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親自去求聖人◎
暮色四合,拐角巷中。
偶有風吹着車帷浮動,挾着淡淡的暖香撲入鼻間。
何瓊之斜坐在外側塌沿,看見謝瑛的時候,腦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那日情形。
他從未想過那番話會引得周瑄暴怒,引得他不顧自小長大的情誼,對自己呵斥懷疑,而今望着謝瑛,只有一個解釋。
聖人對謝瑛,不單單是兒時情分,更摻雜着男女之情,有多深,何瓊之猜測不出,只是每每提到謝瑛,他都會格外易怒,當年兩人鬧翻,也決計不會是尋常朋友的割裂,若果真如此,他便不能再插手謝瑛的事。
何瓊之垂手低眉,嗓音低沉:“十一娘,對不住你。”
謝瑛咬着唇,忽然彎了彎眉眼,她從腰間取出一個瓷瓶,遞過去,“給你添麻煩,我很是愧疚,這瓶藥膏是雲家祖傳的傷藥,你回去洗淨皮膚塗上,兩三日便能大好。”
她總歸不放心,着人在何家附近守着,然小厮回來報信,道晨時何瓊之騎馬入宮,傍晚卻被一頂轎子擡回府的,她便知道不好,連累了他。
分別前,何瓊之忍不住叫住謝瑛。
猶豫再三,還是上前與她說道:“你若真想救謝楚,除了親自去求聖人,別無他法。”
謝瑛眸眼清澈,聞言只是道了謝,卻未再說旁的什麽。
梧院傳來清脆的笑聲,雲臻這幾日養的不錯,身子不再下紅,面色滋潤,豐腴明豔,尤其想着往後同呂骞再無幹系,心情便愈發舒暢。
她倚着軟枕,抱起一匣子珠釵挑挑揀揀,最後拿起一支八寶攢珠紅玉簪,對着發髻比劃,尤不盡興,朝翠碧喊道:“上回從庫房領的料子,讓人裁了做成披風,入春穿正好。”
阿耶到底有蔭封,往後出去她還是忠義伯的千金,斷不會因為呂骞受罰而被牽連,再有一月天便暖和起來,正是赴宴的好時候。
她笑出聲來,心裏頭很是感激那位窮鄉僻壤來的表妹,若不是孟筱不經意點了句話,她還想不到讓呂骞死心的辦法。
不傷到痛處,呂骞怎會簽下和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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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臻眼珠一轉,招手讓翠碧過來:“你去,把那盤櫻桃畢羅給孟筱送去,便說是席面上的回禮,再把這兩支珠釵一并送去。”
她挑出兩支不大喜歡的素色,用嵌螺钿漆盒裝好。
窮賤是骨子裏帶的,即便姨父升遷,孟筱也變成枝頭鳳凰,原還以為她會如何反唇相譏,沒成想還跟以前那般低眉順眼,膽小怕事,終是她高看了。
隔日詩會,雲臻頭插金釵十二行,腳蹬絲履五紋章,盛裝打扮上了寶馬香車,随行婢女有四個,一朝出門純粹為了揚眉吐氣。
仔細算來,自打呂骞出事至今,她有三月之久沒有赴過正經宴席,往常交好的女眷大都避着不見,恐沾染上便甩不開,誰都知道呂骞氣數将盡,她雲臻也就沒幾日可嚣張了。
人情冷暖,自古便是如此。
雲臻虛扶了下钿頭釵,晃動的步搖泠泠作響,如今她又成了伯爵府雲四娘,又能挺直腰板在一衆女眷間談笑風生,倚仗着母家這棵大樹,沒有人敢輕慢自己。
前些日子,當今與朝中官員商議科舉之事,京中望族無不拭目以待,雖說當今試圖扶植寒門,可畢竟望族根深蒂固,斷不可能立時壓制的住,即便想通過科舉提拔出寒門庶族,也得緩緩而行,操之過急便會事倍功半。
當年先帝已有舉措,耗到崩逝不過也才處決了崔家而已,故而望族們既擔心又緊張,當今這位天子,秉承先帝遺訓,禦極後便大刀闊斧接連提拔了數百位寒門官員,惹得世家暗自不滿,更有甚者開始私相走動,聯絡對策。
街頭巷尾,幾乎人人都在議論。
“聽說你那姨父便是破格提上來的,從蜀地升至京城,頗得帝心,往後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身穿緋紅對襟錦襖的女子撚着手裏的香囊穗,漫不經心瞟向雲臻。
幾人各自換了個眼神,心照不宣沒有提呂家事情。
畢竟伯爵府的蔭封在,雲六郎又是個出息的,誰曉得往後雲家會怎樣,且不好早早得罪。
雲臻單手壓在扇面,傲慢道:“所以說,看人待物得長遠着來,不能眼見着風吹草動就迫不及待與人撇清幹系,慢慢熬,指不定哪天就求上門去。
你們說,可有理?”
為首穿秋香色那位抿唇輕笑,搖着手裏的團扇心道:雲四娘八成是河溝裏撿來的,心性舉止哪裏有雲家人的氣度風骨,偏蠢不自知,到處賣弄,落在人眼裏委實像個粗鄙的張揚貨色。
能坐在一塊兒煮茶品詩權且看在雲家人的面上,否則定是片刻都不願挨着。
“怎又開始抓人!”圍在一起的女眷忽然驚呼:“前幾日不都消停下來,該抓的早就入獄,這是鬧得什麽陣仗?”
有人小聲叫道:“四娘,好像是你弟妹家裏人。”
晴天霹靂,雲臻臉色發白,當即扒開人往前看去,可不就是謝家四郎,修長挺拔的男人上了枷鎖,被官兵不耐煩推了把,險些栽倒。
雲臻忙回頭喝了口茶壓驚。
便聽耳畔又是一聲尖叫:“四娘,快看,是呂骞!謝家四郎後面跟着那人是呂骞!”
雲臻整個人都酥了,捏瓷盞的手再沒氣力,啪嗒掉在地上。
呂骞穿常服,并未帶枷鎖,清癯的背影怎麽看都很蕭條。
“別擔心,興許是去問個話,明兒就官複原職了。”
“就是,咱們當今并非鬥筲之人,若要處置早就動手了,不一定是壞事。”
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話,沒一句打到實處,反倒讓雲臻愈發着急跟呂骞撇清幹系。
“他與我早就和離,往後不管是升遷還是旁的好事我一概沾不上光。”
一桌人面面相觑。
呂骞經過恰好聽到這句話,眼神往雲臻身上掃了眼,繼而淡淡挪開。
傍晚時候,雲臻乘着寒風趕回祿苑。
曹氏一聽謝楚被抓,驚得臉都白了。
“瑛娘知道嗎,她身子剛好,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她連連拍胸,聲音壓的極低,手裏握着的珍珠串子掉在地上,滾得到處都是。
劉媽媽彎腰撿拾,還是上次謝瑛送的合浦珍珠,顆顆滾圓細膩,名貴潤澤,曹氏喜愛的不得了,特意找人做成手串日日撚着觀賞。
雲臻見狀撇嘴:“阿娘這會兒還惦記她呢,她兄長出了這樣大的事,锒铛入獄,她能逃脫的了?她若是被殃及,那咱們伯爵府怎麽辦,出門哪能擡得起頭?”
曹氏責備雲臻:“話不能這麽說,瑛娘嫁到咱們雲家,就是雲家媳婦,朝中早有律令,罪不及親貴....”
“阿娘!”雲臻忍不住拍桌子,“那可是弑君的罪名,即便聖人不怪罪,咱們六郎前途也就毀了啊。”
曹氏被她一驚一乍吓得緩不過神來,只瞪着眼睛疑惑的思考。
氈簾掀開,謝瑛從外進來。
雲臻扭頭,看見身穿雪白色狐裘鶴氅的謝瑛脫去兜帽,露出張細嫩白淨的臉,她似乎将從外頭回來,睫毛上的霜霧濡濕,顯得眼睛愈發靈動潋滟,饒是雲臻不喜歡她,也不得不承認謝瑛長相極好。
她那個弟弟,看見謝瑛魂都沒了,一副唯命是從的讨厭樣子。
阖家都圍着謝瑛轉,仿佛她才是伯爵府的明珠。
“阿娘,阿姊。”謝瑛把手爐遞給白露,褪了氅衣後坐在軟塌對面的玫瑰椅上。
“方才聽阿姊的意思,是要彥郎效仿阿姊,同我和離嗎?”說的不輕不重,尾音裹挾了一絲嘲弄。
雲臻靠着小幾,皮笑肉不笑的哼了聲:“謝四郎犯的是弑君之罪,要殺頭的。但凡你有點良心,也知道該怎麽做,何必巴巴等着六郎做決斷。”
謝瑛把手搭在雕花案面,輕笑着回道:“刑部定罪了嗎?”
曹氏與雲臻皆是愣住。
“只是去問審,并未定罪,阿姊怎麽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呢?”謝瑛斥她,“再者,若論良心,十一娘自然比不得阿姊有情有義。”
話音剛落,雲臻的臉漲得通紅,嘴唇不住哆嗦。
“可有一條十一娘清楚,彥郎不負我,我絕不辜負他。”
“你說的輕巧,敢情是拉着咱們伯爵府一道去死,在我跟前擺什麽架子,好像自己有多高潔無畏,心裏頭那點龌龊怕是不敢說出來!”
雲臻渾身發抖,罵完猶不解氣,又找不出其他理直氣壯的說辭,遂瞪大眼睛狠狠剜向謝瑛。
“四娘住口!”曹氏斥她,難得厲色。
謝瑛起身,淩厲的目光對上雲臻。
“我行得正坐得端,沒什麽龌龊藏着掖着,只是有句話想提醒阿姊,在聖人決斷前,不要再打着伯爵府的名頭出去招搖,收斂你的炫耀心思,便安穩一陣子!”
她持家許久,一番話說得極具威嚴。
末了,淡聲補道:“阿娘和阿姊放心,阿兄決計不會獲罪。”
回槐園路上,月明星稀,空氣中透着淡淡的潮寒。
謝瑛走的很慢,雙手緊緊捏住氅衣,走到槐樹下,她仰起頭來,盯着樹枝間的那輪明月看了半晌,直到鼻尖又酸又涼,才重新踱步回屋。
寒露換了個新手爐,剛遞過去,聽到謝瑛開口。
“去把箱底的紫檀匣子找出來。”
兩人雖不知道匣子裏裝的什麽,卻知道裏面的東西極其珍貴,娘子嫁過來便一直帶着,連上頭的鎖片都親自保管。
宮禁前,一輛馬車沿着左銀臺門徑直往西駛去,待到清思殿,便有黃門過來引領。
偌大的內殿,熏香袅袅,落地簾帷被風吹卷着雲霧般浮動。
高頸仙鶴爐上不時滴下濃白的水汽,周瑄坐在金絲楠木雕琢的書案邊,身旁擱置着厚厚一沓奏疏,他聽見殿外的走路聲,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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