主在房中來回踱了好久,才朝床邊走來,呼的将蠟燭吹滅,四周黑了下來。少年的心跳不由快了兩拍,究竟是初涉江湖的少年,想到不共戴天的仇人此刻就在自己頭頂不盈咫尺的距離,怎還能冷靜如常?

這裏,是水深火熱,那邊廂,谷主趙昕卻大大咧咧地翻身上床,只聽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便沒了動靜,不多會兒,竟然香甜地打起鼾來。少年一喜,實沒料到這個所謂的忘川谷谷主居然是個如此麻痹大意的人,難怪只能在江湖中躲躲藏藏。天助我也,少年如是想着。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個多時辰,直到确信趙昕業已睡熟失去一切還手之力,床下隐了整整一天的少年終于準備行動了。

牙關一咬,手腕疾翻,銀光乍亮,“噗”地一聲劍身已沒入頭頂的床板,此劍出得毫無預兆,既快且狠,端的是上乘功夫。

然而得手的少年卻毫無欣喜。他的劍,未能抽回懷中,而是徑自從床板中穿了過去!糟糕!少年趕忙伸手欲奪,然運力不及,寶劍已失。

原來那趙昕竟以假寐為餌,徒手奪了他的劍!空手入白刃,這門江湖豪客人人追求的手上功夫,何其稀罕,卻在這坐不起眼的小小山谷中出現了!

一擊不中,初雪的動作相當迅捷,就地一滾離開了床下,不料才欲起身拔腿撤逃,面前一把寒光爍爍的寶劍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把劍,便是方才被趙昕奪去的劍,本屬于他的劍,此刻卻被牢牢握在趙昕手中,成為阻他生路的橫亘。

“閣下何人?不惜耗費半天躲在我這間破屋子裏,是否想邀我共賞月色?可惜,這月色怕是要染血了。”趙昕如一座塔穩穩站立跟前,仿佛談天般慢吞吞的口氣,話語裏卻字字生寒。

少年又驚又恐,原來對方早已将他的伎倆瞧得一清二楚,他才是真正被蒙蔽的那個傻瓜!如今落于人手,生死暫且不論,若是就此前功盡棄……還有什麽顏面去會黃泉之下的親人!

趙昕目光忽凝,空出的左手猛然擡高,一時間只見其衣袖鼓動,上下翻飛,初雪還沒看清他的招數,腳邊已多了兩支閃着銀光的袖箭。

先是徒手奪劍,再單單用袖子便近距離打落了初雪的暗器,趙昕的身手遠遠超乎少年所有想象!

刻苦習劍十餘哉,怎料想今日才出手,便栽在了一個默默無名的江湖人手上!他甚至撐不過一招。

少年清楚今日非但報不了仇,性命也難保,幹脆挑釁地擡頭瞪住那個黑色人影,一手支地半跪着,眼中射出冰寒的濃濃恨意。

盡管三更的天漆黑如墨,趙昕異乎常人的視覺卻助他将這個刺客的容色盡收眼底。這刺客竟然是個十分清秀的少年郎,着一襲深藍布衫,襯出少年渾然天成般清雅脫俗的氣質。澄澈黑亮的雙瞳看得趙昕不由驚嘆,雖然眉目間殺氣縱橫,卻拽引住趙昕的全部神思,仿佛要沉淪到那兩池黑潭中去。這樣的眼睛,讓趙昕很快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他最愛,也是最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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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滅亡後,朝廷南遷,高宗趙構于南京即位,後又南逃至臨安。其時金軍已攻占了黃河邊沿十餘郡,大有直取整片中原之野心,大宋的半壁江山岌岌可危。偏在這風雨飄搖的亂世,偏就有那麽些不安分的人多生事端。

紹興二年的一個早春的晚上,晚風還夾帶着殘冬的溫度,吹過舒州大小房舍民居。安谧造就了一個諧美的錯覺,秦淮以北的狼煙烽火都被阻隔在江南山水之外。這裏依舊是歌舞升平,江南風光,山青水秀多景致,賭坊酒樓娼館柳巷也樣樣不缺,是豪門富戶尋歡作樂的天堂。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更夫沙啞沉厚的吆喝在耳邊時時回蕩着,一個年輕女子獨步于黑夜人煙稀少的街道,偶爾擡頭惶惶不安地環顧四周。天暗得早,除了近旁的人家與點點燈火,什麽都很難看清;除了自己的腳步聲,一切都顯得十分遙遠。一切籠罩被未知的迷霧籠罩,令人惴惴不安。

拐到了一條偏僻的無人小巷內,女子停下腳步,似乎緩了口氣,靠向背後冰冷的石牆,輕輕喘息。夜靜得不像話,連風聲也被湮沒在無聲裏。

這個時候,卻是采花劍最理想的打獵時間。三年前,安徽舒州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個不尋常的盜賊——采花劍。

采花劍,顧名思義,便是采花盜。然而,采花劍絕不是一般的采花大盜而已!采花劍扯上的人命官司數不勝數,奸殺的都是被他相中再強行擄走的貌美女郎,而官府通緝了此人三年,愣是連一根頭發也碰他不到。據傳,采花劍武功十分高強,三年內逃過了官府一撥又一撥的追捕搜查。老爺們為推卸責任,冤假錯案搞了不少,真兇卻一直逍遙法外,逍遙了整整三年!

三年來,但凡成為采花劍手中獵物的姑娘大抵活不過明天,若某日夜裏某位美麗女子突然失蹤,則多半是落入采花劍魔掌了,次日,悲痛欲絕的家人總能在郊外的荒草地上找到女子的屍體,衣衫完好,卻是被一劍刺穿了胸口,斃命多時。

如此慘絕人寰的悲劇年年上演,卻絲毫不見有遏止的跡象。官家腐敗無能,至今未查出采花劍的老巢和真實姓名。舒州的百姓對此悲憤交加,奈何一群布衣草民,怎撼得動權勢,這些無頭案子也便一年年耽擱下來,足足積存了十幾條血債累累的人命。

而今的舒州城人心惶惶,不幸中的萬幸,采花劍每隔很久才出動獲獵,一年斷斷續續犯個四五回案,若是有姑娘被采花劍看中,只能說她實在命薄。

在這個亂世,人命和尊嚴都變得脆弱,百姓的命更是從沒多大保障的,大家都在死亡邊緣苦苦掙紮,能挨一天是一天。

明明沒有風聲,哪裏來的風呢?女子驚恐地睜大杏眼,看着從半空中俯沖下來的黑影,如一只張開利爪的老鷹,将她牢牢鉗住帶着飛了上去……

“啊!……”這聲呼喊沒能發出,那人已經點了她的啞穴,拿胳膊圈住她的腰身,蹿房越脊,毫不費力,快得仿佛在飛。突然的驚駭令女子神志恍惚,稍後她才算有些明白,捉她的是個男人,很健壯很有力,或者說是霸道。呼呼的尖嘯急掠過耳,女子猛然清醒過來——

采花劍!這三個可怕的字眼兇惡地闖入了女子腦海中,她急速喘氣,繼續睜着雙眼,目光卻若中了咒語一般茫然空洞,任那個男人抱着自己朝更深的黑夜奔去……

采花劍感到,今天這個獵物與往日抓到的都有所不同。從前抓到的那些女子,哪個不是拼命做着無謂的抗争,淚流滿面,卻沒有一個像此時懷裏的這個女人一般冷靜,冷靜得似乎太過反常。待來到郊外一處山岡附近,采花劍終于松了松手臂低頭掃了眼懷裏的人,原來那個女子已被吓得暈了過去,無怪乎這一路上那麽乖順。

由于面蒙黑布,看不清他的神态,眼神中卻帶着鄙夷。他抱着今夜的獵物徑向山岡上而去,這裏是一處廢棄的亂墳崗,陰寒可怖,鬼氣森然。采花劍全然不懼,在一方石碑前停了下來,伸手輕觸機關,那石碑随即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在這樣一個滿目墳堆的地方,這樣一個深夜,令人寒毛直豎,似乎随時都會有一個鬼魂從地下冒出來。

如骨骼摩擦的聲響從墓中不斷傳來,直至完全打開,底下沒有竄出孤魂野鬼,只有一道黑乎乎的地下入口,敞開着,似在等待地上的人自動送到它嘴裏。

而采花劍當真毫不猶豫地一步步跨了進去,很快身形便隐沒入地下。原來這墳墓下竟是一級石階,不知由何人打造,亦不知将通往何方!

完全走入地道後,頂上的石門重新閉合。四周的光線頓時盡數被吸走,濃重的黑暗讓人透不過氣來。采花劍卻不慌不忙地抱着懷中昏厥的女子穩穩踏着一級級石階。他的視覺自小便異于常人,即使在極暗的環境下也能清晰視物。

“通、通、通……”鞋履敲擊青石板的回聲悠遠分明,而這段蜿蜒冗長的通道百折千繞,回聲亦不住地盤旋左右。

走完這段長達三十米的階梯仿佛用了三十載歲月。眼前,一道和石壁緊貼着的大門靜靜把守着另一個入口。

卻不知這道門後邊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男人單臂托着女子,另一手從懷中掏出了塊玉器嵌入大門旁的凹入部分,正正好與那凹槽吻合。大門開啓,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坐布置別致的庭園!

雖然是經地下通道來這兒的,整個庭園卻是露天的,原來此處地勢很低,卻不知是哪裏,四面都被茂密的樹叢遮蓋,同處深夜,與亂墳崗的陰森有所不同,這裏幽靜寂寥,恬然雅韻,半點都不會讓人聯想到這座世外庭園竟是罪大惡極的采花劍的老巢!

采花劍腳步不停,左拐右彎,穿過了一道葡萄藤長廊,到了一幢紅漆瓦屋前,直接抱着女子肩抵着門,轉到大廳旁自己的卧室內,粗魯地将那位失去知覺的女子扔到床上。

室內燈火昏黃,詭谲而暧昧,這些環境仿佛都在襯托那個女人的國色天香:黛眉濃睫,櫻唇桃腮,身材更是玲珑有致,凹凸分明,脖子及手腕處裸露的肌膚吹彈可破。采花劍冷眼打量着這個女子,被黑布遮蓋的臉看不出任何動容跡象。

事實上,采花劍從不會對一個女子的外貌動心,在他看來,女人都一樣,美麗的皮囊下包裹的是醜陋的靈魂。越是美麗的女人,越肮髒!他的獵物都是些美貌女子,每當一個尤物在他手下受盡摧殘後香消玉殒時,囤積的沉悶才得以稍稍釋放。

而今夜,這年輕女子自然也難逃既定的命運。采花劍目光鋪展得深長,伸手摘下了蒙面的黑布——然而他的臉才露出一角,鬓角的幾根發絲忽然奇怪地飄揚起來——

上身未動,腳下已搶先挫步橫向滑了出去,身體随之偏過半寸。一道寒光嗖地擦過衣袖,驚險至極!從後而來的暗器不依不饒,随目标的轉移改了方向,貼面打來,絲毫不給他以回身之機!

采花劍卻已轉身!這一下轉得出其不意,電光石火!油燈的光微微一滅,對手錯愕于這種超乎常人的反應能力,頓了一頓方甩出手中的星形飛镖,但聽一陣叮叮當當之聲,飛镖盡數打在一把白刃寬劍之上!

原來,采花劍已趁對手那一瞬間的愣神之際抽出随身佩劍,寒光長吟,不僅擋住了暗器,淩厲的劍氣逼得對方飛退數步,堪堪緩過口氣。與此同時,采花劍看清了刺客,他用一張黑紗把面孔捂得嚴嚴實實,一身夜行黑衣,別說相貌,就連年齡也很難目測。

那除去面罩的采花劍倒是個五官端正的英武男子,全然沒有傳說中那樣的惡相,濃黑的劍眉下雙眼精光逼人。不出十招,他就可以結果了面前這個黑衣刺客,但必須先套出些口風。此人究竟是誰人指派,行刺的目的又是什麽,而最令采花劍困惑的,則是對方何以得知三年來官府挖地九尺也找不到的采花園?!

采花劍故意不出狠招,欲尋一招之機制服對方,再行逼問。然而那刺客顯然不想奉陪,忽然手勢一變,兩手各夾了數枚飛镖,先後朝兩個方向發射了出去……

當采花劍打落了一地飛镖時,卻見另一波飛镖正飛向床上的那個作為獵物的女子,這一變故,連趙昕也沒預料到。阻擋已經來不及,眼看女子就要香消玉殒!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那采花劍中了什麽邪,竟然合身撲了過去,飛腿猛擡,将那昏迷的女子平平踢出床外,“撲通”滾到了地下。這樣一來,暗器的目标轉移到了采花劍身上。

其實,采花劍只是不甘到手的獵物白白喪失,并非真的憐香惜玉。他出獵次數不多,自然要珍惜獵物。

太快了。刺客難以看清采花劍是如何躲過他的飛镖的,但見無數銀線呼嘯擦過,險象環生,卻楞傷不着他。飛镖打盡,采花劍傲立床頭,劍已歸鞘,兩手二指間各夾住一枚飛镖。指尖微彈,暗器急速回射,指向對手面門要害處。刺客臨死時心中駭然,這般拿捏暗器的勁道、準頭,實比自己更勝一籌!

摔落床跟的女子正巧在此刻幽幽醒來,迷迷糊糊地看見蒙面刺客緩緩倒下,一個高大的男人跑到了刺客跟前。

采花劍既惋惜又疑惑,方才這人明明可以躲過飛镖的,為何卻……

一把扯下刺客的蒙面布,不由倒抽了口涼氣。該刺客面罩下的臉已然面目全非,被刀劍劃得左一道右一道,只怕他親娘老子也認不出來了。

地上的女子大氣不敢出,美眸輕顫着蜷縮起身子,見采花劍慢慢直起身來轉過來朝自己看過來,頓覺渾身僵硬,不能動彈半分。可是,采花劍并沒有采取進一步行動。

因為他直接倒了下去。

突然的暈眩感告訴采花劍:他已中毒了。适才仍然有一枚飛镖擦破了少許皮膚,毒素終究侵入了體內。轉念方罷,采花劍便再也無法思索,陷入了真正的黑暗。原來真正的黑暗是一無所有……

再次醒來的時候,藥香撲鼻。均勻的呼吸證實自己還活着,小運了下真氣,脈絡沒有阻滞之象,很顯然,有人已幫他解去了體內之毒。

采花劍從來都是獨步江湖,無親無友,有誰會幫他解毒?正思慮間,他忽覺有人走近,忙閉眼佯睡,待那人挨近身旁,忽地伸掌成爪鉗住對方手臂,另一掌舉至胸前自衛。

碗摔落在地,藥湯從碎瓷片中蜿蜒溢出,耳邊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那嗓音分明是個女子。

采花劍的瞳孔霎時收縮。

“是你?”

入目的是一雙驚悸惶恐的墨色美瞳。他今生難忘這一雙眼,湛然水亮,如照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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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倏忽過了兩年,同樣的黑瞳,何其相似,何其相似!忘川谷谷主狠狠吸了口氣,差點失控地吼了出來——最後,他只是避開少年的雙眼,重新點亮了油燈,喝道:“來人!”一聲令下,門外的護衛弟子們魚貫而入,當他們看到谷主房中無端端多了個不速之客時,皆大驚而呼。趙昕與少年頃刻間的生死交鋒,門外竟然無人知曉。

“一個小蟊賊而已,押下去。”趙昕淡然吩咐道。

少年被押走時,眼中燃着一團冰冷的火,在無邊的黑夜中尤為駭人,生生刺入趙昕眼底,從心底漫延的疼痛,寸寸毫毫鼓脹着心房。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北京奧運會圓滿閉幕,以我中華兒女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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