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身不由己
昏暗的囚室,時光似已凝固不前,好不容易平穩的呼吸被拉得很長,初雪冷眼望着對方,趙昕眼中的嘲弄褪去了,漸露猙獰之色。二人之間仿佛牽了根緊繃的弦,一觸即斷!
良久,趙昕沙啞的嗓音打破了死寂:“你姐姐的确是我殺的,那又如何?”昏黑中,趙昕口吐熱浪,幹唇有些發糙,将碰未碰的危險距離幾乎讓初雪可以直觀到一張泛着獰笑的嘴臉。
初雪将頭微微側開,黑眸漠然聚焦對面,虛掩的門外透進一絲光亮。
趙昕的低語毒咒般回繞耳際:“想知道她是怎樣承歡身下的嗎?那個女人被我整整玩弄了兩年,滋味……還是相當不錯的。”初雪聞言一震,卻沒有意料之中的暴怒。左手的斷臂被狠狠一捏,疼得眉心團蹙,卻依然緘口忍下。少年的隐忍和無動于衷,都令趙昕莫名着惱,對舊情人的恨一股腦全發洩到她弟弟身上,退開一步蠻橫地擡手扣住少年的下巴,揮掌扇了過去:“為什麽不看着我?!”
巴掌落下時,他放開了初雪,出掌後推,一股勁力徑直向身後虛掩的房門沖去。
趙昕的手勁很大,初雪雖有準備,腳下仍不免一個踉跄。其實,這一巴掌并非無可閃躲,他卻生生挨下了。
門“砰”地關上,囚室頓時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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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谷的傍晚,是很熱鬧的,衆弟子練完功夫便會在晚飯前閑談,或者出去獵幾只野物。忘川谷與世隔絕,很少與外界接洽,吃食大多皆為自耕自種得來,若想開葷就捕獵山中野味,占盡了地利之優。
“要開飯了吧?可見過谷主?”一個嘴饞的家夥最先開口提到了趙昕。
“沒見他啊,谷主去哪兒還要跟你通報?”另一人白了他一眼,朝爐火裏添了把柴禾邁步走出夥房。
“話說回來……剛才我好像看到他往那邊去了。”第三個人伸手指了指東邊。
這群人聚集在夥房外,七嘴八舌地議論着。谷主不到,誰也不敢率先就餐。事實上,他們都是些江湖末流,武功稀松平常,但是趙昕收留了他們,教他們武藝,給了他們一個栖身之所。由此,谷中的每個人都對趙昕感恩戴德,由衷敬畏。
第二個開口的人神情忽有異樣,自語道:“那個方向……不是禁地嗎?”
聽他這樣說,旁人也都紛紛想起來,那個方向直通忘川谷最黑暗的囚室,只有犯了大罪的人才會被拘押在那裏。不過,還沒有弟子受過這等處罰。
“谷主去那個地方幹什麽?”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忘了昨天晚上我們抓到了一個偷兒?”
“是了!那人好大膽子,竟敢偷到咱們忘川谷門上來!”
“一個小小蟊賊,還用得着谷主親自審訊麽?”
“聽說那小偷長得還挺俊的。”不知誰冒出一句。
“呵呵,谷主會看上他不成?咱們的谷主又不是斷袖!”
“是啊……谷主最愛的人是夫人……”那人輕輕道。
“夫人真得是暴病而去的嗎?”
“谷主說是就是!你別多嘴,當心讓谷主知道也把你關到牢裏去!”
“不就随便說說嗎。”雖有不服,還是識趣地打住了話頭,話鋒一轉,“谷主去了這麽久還沒回來,什麽樣的蟊賊能和他耗上一個時辰?”
“管他三頭六臂,谷主總有辦法對付他。”一人應道,聲音中充滿自豪,“就算谷主不去,擅入此谷者,給咱們逮着了也得剝皮抽筋,下油鍋!”
此話一出,衆人點頭附和道:“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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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身處最深的黑暗,眼底卻閃過一道光芒。一直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從趙昕的鉗制中解脫,迅速拉回了身體的重心,腳下發力。左臂雖折,還有右手。初雪借由那一剎黑暗作掩護橫掌切去——這是真正的殊死一搏,若不能收效,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驚愕驀然出現在了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揮向趙昕要穴的手竟被對方當下一把抓住,捏得指頭的骨節都幾乎變形。無暇顧及痛楚,初雪兀自驚疑失措:本來算計得不會存在什麽偏差,諒他趙昕武功登峰造極,也無法在視力受阻的情況下似能預見到突襲般,穩穩當當地先下手為強!究竟,是哪裏錯了呢?
又一波傳來的疼痛中斷了沒有頭緒的思路,右臂也被趙昕使勁扭到背後,這一回,卻比不得方才的試探,一身蠻力毫不留情貫注到少年單薄的身子上,初雪上半身被壓得與地齊平,咬咬牙,頂住腳尖不讓自己向前撲倒。
“不懂規矩的小子,莫非還要我再弄斷你一條胳膊?”趙昕亦咬牙,因為惱恨。意料之中地得不到半句回應,鼻尖卻再次聞到一縷很淡的味道,和先前初雪身上的清香一般無二,只不過,似乎更濃了些。其實趙昕并不确定這是否屬于香氣,但聞來真的很舒服。
“你身上挺香……聞香識佳人,原來是我唐突了麽?嗯?”趙昕有意俯身湊近了初雪,手中的力道毫沒放松。
初雪早已冷汗涔涔,聽得這話卻不由心下激怒。趙昕的話語裏分明把他當個女人來戲弄,他堂堂須眉男兒,生死傷痛等閑視之,絕非那體弱嬌娘,豈能受這般侮辱!
因了這怒氣,便使力掙了掙,卻只是徒勞。十四年來,內心第一次感到恐慌的無助。
仿佛抓到對方把柄,趙昕得意地微笑起來。終于知道初雪最大的軟肋是什麽。不知為何,手下的這個冰硬少年燃起了他沉眠已久的征服欲望。既然初雪最恨自己把他當女人,那自己何妨就将他當作女人玩一玩?此念一動先吓着了自己——即使作為采花賊,也沒采過男人,這般想法更是荒唐透頂!
然而這個少年,的确非比尋常。趙昕忽然如法炮制地再次将那具纖瘦的身軀按到牆上,能穿透黑暗的雙眼凝視眼前那個清秀男子,手指不覺撫上五官,慢慢揉搓着,逐漸大力,炙熱的呼吸中夾雜了一份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沉淪。
趙昕絕無那龍陽之好,只是初雪纖弱的外表,還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使得趙昕沒有為自己的舉動感到不适和厭惡。反是珠兒的面容開始和少年的面龐互相重疊,分不清彼此,辨不明情仇。
從未與陌生人如此唇齒相依般湊在一處,呼吸交錯間,初雪卻似乎沒有意識到趙昕的動作帶着渎弄之味,悶得十分難受便欲扭過頭去,偏又避不開。雙手被制,能動的也只有兩只腳了。出于習武者的本能,雖限于空間局促難以施展身法,依舊循着武功路子腳面一翻踢出,這一腳的威力,自是折了大半。趙昕不躲不閃,任少年踢中了自己小腿內側,懶懶地道:
“我險些忘了,你還有武功。”
沒有絲毫預警,趙昕猛然間一把提起初雪,出指疾點他背部大椎、身柱、至陽等幾處要穴,頃刻,一股勁氣強橫地沖擊着初雪體內的七經八脈,五髒六脾,如同要将骨骼分拆般痛楚,初雪終于耐不住這煎熬“啊”的慘呼了半聲,欲掙不得,求死不能!
片刻後,趙昕終撤回了掌力。他這一撤不打緊,初雪竟如同一只破損的玩偶,頓時便癱軟下來,手腳全然無力。心中一悸,試着提氣運功,竟凝聚不起一絲內力來!更甚者,全身軟若稀泥,連擡一擡手指都覺費力,形同廢人!方才痛極也不肯放聲呼喊的少年,此時才真正方寸大亂,勉強仰面質問趙昕道:
“你……你做了什麽!”
趙昕居高臨下看着腳邊的少年,冷笑道:“你的武功已經被我廢了。”
初雪楞楞地盯着他,忘卻了身處何境,渾若忘了面前的男人是和他不共戴天的仇家,深如黑潭的雙瞳越發黑沉,似是吸走了所有光線,整個人宛如一座玉石雕像。
趙昕欣賞着這雙與珠兒相似而相異的眼瞳,竟自有些着迷。少年失神不語的樣子,另有一番風情。或許,女子的美亦不過如此吧?卻不知,這男子與女子在床上又有何不同?
不顧對方全身脫力,趙昕生拉硬拽将初雪拖到了刑房邊角處,随手掏出另一把鑰匙。原來,這兒還隐了扇小鐵門。
鐵門生了鏽,推開時發出一串噪耳呻吟。肩膀被大力猛推,初雪全身發軟,跌了進去。肌膚觸地便是絲絲陰冷潮濕,撐起上身擡頭望去,一眼但見這小室四壁挂滿各式刑具,觸目驚心!
原來,這裏才是忘川谷真正的刑房,是遠離極樂西天的阿鼻地獄。
但初雪并沒有對此表現出多大的恐懼,仿佛就連渾身的疼痛都抛卻了,任由趙昕把他摔到刑房中央的一張小木床上,直到對方取來了一條足有拇指粗細的精純鐵鏈,繞在兩只脫臼的胳膊上,越收越緊,少年這才不耐地皺了皺眉。
“你怎麽不殺我。”
與其說是質疑,不如說這更是一道命令。他不允許沒有武功的自己茍且偷生,失去武功,對他而言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所以他只求速死!
趙昕望着初雪,冷笑起來:“因為,我要教你知道,何謂生不如死!”他迫切地想要打破這個少年靜如死水的冷,親見他墨黑的眼瞳被畏怯占據的模樣,讓他徹徹底底地摧毀!
金國境內,東北五國城。
東風不暖,南風不及。前朝皇帝趙佶(注)默默地站在一方小土丘之頂,登高南望。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小老頭,再也沒有昔日國君的風采。他仍在懷念故國的都城,故國的風土。昨夜忽然在夢中見到了死去多年的愛妃,這意味着什麽呢……
“覃妃,覃妃……”你想對我說什麽嗎?還是……
趙佶深吸口氣,極目遠眺。
天下,又将經歷一個輪回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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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趙佶為北宋沒落皇帝宋徽宗,在位于1100~1125年,我國著名書法家、畫家,“瘦金體”的創造者。但治國無能,被金國囚禁,終年54歲。本文中趙佶的年齡應為53歲左右,即去世前一年。
覃(tan.二聲)妃為虛構人物。
作者有話要說:
廢話不減當年哪。。虐還要做足準備= =
邊聽《紅樓夢》的歌邊寫。。。大汗
于是希望更多人來按爪印的說,也許最近進度會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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