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們又是何種情分◎
槐園
謝瑛站在月門處,白露和寒露見她頓步,便順着方向看去。
孟筱穿了身櫻粉色襦襖,領口繡着潔白的兔毛,她在府中住了有些日子,皮膚養的比初見時白皙透亮。
她懷裏抱着一方黃木匣子,背身而立,像是站在廊庑處等人。
謝瑛看了半晌,提步走過去。
聽見腳步聲,孟筱回頭,面上掩飾不住的歡喜,卻在看見來人的剎那倏地收斂起來,她抱着匣子,沖謝瑛福了福禮,甜聲道:“嫂嫂好。”
顯然,孟筱等的人不是她,而是雲彥。
雲臻的話不是空穴來風,想必孟筱是真的喜歡雲彥,她與自己年齡相仿,至今沒有議親,曾聽姨母與曹氏私底下說過,在蜀地時她想給孟筱相看,可挑來揀去沒一個入她眼的,高不成低不就,便拖到這把年紀還沒嫁出去。
若在平時,謝瑛定不會饒她私心,橫豎會叫對方下不來臉,難為她挑了時辰,知道自己不在府中,而雲彥今日恰好休沐。
可她今日渾渾噩噩,根本無心應付,遂回禮客套了兩句。
雲彥便在此時進院。
孟筱眸中立時明亮起來,低眉輕聲喚道:“兄長安好。”
謝瑛身子不适,撂下兩人便徑直去了裏間。
堂中,白露端來茶水,擱茶的空隙,雲彥看向門口小聲問道:“娘子怎臉色那般差,方才去哪了?”
白露便講了謝瑛回謝家的事。
雲彥了然,自打成婚之後,謝瑛偶爾也會如此,岳丈強勢,她又不肯低頭,往往因為各種瑣碎鬧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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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筱抱着黃木匣子坐下,小臉粉撲撲的,她咬着唇,偷偷瞟了眼雲彥,想起身,又默默在心中醞釀說辭。
雲彥好多年沒見她,只記得那會兒孟筱很瘦很小,眼睛大大的,說話細聲細氣,仿佛很容易受驚。
現在長開些,眉眼中少了局促,平添幾分自信,想來是随時間歷練成的。
他交握着手,時不時往內間掃一眼。
孟筱忽然站起身來,捧着匣子走到雲彥跟前:“兄長,此番進京,在府裏叨擾許久,沒甚能拿出手的禮物,想着從前贈與兄長紙筆,兄長很是喜歡。
筱娘便又制了一套用具,望兄長莫要嫌棄。”
雲彥本想站起來,可孟筱杵在跟前,叫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仰起頭來回道:“表妹何須見外,我多半時間都在宮中編纂,并沒幫襯什麽,前後忙碌奔波的人其實是你嫂嫂,是她着人去碼頭接的你們,也是她安排的住處和侍奉,你要謝,着實該去謝謝她。”
孟筱睫毛沾上水霧,咬着唇輕聲道:“不只是給兄長一人,我給四姐姐和八妹妹都帶了禮物。初見嫂嫂,筱娘不知嫂嫂喜歡什麽,便沒敢唐突,下回我也會給嫂嫂準備的。”
房間隔音不好,孟筱說的每個字謝瑛都聽得清楚真切,從前礙于家世不敢表露心思,如今孟姨父升遷,兩家論起實職,孟姨父比忠義伯要強幹,因而孟筱便有些打算。
謝瑛躺在榻上,雙手揪住衾被。
周瑄此番提拔了不少官員,像孟姨父這種文官清流,任地方官時政績卓越者,深受倚重,日後定然也會平步青雲,官道亨通。
謝瑛渾身發熱,如同被人架在炭盆上炙烤,血液流淌着激蕩着管直往顱頂橫沖直撞,心煩意亂,仿佛下一瞬就能燃燒起來。每一寸皮膚都滾燙,燙的她咆燥不安,恨不能立時燒成一把灰燼,算完。
指甲掐進肉裏,疼痛消減下暴躁,她伸開掌心,看着蜿蜒流下的血,慢慢緩和呼吸。
打了個冷顫,聽見孟筱告辭。
“阿瑛,”溫暖的身體傾斜過來,雲彥見她雙眸緊閉,腮頰潮紅,呼出的氣息帶着濃熱,不禁伸手覆在她額頭,一下便蹙起眉來。
“阿瑛,你起高熱了。”
病勢來的又急又重,謝瑛昏昏沉沉睡着,耳畔能聽見嘈雜的說話聲,有時候很亂,有時候又很安靜。
她能感覺到雲彥握着的手,他總是很溫和,像一縷風拂過心頭,帶來清涼。
他貼着她的面頰,輕喚她“阿瑛”。
她都聽的到。
白露和寒露清洗絹帕,為她擦拭身體,中衣濕透,剛換下來又裹上熱汗,如此幾番,好歹降下溫來。
只一張小臉白戚戚的,陷在濃黑如雲的發間,幾日光景好似清瘦許多。
雲臻瞥了眼歪在床前,緊握着謝瑛左手的雲彥,嗤笑道:“難為六郎慌裏慌張守了兩天兩夜,大羅神仙也得被你感動的痛哭流涕。不過就是個小病症,興師動衆弄得像是要死人一樣。”
“阿姊!”雲彥沖她怒目。
雲臻悻悻的瞪他,知道自己失言卻還是理直氣壯。
“我小産那會兒,也沒見你怎麽着,咱們到底是有血緣的姐弟,竟還比不過一個外人親厚。”雲臻咬着細碎的笑,惡狠狠罵道。
雲彥将謝瑛的手塞回被中,又落了簾帷,這才走到雲臻面前,他比雲臻高出一頭,生的面如冠玉,溫和儒雅,可被惶惶的燭光一照,那眸中怒火猶如兇猛惡獸,充斥着薄怒與毀滅。
雲臻耷拉下眼皮,內心忽然慌亂起來,不知從何時起,她那羔羊般的弟弟忽然變得魁梧兇悍,才說了幾句,就恨不得吃了自己。
謝瑛生病這幾日,府裏很是亂套。
曹氏久不掌中饋,做慣了閑人貴婦,不曾想各處管事拿着賬簿日夜煩她,直把她看的頭昏腦漲,疲于應對。
她很是明白,人一旦習慣慵懶,哪裏還輕易回得去忙碌勞累。
府中除了雲彥,最盼望謝瑛好起來的,便是曹氏了。她吩咐下人将上好的補品送去,又叮囑大夫盡心盡力,仔細看護媳婦。
雲臻看在眼裏,心裏就像紮了若幹刺,愈發不是滋味。
适逢孟家選好宅院,打算搬遷,曹氏便又安排人手前去幫忙料理,前後規整了三日才打理完畢。
新宅不大,只是個兩進兩出的院落,自然比不得忠義伯爵府的派場,孟季同在長安縣下轄的萬年縣任職,不常在宮中行走,故而為了能讓她們母女有照應,便選的距離伯爵府極近,只有一坊之隔,環境雅致,人口簡單。
曹姨母下帖子宴請時,謝瑛将将才好沒多久,便讓白露将賀禮備好,由雲彥代勞一并捎去。
後院套好馬車,寒露從外頭進門,小聲道:“娘子,事情都安排好了。”
謝瑛已經換好衣裳,罩了件輕軟披風,兜帽遮臉。
府裏馬車先是去了謝瑛名下一家珠釵鋪子,繼而便停在院裏休憩,謝瑛悄悄出門,拐過去登上另一駕馬車,朝東奔走。
何瓊之尚未自立門庭,故而還是住在老宅。他見着謝瑛的信物,心裏頭咯噔一聲,便趕忙往外走,一出大門,迎面看見不招眼的角落停着一輛樸素的馬車,車上沒有徽标。
掀開車帷,對上謝瑛那張臉。
何瓊之一愣,張口便道:“十一娘,你這是在婆家受委屈了麽?”
幾日前還細膩瑩潤的臉,驟然消瘦一圈,顯得下颌尖尖,弱柳扶風。
謝瑛捂住唇咳了聲,何瓊之忙把車帷放下,坐在斜對面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出來前,他就猜到謝瑛想說什麽,雖然為難,卻還是得見她,即便要拒絕,也得親口說才是。
少年情誼,彌足珍貴。
謝瑛知曉何瓊之為人,索性不與他繞彎子,直截了當問起伏擊案審問情形。
何瓊之見狀,也徑直回她。
兩人沉默着,車外人來人往,熙攘熱鬧,可謝瑛卻覺得仿佛置身在茫茫冰雪中,視線模糊,身體裏那股子悶火又肆意亂竄,她閉了閉眼,艱難開口。
“能不能求你,将我阿兄的罪行抹去。”
說完,臉騰的一下火熱,謝瑛攥着帕子,腰背盡量挺直不讓何瓊之看出自己的難堪,她抿着唇,滿懷期待的望過去。
記憶中的謝瑛,從來都是鮮活明朗,渾身充滿無窮的生命力,好像總在笑,沒什麽事能難住她。絕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隐忍委屈拼命擠出讨好刻意的假笑。
何瓊之的話鲠在喉間,說不出來。
半晌,他點頭,低聲道:“我試試。”
紫宸殿
燈火通明,暗香浮動。
周瑄披着外裳坐在長條案前,手邊壓着案錄,擡眼瞥了下對面人。
“厚樸,除去四哥,其餘人等全部審結完畢?”
他眸色漸深,翻動紙頁帶的燭火猛地伏低,又惶然拉高,光影詭異地投落在簾帷上。
何瓊之咽了咽唾沫,直起肩膀回道:“是,案錄上所有名單以及初拟罪行,若陛下沒有異議,臣便着人下發至....”
“厚樸,記得朕說過什麽。”周瑄沒擡頭,聲音也如往常般清潤,修長的手指點在案面,光影交織下,猶如美玉一般。
“涉案人員少一個,朕拿你是問。”
幽眸擡起,兩簇火苗兀的燃亮,周瑄看向對面那人,凜了辭色:“謝楚呢,是誰給你下了令,抹去此人!”
何瓊之當即跪下,硬着頭皮道:“是臣自作主張,請陛下治罪。”
靜谧的大殿,連喘息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喉嚨滾了滾,何瓊之根本不敢擡頭看他,只覺壓迫感鋪天蓋地襲來。
“啪”的一聲,案錄被擲到手邊。
“只這一回,若有下次,決不輕饒!”
折斷的筆不偏不倚落到案錄上,周瑄冷聲命道:“添上,謝楚。”
何瓊之捏着筆杆,咬了咬牙,擡起頭來,“陛下,便看在謝瑛曾經的情分上,放過謝楚這一回吧。”
周瑄起身,居高臨下睨着他,雖一語不發,可通身都是弑殺的氣息,他慢慢踱步,直到走近何瓊之身前。
漆色皂靴抵着何瓊之的膝蓋,折斷的筆滴落墨汁,慢慢暈染至衣袍上,何瓊之低着頭,後頸仿佛懸着一把利劍,吹毛可斷,他手心出汗,閉眼咬緊牙關。
“很好。”
“你們又是何種情分,叫你不顧性命為她出頭,厚樸,你自己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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