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陛下怎可偷闖他人房間◎

晨起下了場雨,起來便有些冷。

謝瑛披上繡牡丹團花紋披風,慢慢踱步到妝奁前,惺忪着雙眼,望見旁側幾案上擱着兩幅畫,用紙鎮壓着。

白露笑,見她打量,便将畫拿來淩空展開鋪在面前。

“郎君起來後便在書案前作畫,奴婢看不懂,只是這兩人兇神惡煞,一個手拿戰戟,一個手摸白虎,郎君卻說娘子起來自會明白。”

謝瑛忍不住想笑,合眼扶額,腦中浮現出雲彥作畫時的神态。

她左右擺開,指着面色威嚴那個解釋:“這是神荼,”挪開又道:“這是郁壘。”

寒露歪過頭來問:“如此醜陋駭人,郎君送給娘子作甚?”

“自是做門神用的,趨吉避兇,消災免禍。拿去貼到門上,左神荼,右郁壘,仔細別撕壞了。”

寒露笑盈盈舉着邊走邊回頭:“原是怕娘子睡不安枕,郎君這法子倒是新鮮。”

入春後,天漸漸暖和,可夜裏仍舊涼,謝瑛不知是吹風還是吃的不合适,渾身軟綿綿的總想吐,故而胃口也差。

出門去綢緞布莊理賬,下車時險些栽倒。

幸白露和寒露眼疾手快,這才沒出大事,只不過眼前暈乎乎的,總出虛汗,正坐在店裏休憩,聽見熟悉的叫聲。

“十一娘,你怎麽又瘦了?”

何瓊之進門後,大馬金刀坐在對面,探頭看她蒼白的臉,不由抱起手臂皺眉:“病了就得看大夫,可不好熬着。”

謝瑛道:“本就沒大礙,歇兩日就好,你怎麽來了?”

何瓊之摸頭:“給我阿娘選幾端布料,她想做衣裳,又懶得出門,便叫我多買些帶回去,你家店鋪,幫忙挑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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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謝瑛便幫忙挑了些端莊雍容的新料,何瓊之千恩萬謝,出門跨上馬,又猛的彎下腰來,沖謝瑛挑了挑眉。

“我瞧你惡心嘔吐,莫不是有了?”

謝瑛也總有疑慮,傍晚回去時,便尋思找大夫看看,偏巧府醫告假回鄉,得有一段時日才能回來。

她到底不是什麽要緊的病,遂也沒另外看醫,照舊打理忙碌,半分不得清閑。

清思殿中,何瓊之話剛說完,周瑄臉就變了。

殿內的氣氛霎時壓抑下來,連熏香都被折斷了腰,碎成一縷縷的殘痕。

他沒想過孩子這回事,他更沒想過有朝一日謝瑛會給別人生孩子。

何瓊之咽了咽嗓子,道:“他們成婚也三年了,便是有孩子也不稀奇,陳家那個剛成婚一年就生了倆,徐家也是,兩年一個,三年兩個,十一娘還屬慢的了。”

周瑄瞥去一記薄光,何瓊之不再多話,只是舔着嘴唇別開視線。

他很了解周瑄的脾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想要什麽都有人拱手奉上,可謝瑛偏偏是他求之不得的那個,越是得不到,便越想要得到,時日久了,初心早就忘了。

謝瑛不是物件,更不會由着他來擺弄,何況謝瑛的倔脾氣,既當年選定雲彥,哪裏會半途而止,自是想跟雲彥白頭偕老的。

周瑄如若再執迷下去,總歸是害人害己,不如就由他來點破,省的夜長夢多,橫豎再打板子,他捱着就是。

“厚樸,你是覺得朕不敢殺你還是嫌自己命長?”

冷冷清清一句話,不鹹不淡。

何瓊之閉緊嘴,沒再開口。

“出宮帶上陸奉禦,明早送去給她診脈,不管你用什麽借口,總之朕要親耳聽到結果。”

“陛下,萬一是真的有孕呢?”

周瑄挑起眼皮,眼眸幽深,若有所思的望着何瓊之,少頃,笑:“會嗎?”

何瓊之詫異:“會...會吧。”

笑容倏地收斂,連聲音都帶上幾分森寒。

“那你最好替她祈禱,祈禱她千萬別是。”

“可陛下,倘若十一娘就是有孕,您打算如何對她?”何瓊之深吸一口冷氣,心驚膽戰的仰視高階上的周瑄。

這一瞬,他甚至懷疑周瑄會毫不猶豫殺死謝瑛。

周瑄沒有答他,卻輕輕反問回去:“對于利用你背棄你的人,你待如何反擊?”

何瓊之不是周瑄,沒他思慮深沉,他只知道,很多事情既已過去,便該徹底放手,擺在周瑄面前的選擇不計其數,他不該為難謝瑛。

然想歸想,翌日他便帶着陸奉禦登門拜訪。

曹氏很是驚訝,她認得陸奉禦,也知道他的醫術精湛,只是尋常顯貴請不得他,何瓊之是當今近臣,何娘子生病倒是時常托付陸奉禦診斷。

待兩人去了槐園,曹氏仍覺得不可思議,她是不知道謝瑛與何瓊之有交情的。

雲臻眼睛快要瞪出火來,只覺得謝瑛愈發混賬,竟敢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偷腥,什麽何瓊之何娘子,都是明面上糊弄人的把戲。

這位陸奉禦,少不得是當今派來替她診病的,如今可真是不同往日,矜貴的跟宮裏娘娘一般。

謝瑛看見來人時臉色大變,何瓊之不敢看她,因為心虛覺得對不住,可又不能違抗聖令,只好硬着頭皮招呼。

“十一娘,阿娘聽聞你病了,特意請陸奉禦過來瞧瞧,權當謝你那日幫忙挑選綢緞。”

說完,自己都不信,低頭拿腳摳地。

謝瑛臉通紅,捏着帕子不讓人近前。

白露和寒露退到門外,院裏的丫鬟小厮也都遣去外頭做事。

“勞何娘子挂心,只是我身子好了,怕是要讓奉禦白跑一趟。”她身段筆直,說完便解下幾貫錢來放在桌上,笑道:“何大将軍,您請回吧。”

何瓊之臉一陣白一陣紅,可念及周瑄殺人的模樣,又一咬牙,勸道。

“陸奉禦是有名的帶下醫,便是無礙也可以幫你調理身子,你讓他看看,也好讓我們放心不是?”

“你們?”謝瑛氣笑,手心攥得緊緊,“你們又是誰?怎麽個放心法?”

何瓊之嘆了聲,坐在斜對過圈椅上。

陸奉禦耐心候着,并不催促。

半晌,何瓊之低聲勸道:“你了解陛下脾氣,今日是無論如何都要為你診脈的。”

謝瑛渾身發冷,咬着唇眼眶酸澀。

“他想做什麽你心裏清楚,難道若真診出來喜脈,你要親手了結我和孩子?!”

“當然不會!”何瓊之急的站起來,結巴道:“陛下...他他他..他也不會!”

“何将軍,我不為難你,只請你回去告訴他,若再逼我,我便是死,也絕不屈服。”

何瓊之腦子轟隆一聲,謝瑛不比旁人,那真是說到做到。

騎馬飛奔回宮,一刻都不敢耽擱。

周瑄理完奏疏,未得空看刑部呈上來禦覽的案錄,便見何瓊之火燒火燎的三步并作兩步,咣當一下跪在面前。

謝瑛,還是謝瑛。

房中熏上安神香,清甜的味道隔着簾帷撲鼻而入。

謝瑛換了裏衣,早早鑽進薄衾,只看了會兒書,便覺得眼皮發沉。

周瑄進來時,房中很是安靜,耳畔傳來床上人若有似無的呼吸聲,綿軟濃密。

他逡巡四下,每一處布置都是謝瑛親力親為,連衣櫃都成雙成對。

走至床前,恰好那人翻了個身,藕段似的手臂滑出帳子,白嫩細滑,又像水豆腐一樣。

周瑄擡手,挑了簾帷,入目便是濃墨如雲的發,鋪了滿滿軟枕,臉微側,陷進發間顯得很是寧靜妩媚,長睫溫順的垂落,紅唇輕啓,她比從前更好看,像被人雕琢過,打磨過。

不是他。

周瑄居高臨下站着,有一瞬産生了錯覺,仿佛從來都是如此,也從未有過那決裂的四年。

睫毛忽然顫了下,緊接着,眼皮慢慢啓開,烏黑的瞳仁先是茫然,繼而便是震驚。

她想坐起來,可又記得自己衣衫不整。

明明吓得魂飛魄散,可還是沒敢叫出聲來,只用戒備的眼神盯住周瑄,雙手慢慢揪緊被沿。

“你..陛下怎可偷闖他人房間?”

的确如何瓊之所說,她瘦的不成樣子,下颌尖尖臉色虛白,顯然不正常。

“不是想死嗎?”

“朕來逼你了。”

說罷一把攥住她手腕,用力箍在掌中,右手橫過腰間,輕而易舉将人抱到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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