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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太後既說是家宴,席間也就沒有外人。禦膳房的菜是特意為蘇君鹄做的,道道都是他的最愛。太後感懷他的救命之恩,又贊嘆他英雄少年,一時想起蘇相憑添出憂傷來。

冷烨十分了解太後,知道她與自己母後不一樣,所以并不擔心太後出言留人。正因如此,這場家宴也确實讓人感到家的味道。

冷烨捧起酒杯淺淺飲了一口,繼續聽着太後與蘇君鹄說話。他望向蘇黛雅,對方對他笑了笑便揶揄起自己兄長來。一時席間好不快樂。

“蘇卿年紀可是二十五了?哀家記得,你母親生下你的時候,先皇很是高興,還派了康平王去蘇家探視。滿月酒的時候,先皇同孝惠皇後還微服出宮親自去看你。”

這事他們小輩自然不知,蘇君鹄聽了只說:“草民惶恐。”

“你呀,是承載先皇寄托出生的。只可惜你志不在朝,這倒是像極了康平王。”

冷烨默默喝酒并不接話,蘇君鹄也不知如何答。便又聽太後說,“先皇曾說,到你長大成人便給你找門好婚事,那時我看你和藍将軍的閨女感情好還想等你們再大些就給你們做主了。誰曉得,藍瀾卻進宮來了。莫不是她進了宮你才出走江湖的。”

“草民與藍嫔娘娘不過兄妹之情,太後莫開玩笑了。”

蘇君鹄大窘,在冷烨的面前說這樣的話,這讓冷烨情何以堪呢。他偷睨冷烨,見了對方面無異色才安了心。

“好了,不提藍瀾。你現在可有心上人啊。”

蘇黛雅看向兄長,她也好奇,這江湖多年可是有了中意之人。蘇君鹄乍聽之下下意識的轉頭,冷烨也轉頭,卻是看向太後的。他笑說,“太後這樣問,可是要與他做媒。”

“皇上猜的不錯。”

“那依着朕看,太後定然是為了曹學士家的小姐了。”

太後只笑,冷烨猜的不錯。她拍了拍帝王的手,“曹小姐哀家見過,那是蕙質蘭心,匹配的蘇家。”

冷烨也笑:“朕看使得。”

“陛下太後費心了,草民早已有心上人,非卿不娶。”

一句話振地有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太後臉上尴尬咳了一聲,皇後忙去拖着她的背。“哥哥心上人是誰,是哪家小姐,我們可認識的?”

“江湖草莽,也配不上名門千金。”蘇君鹄說這話的時候望着冷烨,可對方卻無視他的視線。眼見這場家宴是繼續不下去了。

蘇黛雅覺得氣氛詭異找個借口扶了太後去休息,宴席之上便只得蘇君鹄與冷烨二人。

兩人靜坐一陣一直無語,過了些時間,冷烨招呼了李邈來,說是回宮了。竟是把蘇君鹄當做透明一般。

蘇君鹄也不生氣,待冷烨一走也出宮了。

當夜的帝王寝宮,燈火通明。往日裏陛下一過二更就睡下,可如今好似還沒有去睡的打算。李邈催了幾次都被冷烨搖手趕了出來,最後一次,他甚至讓宮人們都先去休息,說自己還有些政務沒有處理完。

他的确有些政務處理,卻不至于非得今夜完成。

冷烨看了幾封奏折都是些小事,他心中煩悶,扔了朱筆,望向窗外。今夜的天氣不是很好,烏雲壓空,壓的冷烨有些悶。看這樣子,一會兒勢必大雨傾盆。

已經這麽晚了,他還是睡不着。今天這場家宴,真是讓人心煩意亂。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收回目光。

今天他失常了,或許是因為蘇君鹄的出現,也或許是因為提到了先皇與康平王。冷烨不願多想,将自己沉浸在書籍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狂風大作刮的窗頁發出巨大的響聲,雨水被吹進殿來。冷烨往外望了望,外面已經漆黑一片。他關上窗,想着該是時候睡了。

還未來得及轉身,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冷烨并不掙紮讓人摟了一會兒才說,“你擅闖禁宮是要殺頭的。”

他說的無奈,是拿這人沒了辦法。背後人卻是一笑,“那得先捉得住我再說。”

“你...”

“別問我何必。”那人搶白。将冷烨轉了過來。四目相對,好似什麽謊言都融化了。“我本不想來,你已經開始幫我安排親事,我何必自取其辱。然而,想到自己對太後說的那句非卿不娶,便就來了。”

“你說這話,逾矩了。”冷烨移開視線往房內走。

“我只讓你回答,你可是真心幫我安排親事?”

冷烨就怕他問這個,他卻偏偏來問。“朕如果不是真心,怎麽會提。”

“因為你說了太多的謊話!”

“朕是皇帝!”冷烨說道,“朕不想重蹈覆轍。”

他們的命數皆是如此,賢貞皇後早喪,孝惠皇後早喪,他不想蘇黛雅也早喪。不能兩全的,祖輩們經歷過的就是定數。

“我們可以改變。”

“是的,所以,你想怎樣?”

“我做你的侍衛如何?”

他做他的侍衛,他便能一直待在他身邊,便能一直相守。冷烨突然大笑,用一種極為可憐的眼神看着蘇君鹄,“你不懂嗎?你還是不懂嗎?你不能在朝。昭武侯如何不是與元皇帝相守,康平王又如何不是與先帝相守,可是有改變嗎?沒有!”

“那你離開這,就是改變。”

離開?冷烨離開了,大凜的江山怎麽辦?釋兒才四歲不到,如何交托江山?“朕是皇帝。朕還有皇後。”冷烨一字一句,他希望蘇君鹄清醒一些。

蘇君鹄聽得這幾個字心便低沉了,是了,他能如何?自己浪蕩江湖多少年,名門千金、江湖女俠見過無數,為何對誰不動心,偏偏對帝王上了心。這個人是皇帝,他不能遺棄自己的責任,他的皇後是自己的妹妹,而自己居然龌龊的跟自己妹妹相争。何其可悲。

“你對我可有半分情意?”

冷烨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撇開頭去,“朕承認,朕對你确實有些上心。但是相比于江山百姓,朕不是不能舍棄你。”

早就知曉的答案,為何聽來如此刺耳。

“我知道了,原來我這次來,就是錯的。”蘇君鹄突然提正聲音,“陛下于我本是陌路,江湖草莽自然高攀不上。陛下為江山百姓,草民不敢說有錯,草民今日也算清明了。”

“你如何說這樣的話。”

冷烨回頭來,一雙眼睛裏情感複雜。蘇君鹄說了多少次了解他的苦處,可如今說出這番話來他又哪裏了解了?他不過是逼着自己就範罷了。冷烨突然覺得心涼了一片。

“草民本以為退了一步,陛下便會接納草民,想來是草民錯了。”蘇君鹄拱手,“男兒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今日別後,與陛下永不相見。陛下珍重。”

冷烨眼睛瞪大仿佛不能分辨這話的意思,就是四年前,自己拒絕他之後,他也不曾說出這樣決絕的話來。如今為何卻鬧成這樣。

冷烨永遠不會知道,蘇君鹄的四年過的是怎樣的生活。高牆之中的帝王處處危機,江湖草莽卻為他提心吊膽。他強忍的不去看他,卻又派人留意京中動态。四年時間并未沖淡不該存在的情感,反而讓那情感越演越烈。

回京之前的那一夜,蘇君鹄突然就透徹了,突然就懂了。

有的人心不在朝而甘心在朝,有的事物即便再是精彩也半點提不起興致。

因為,朝中有心上人,而精彩事物再是讓人留戀也及不上他。于是他回京了。剛巧太後被挾持也成了他回京的借口。

“永不相見?”

冷烨細細品味這四個字,望着已經空曠的大殿。他自然懂什麽叫永不相見,他也知道這于他們而言最好的結果。不再執着,不再牽扯。

可是,胸口的疼痛是什麽呢?冷烨頹然倒在地上,他的眼睛望着前方沒有焦距,他的心裏亂成一片。他捂住胸口,他想,他們并不相知。

“我已經承認了對你上心了啊,你為何呢?”冷烨喃喃自語,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我也有我的責任啊,我...我不是不想...是不能啊。你怎麽不懂呢?”

他沒有流淚,作為帝王,他告誡自己不能流淚,他的眼淚只能為臣民而流。便是自己難過也要忍着,自他出生開始,他便不再是自己,而是冷凜的江山。

皇後都能了解,可蘇君鹄不能。

冷烨突然笑起來了,本來俊朗的面容變的扭曲。

他趴在地上,笑的隐忍。肩膀顫動的厲害,笑聲詭異非常。窗外是連夜的大雨,殿內是帝王的瘋笑。

笑的累了,冷烨咳嗽兩聲。沉靜片刻,他好似想通了。

整理不堪的衣衫站立起來,拉開殿門,風一下就刮了進來,吹亂了龍案上的書籍。冷烨任着他吹,然後一步一步的走進大雨裏。

或許他們都該冷靜。而他卻不服。

若真是永不相見,便讓雨水将自己洗淨了吧,就連那不該存的心思也都洗淨了吧。

或許是雨太大了,也或許冷烨本就傷及肺腑,只淋了一會兒他就暈死過去。他倒下的一瞬間如同高飛的仙鶴墜下,好似再也找不到生機。

“陛下——”

被雷聲吵醒的李邈恰巧看到這一幕,他被吓的心跳到喉嚨眼,大吼一聲,立馬撲倒在帝王身側。巡邏的侍衛被這一聲吼叫驚來,見着這場景也是愕然。

“還愣着幹什麽!快把陛下扶進去啊!傳太醫!傳太醫!”

本還寧靜的宮廷,瞬時熱鬧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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