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旅途迷塵

車辚辚,馬蕭蕭。

野徑深處,一輛單駕馬車咯吱咯吱地行駛在坎坷起伏的棧道上。路很窄,兩旁的草叢不時摩擦着車身,其實很難這說是一條路。

不知行了多久,初雪沒有去記,他習慣了不去刻意記日子和時辰,仿佛如此光陰便能過得快些。

才是暮夏時節,陌上寒鴉卻已啼鳴。一個馍馍下肚,初雪長了點兒精神,便悄悄瞥一眼車窗外,但見荒草萋萋,矮木虬枝,滿目荒涼氣象。蝴蝶?初雪好奇地看着窗外忽然飛過的一只蝴蝶,他知道,在這個季節蝴蝶已不太能見到了。欲待定睛瞧時,卻再也尋不着那個生靈的半點蹤跡。初雪下意識想掀開車簾看個究竟,豈料這一動便牽動了腕上的鐵鏈,幾聲冰冷的輕響在初雪聽來卻如同地獄的低吟,立刻觸電般縮回了手。

“你在搞什麽?”趙昕不耐煩地問道。

初雪移開目光,垂下眼,看也不看那個發問的人。他根本沒打算把方才所見告訴誰,無論什麽情形,自己保密得多一些,便會對自己有利一些。

初雪的沉默和冷淡向來十分決絕,仿佛別人使盡手段也無法捅破這層與生俱來的矜傲。只能是與生俱來吧,否則趙昕難以解釋這份決絕從何而來,又為何堅固如斯,教人恨極怒極,同時另一種壓抑的原始沖動卻随之蠢蠢而來,越是克制便越勃發。在遇到初雪前,趙昕從沒經歷這般混亂,本能地只想把這少年撕碎扯破,目睹他被壓在身下的痛苦,用最極端的手段征服這倔強,才能稍稍平息心中的烈火。

第一次真是要不得。趙昕的身體幾乎難以自控,卻不知他要的到底是珠兒還是初雪。不過,那小倌兒身上的味道很是特別,靠近聞聞也好。趙昕這樣為自己開脫。

初雪似乎感到趙昕不太尋常,擡頭看了他一眼。濃墨般的黑瞳對上趙昕,讓後者不由一滞。珠兒的眼睛一如春風剪水,讨人憐惜,可初雪的眼睛卻深邃得教人迷惘,那眼底究竟儲着一片汪洋,還是……依舊無底的深邃?

看不透的,得不到的,越發引人窺探,越發想親手毀滅這曠古深沉。

“谷主,到了。”正當趙昕無法自拔之時,車夫不合時宜地喊了這一句。

趙昕勉強回過頭敷衍:“知道了。我下車”。話一出口,才發覺嗓音帶了沙啞。

他先自下了馬車,轉身将簾子撩起一半,朝裏頭似笑非笑道:“要我抱你下來還是你自己下車?”

初雪沒吭聲,自管撐起沉重的軀幹,将全身重量和力道施于右半,一點一點單手單腳地挪動自己,盡量不去觸碰受傷的部位。初雪知道這種姿勢很難看,但即便如此,也好過被趙昕觸碰。

趙昕破天荒沒有催促,一臉揶揄地觀賞初雪笨拙地挪到車門,突然抓住少年衣襟用力一拉,将少年拉了下來。

初雪沒料到趙昕突然來這一手,來不及攀住馬車,就這麽墜了下去。待驚魂甫定,才發覺與趙昕碰了個滿懷,雙手還緊緊抓着他的衣袖。心中一驚,趕快踉跄着退開一步。車夫也已下馬,想到這一幕恰好被第三者撞見,初雪的臉色又白了一白,只得吞下無法形容的難堪別過頭去。這一瞧,卻是楞了。

四周荒蕪凄涼,舉目瞻望隐約有險峻群山。這且不談,初雪十分惶惑,那趙昕千裏跋涉要來的地方,竟是一座亂墳崗!

雖然此刻是大白天,山崗附近卻蕭瑟昏黑,平添幾許可怖。

“還不快走?”趙昕叱道,随即大步朝山崗走去。

“谷主,那馬?”喬裝成車夫的随從摘了鬥笠,征詢着問。

“殺了。”

在馬匹的慘聲長嘶中,初雪已自地上撿來一根樹枝,試了試長度正好,便以枝作拐,瘸着傷腿尾随而去。

前面二人門戶大開,似乎毫不擔心背後的少年會突然發難。初雪自知,沒有誰會把一個近乎廢人的人放在心上。

有暗道?當看見趙昕到得山崗上一座墳墓前而停住時,初雪不由如此猜測。果然,機關啓動之後,墳墓慢慢分開,那底下赫然是一道石頭階梯!

三人依次走入階梯,頭頂的石板重新合上了。周圍凄黑一團,初雪手拄樹枝摸索着一級級往下走。一時間,無人說話,只有三人的腳步聲和鐵鏈敲地的聲響幽幽迂回。

不知何時,前方忽然亮起了兩個火柱,初雪看到火柱之間關了兩扇石門,各有人把守一邊,均身着護甲,手執長矛。見到趙昕,兩人齊齊行了個禮卻未出聲,一人從趙昕手中接過一塊形狀怪異的玉石,将其嵌入石門上邊一處凹槽。

兩相吻合,石門徐徐而開。耀目光線迫得初雪無法正視,趙昕卻不給他适應的機會,拽着他便邁步踏進大門。

“谷主!你終于來了!”

“弟子們都很擔心你啊!谷主為何一定要最後一個來?”

七嘴八舌的聲音對初雪來說并不陌生。忘川谷的門下之徒不若別派子弟,一向沒什麽規矩,而趙昕也放任他們沒大沒小。

同時,初雪終于認清了這裏究竟是個什麽地方。誰能想到,頭頂上一座亂墳崗,腳下卻踩着如茵芳草。此時此刻,他宛然置身于一處清新淡雅的庭園!不過,稍稍觀察了片刻,初雪注意到這座庭園暗藏玄機。眼前幾條羊腸小徑的分布暗合了八卦陣法,稍有差池便在劫難逃。

想必這裏就是采花園——采花劍趙昕的老巢了。看來,他這次真的遇到了不小的麻煩。

“谷主,怎麽還帶了那小賊過來?喂!你老實點!別想害咱們谷主!”一個弟子無意地捕捉到初雪似含深意的眼神,粗聲高喝。

初雪轉過眼去,定定地看向那個叫嚣的弟子,沉默不言。那人心裏有些發毛,好在知道對方沒有武功且重傷在身,邃惱羞成怒道:“看什麽看?!老子這便代谷主教訓教訓你!!”說着,掄圓了胳膊揮拳打去。

趙昕突然伸手截住了弟子,淡笑道:“對付小倌兒,光靠打是沒用的。本少爺自有辦法,我還不想讓他破相。”

那弟子聞言即刻了然,跟着促狹地笑了起來,收了拳頭,頗有戲弄意味地看着少年。初雪收回目光,凝望那些八卦陣圖般的小道,若有所思。

“帶他去洗一洗。”趙昕識破了初雪的企圖,怎甘留他半點機會。一聲令下,立刻便有幾個谷中弟子圍擁而上。初雪面無表情地看了趙昕一眼,轉身就走。

那個身影漸行漸遠,歪歪斜斜,消失在視線盡頭。風吹庭園,足邊,綠茸如波。

----------------------------------------------------

其實帶着些溫的水對傷勢還是有點益處的,至少可以暫得輕松。初雪堅持遣退了那些美其名曰服侍實為趙昕授意監視他的奴仆。起初自是遭了拒,少年也絕不妥協,站在浴池前淡淡提醒道:

“一會兒你們的谷主來,若看到我還是這個樣子,他會不會怪罪你們?”

其實趙昕對下人向來還算平易,但身處下位到底心存忌憚,那些仆人猶豫了一下,終是依言出了去,在池門外候着。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辰,沐浴的感覺再如何舒服,卻不能沉湎。初雪自水中稍稍起身,令人費解地在那堆髒衣服裏摸索了片刻,某件物事落入掌中。與此同時,兩只墨色的瞳孔瞬間一亮。

“洗個澡要磨蹭到什麽時候?!”

無論什麽時候,哪怕到老死,初雪都不可能聽錯這個聲音。慌忙離開浴池爬上來,拿幹布胡亂擦了下,也不管渾身還滴着水,抄起換洗的衣物飛速套上,順手将方才的那件物事藏入了中衣內。雖然初雪知道這麽做很冒險,但那裏是唯一可藏匿此物的地方。

剛剛系好外衫的衣帶,身後即傳來門簾輕掀的響聲。趙昕依舊一身淺褐色的衣袍,只不過已換了新,正從浴池門外跨步走了進來。

初雪沒有回頭,全部的心思都在提防趙昕,尤其懷中藏着那樣東西,更是不敢輕舉妄動。他穿了一襲白衣,未及束起的頭發披散着,發梢結出的水珠一滴滴不斷掉落,無聲磕碎。

煥然一新的少年看來比之前長了精神。不覺間,趙昕已來到初雪面前,玩味地從頭發打量到腰際,口中問道:“聽說你硬把那些下人趕走了?架子倒是不小,莫非換作本少爺,你便願意了?”

初雪選擇沉默。這個時候,最好什麽也不要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春寒賜浴華清池……小倌兒準備怎麽答謝本少爺的厚恩?”趙昕湊近對方耳邊輕聲發問,那舉止像極了一個嫖客輕薄勾欄女子時的作态。

“我不是女人。”初雪忽然開口,擡起頭,雙眼閃露一道寒光。趙昕的話無疑觸犯了他最禁忌的領域。

“所以是小倌兒。”毫不在乎初雪淩厲的眼神,趙昕悠然道,“那些花街柳巷的小倌兒恐怕都得因你讓賢了。何必裝得一本正經,本少爺最清楚你是什麽貨色!”

初雪氣得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只能撇過頭裝聾作啞。他拖着一條傷腿,長時間的站立已使他感覺疲累酸痛,卻猶自咬牙強撐。

看着微微顫抖的少年,趙昕立馬猜到了對方正忍受的痛苦,卻故意踢出一腳不輕不重砸在初雪傷腿的膝蓋上,一面嘴裏說着:“這裏似乎傷得不輕啊……”

骨折的腿那裏經得起趙昕這一下,初雪痛哼出聲,腳底一軟,晃了幾晃便頹然倒地。不想壓住了傷腿,登時眼冒金星,忙偏轉過身子,急喘了幾口氣方緩過勁來。

“果然傷得不輕。”趙昕蹲下來絮叨着,好像忘了這傷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伸出手撩開了少年脖子處的幾绺發絲,動作很溫柔,與先前判若兩人。

初雪卻知道,那惡徒怕是又将他看做珠兒了。心中猛然生出不安的預感,盡力躲避着那只不安分的手,不由自主向後爬去。直到逼近水池,退無可退。

“這條腿過會兒得治一治,不然若落下殘疾……還怎能讓本少爺盡興?”趙昕自顧自說着,右手已從肩頭轉而探向少年潔白的衣帶。初雪心急如焚,想到懷中的那個東西,幾乎絕望——若趙昕果真要不分場合胡來的話,也就意味着最後一絲希望宣告破滅!

正在這當口,外頭卻有人高聲通報:“禀谷主,侍衛逮住了一個擅入采花園的賊人——”

趙昕一頓,微露詫異。當下也再顧不得初雪,迅速站起身,撇下池邊的少年,拂袖而去。

池面靜如死水。初雪長時間緊繃的身體陡然松懈下來,長發滑下肩頭,死水輕起漣漪。這才發覺,自己的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冷汗混着淡紅血水,繪出一幅詭異的圖騰。

作者有話要說:

咱要開創咱的刀式文風~(<—這人又在大話連篇了)

TO白菜:希望親能一直支持我,和我一起陪伴這個故事~o(∩_∩)o...(另倆人哪兒去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