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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邑瞬間打斷劉二狗的話:“那麽幾天, 就能把喜服做好?”從聽到喜服那裏就不耐煩了,他以為劉二狗在編瞎話蒙騙自己,上手就要把人抓起來……

“不是!”劉二狗急忙解釋, “王、王家找的裁縫自然沒那麽快做好喜服!那是朱香梅在家自己做的!”

“……什麽?”

“真的!朱香梅死前穿的那身喜服并不繁複, 上面繡的花紋也都是她平時慣用的手法。村子裏所有婆子都這麽說!說她應該是老早就想嫁人了, 可家裏沒爹娘, 就自己早早準備了……”

姜邑還是狠狠踢他了一腳,坐在田埂上等他繼續說。

“其實要只是自盡,也沒什麽好瞞的, 只是清潔屍體時……”劉二狗突然咂了咂嘴, 像是不知如何說下去,看姜邑起身又要過來, 才老實說道, “主、主要是朱香梅死前……不是處子身了!”

姜邑:“……這算什麽隐瞞理由?!”

“你是不知道……”劉二狗嘆氣,“朱香梅雖然是石女,但清潔屍體的婆子說她和正常女人身體沒什麽不同, 應該只是不來癸水……幾個婆子都看到了, 屍身上有那種的痕跡……”

“朱大牛起初聽婆子說妹妹身子有異後,以為妹子被人欺負了才自盡,當天就瘋了一樣找人逼問, 可哪能查出來呢?最後去翻了朱香梅的閨房,才在床底下找出了滿滿一箱情詩。”

“朱香梅那早死的爹曾經是個秀才,家裏有不少詩書,別看那朱大牛是個大老粗, 他這妹妹自小跟着爹認了幾個字, 不織布做活的時候就愛在家讀詩……但朱大牛沒想過妹妹會給人寫情詩, 還寫了那麽多!落的時間上, 從兩年前就開始了……你別這麽看我,确實全是朱香梅的筆跡,朱香梅寫字不怎麽好看,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千真萬确!”

“我不太認字,就聽村子老頭子說都是些表一腔思念愛慕之情的話,裏面還透露那人與她日日相見,有時會悄悄隔着院牆說話……”

“朱大牛本來懷疑妹子喜歡江蕭林,可日日相見這一條就不可能了,江蕭林哪怕落榜前,我都不可能每天見到他,更別說不咋出門的姑娘家了……江蕭林平日要麽在家裏用功,要麽就在山裏……且詩裏面還說過對那人吟詩是對牛彈琴,那就完全和江蕭林無關了!可排除了江蕭林,村子裏還有不少男子呢,不管朱大牛怎麽一個個追問,自然也不會有人承認,這能認嗎?是我我也不承認啊!诶诶我只是這麽一說,怎麽可能是我?松、松開,求你啦,我還得繼續說啊……”

“那之後,村子裏都說朱香梅婚前失了貞,是怕被丈夫發現才羞愧自盡的。”

“一個村的,都是一損俱損,待嫁的姑娘還好幾個呢,大家怕這事兒傳出去影響了自家姑娘名聲。你想啊,萬一以後那事兒傳出去,人家都當咱們村子姑娘和漢子随便亂來,那可怎麽自證?所以那天村長召集全村人商量後,決定悄悄把人葬了,反正朱香梅也沒怎麽出過村,外面的人基本都不知道她,要真有人問起具體,就說是病逝了……”

“朱大牛聽了幾個老人家的勸,怕妹妹死後被人亂傳亂講,估計也怕丢朱家的人,默認了這件事……”

麥田變得安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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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遮住了太陽,沒割完的麥子被風吹得往後歪去,輕輕掃過姜邑的粗布衣裳。

劉二狗已經說完了,半晌沒聽到動靜,慫了吧唧地朝姜邑瞄過去。

青年垂首看着他,眼下一片陰影,神色沒見任何變化,只是不知何時撿起那斷了的鐮刀,迎風躬身蹲下的同時,鋒利的鐮刀片直朝他刺去。

劉二狗失聲尖叫,尖叫拉長到一半,戛然而止。

随即,他哆哆嗦嗦地低下頭,只見那斷裂的鐮刀片正插在他裆部前的土地裏,只要下手時再往前挪一點點,他的命根子,就絕對沒了。

“真、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騙你……”劉二狗吓得眼淚嘩嘩往下淌,還要繼續求饒,前面的青年已經起身走了,步子邁得很大,一只跳過的蟋蟀被瞬間踩死了。

劉二狗緊繃的神經徒然一松,閉上眼睛,後怕地大口喘氣……

這邊,姜邑還沒走出那片麥田,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的身影。

他眉頭一跳,在對方轉身欲走的同時撥開麥穗,大步沖過去。

江蕭林沒有要躲他的意思,走得很慢。姜邑一口氣跑到了這人跟前,目光在對方手裏那個鼓囊囊的布袋停留片刻就移開。

姜邑問:“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江蕭林視線在他臉上掠過,薄唇微啓:“都看到了,聽到了。”

姜邑:“……”

江蕭林又看了他一眼,把手中拿了許久的小布袋遞過去。

姜邑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沒有預想中的隐秘物件,竟是滿滿當當的青棗。

姜邑擰着眉心看向他。

“早上送書時,夫子給的……前不久從你家離開後,忽然想起身上還有這個,拿過來給你。”江蕭林道。

他說話間,姜邑已經吃了一個,酸酸甜甜,還挺水靈的,嘴上卻道:“你就是跟蹤偷聽,拿這個做擋箭牌。”

江蕭林看他吃了,也不解釋随從已經暗地裏查出朱香梅之死的事,看他又吃了一顆棗,說:“村子裏以往死了人,都會葬在後邊的墳山,我回來的時候其實去那裏看過,沒有地方動土過。”

姜邑一愣,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朱香梅沒葬在墳山?”

江蕭林道:“她死時尚未出閣,照劉二狗所說的那番情況,那些老人大概不會同意她進蓮花村的墳山。”

姜邑黑了臉:“……那會葬在哪?”

江蕭林:“附近的荒山。”

兩人一同往前走,太陽依舊毒辣,彼此各懷心事,誰都沒再說話。

姜邑滿腦子都在想劉二狗的那些話,他看得出劉二狗沒說謊,卻不相信朱香梅的死是自盡。

若是不想嫁給王老大,以朱香梅那敢一人反駁村口流言的性情,不太可能為這樁婚走到這一步,尤其是那王老大的家底和懦弱性情,實在算不上威脅,哪怕純粹只是要退婚,也不是天大的難事。

況且她還有意中人……

不願意,至少也會鬧一鬧,可劉二狗說,朱香梅自從被許配給王老大後,始終沒說過什麽,做新衣裳也是配合的,是否願意看不出來,但至少沒有明确提出過不願意。

可幾天後就自盡了。

正常嗎?

不對,若與意中人相好是真,那男子必然和她情投意合!為什麽不向朱家求親?哪怕種種阻撓,縱然私奔也好過自盡!

難道就因為朱香梅是石女?

還是不對……

朱香梅的自盡,實在太匆匆了。

姜邑總覺得還有哪裏沒想到,頭疼間,眼前忽然又浮現那晚遇到女鬼的情境,柳樹下,吊繩,新婚的繡花鞋……所有跡象都在指向那是朱香梅。

朱香梅的鬼魂一直在找她的鞋子。

可鞋子到底為什麽會丢?鞋子又不能吃,哪怕真被什麽野狗叼走,也不可能消失得幹幹淨淨,野狗野獸知道不能吃後自會扔了,又怎麽會徹底找不到?

回了家,姜邑也不管江蕭林,脫下自己的鞋來回看。

外面熱得厲害,過了會兒,江府的随從來了,在外面低聲說羅以鴻受不了熱,要去鎮上客棧住幾日。

江蕭林在屋內随意應了,什麽都沒說,兩個随從又禀告近日村子裏發生的大小事件後便離開了。

姜邑繼續看着自己的鞋子發呆,等江蕭林推門出去,才将鞋子重新穿上。

這個世界的邪祟不會直接殺人,朱香梅如果是自盡,那壓死她的那根稻草或許就是情詩所指之人……如果不是自盡,兇手一定還在蓮花村裏。

而邪祟有所動作——接收咒殺,也是從朱香梅死之後開始的。

其中必有聯系。

外面的日頭漸漸下去了,姜邑起身,準備去附近荒山逛逛看,腳剛踏出門檻,便被屋檐下那畫面震得張開嘴巴,卻不出聲了。

原本只有塵土的地面多了一沓畫着詭異符號的紙張。

然而畫符的人不用筆,伸着被匕首劃開的食指,已經畫了那麽多,此時還不停下。

姜邑:“……你瘋了?”

江蕭林動作很快,塗畫完最後一張,利落地拿出紗布單手纏緊傷口,他神色冷靜非常:“你那次在柳樹下攀吊繩,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姜邑眉峰微動,沒說話。

江蕭林:“讓我回蓮花村的那位半仙也曾見過鬼,他說此符以血書之,可辟邪靈。”

姜邑:“……那你也不用寫這麽多吧?”

江蕭林:“一張只能用一次,多些總好過不夠。”話落,手指已經自行包紮好了,他撿起那些符紙,拿出一張放入姜邑手中,剩餘的全放回了屋子裏。

姜邑看得清清楚楚,江蕭林一張都沒拿,他以為江蕭林不敢去荒山,道:“我家裏還有不少東西,你沒別的事就在家幫我看好家,我天黑後回來。”

江蕭林擡手闩門:“我同你一起。”

姜邑:“……”

去荒山的路上,他們遇到了出門的王老大和王老二,王老大憨笑着和他們打招呼,王老二一臉不耐煩,催促王老大走快些。

等人徹底離開,姜邑問江蕭林:“你在村子裏長大,有沒有發現朱香梅對誰不一樣,或和誰關系好?”

江蕭林看他一眼,搖頭。

半晌後又道:“如果藏得不夠隐秘,和朱香梅朝夕相處的朱大牛不可能不知道,但凡能看出一些苗頭,朱香梅出事時就找出來了,最後下葬也不會那般妥協。”

姜邑覺得他說的有理,又閑聊似的與他說:“那你覺得人變成鬼,性情會截然大變嗎?”

江蕭林腳步微頓,靜靜看着他。

姜邑走得悠然自得:“我随便問問,話本裏不是經常寫一些人被害死後,為了找替身重返人間就化作厲鬼也開始害人……這些志怪,你沒看過麽?”

太陽西斜,他們已經走入了荒山的林中小路,四處皆是鳥語蟲鳴,走到拐彎處,幾只鳥雀察覺有人進了它們的地盤,驚叫着拍打翅膀散開了。

江蕭林擡手拈去他發尾沾上的雜草,嗓音如山中清泉,悠遠動人:“看過,可縱然是活着的人也會改變,倘若真有鬼魅,死後經歷變化心智迷失,也沒什麽稀奇的。”

姜邑回首看他,驀然道:“那你覺得這村子裏,誰最像鬼?”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周五啦,蓄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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