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們不可能了

并沒有特意在他面前藏過。

初高中的時候林誘性格內向,不愛說話,但對同學又比較友好,經常碰到關系普通的同學來問題,她接過草稿紙,毫不在意給人家講題。

因此大部分人都覺得她性格友好。

再說她長得又好看,同學間胡鬧給她封了文靜女神、乖巧女神之類的綽號,林誘被架住了,有時候自己都感覺自己挺文靜的。

當時她把徐苗拽到衛生間裏抽一頓,出來遇到同班同學,林誘依然挺文靜地、恩怨分明地笑了笑,沒人都知道她剛幹了什麽,人設從來沒崩過。

一般在男女感情糾葛中,如果分手不愉快,大部分會把前任描繪成大奇葩,各種性格缺陷和障礙,何況當時确實是林誘言而無信,從章澤的态度就能看出:林誘名聲臭了。

夜風吹得耳頸冰涼。林誘承認:“我确實不是你想象的樣子。”

許燎看她一會兒,神色無所謂:“是嗎。”

既然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林誘打算說清楚之間的結:“高考之後那件事——”

“不用說了。”許燎神色厭倦,打斷了話頭。

林誘安靜下來。

許燎看着她的眼睛:“我們現在都是成年人了,當時年紀小,有些感情處理得很糟糕。你現在也不用再給我解釋,因為我完全不在乎,也不想再去考慮一種不存在的東西。不說開我倆見了面尴尬,幹脆說開算了。”

林誘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林誘吸了口氣,回對上他的眼睛:“你有女朋友了嗎?”

問出這句話時她聲音有些發抖。

沒有戀愛經驗,說出這句話本以為會很丢臉,但說出去那一瞬間心裏反而舒坦了,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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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燎眼底沉沉,似是對她的提問意外,也察覺到了林誘的言下之意。這麽多年,多少人追他,問出這句話是什麽暗示他心知肚明。

許燎掐滅了手裏的煙:“不是這個問題。”

林誘感覺自己挺勇敢的,追問:“那是什麽問題?”

許燎輕輕搓撚的手指停下了,擡眼,漆黑的眸子注視林誘。

他給了臺階,但林誘居然沒下。

既然如此,許燎也無所謂:“你一定要我明說的話,從高中以後,我就很讨厭你。”

林誘心口好像刺了一下,泛起輕度的疼痛感。她再次呼吸了一下,堅持問:“我們不可能嗎?”

沒想到還是直球。

挺有意思。

許燎将煙頭輕輕摁進了盆栽的土裏。高中的時候,他追林誘三年也沒聽見一句準話,現在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林誘竟然敢這麽斬釘截鐵地追問他。

喜歡他的女生一直不算少,可能是圖他的家境,也可能是看他相貌,剛開始像林誘這麽步步緊逼,極其主動的女生也有。但後來估計問了章澤,都知道許燎喜歡乖乖女,一個個開始裝矜持了。

唯獨當時最乖的女生林誘,卻卸下面具,走起了進攻性路線。

許燎擡起視線,盯着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對,不可能。”

死一樣的安靜。

林誘臉上依然沒有任何潰敗的情緒,似乎還想說什麽,背後傳來輕輕的咳嗽聲——

章澤站在原地,一副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的樣子,說:“許哥,李總找你。”

許燎看了他一眼,倒退着走幾步,随即轉身不再看林誘,踩着漆黑的地板往門口走,細長的手指撩開簾子,進了喧嚣的吧廳內。

章澤直接給他豎大拇指:“許哥,你真牛,你真爺們兒!總算報了當年的仇了!就她,林誘這種的,不是滿地能找到?居然還想着跟你在一起。”

許燎厭煩地皺了下眉:“滾,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章澤舔了下唇,也挺無語的:“你還替她說話?當初被耍的是你又不是我。”

許燎沒再吭聲,回卡座剛坐下取了根煙,想起什麽微微欠起身,探出指節在章澤跟前敲了敲:“我是不是沒睡醒?”

章澤看向他:“?”

許燎搖了搖頭,垂眸盯着煙蒂的紅點:“她跟以前太不一樣了。”

章澤砸了咂嘴:“那有什麽?人都會長大。比如高中還沒意識到你的家庭情況,現在意識到了,開始後悔,不是挺正常?”

許燎嗤聲:“我懶得跟你說。”

章澤繼續喝酒:“不信算了,當初叫你別等她,你還不是非要等。”

許燎眼底一暗,“哐!”地一聲踢向玻璃桌。

玻璃桌開始晃動,周圍喝酒的人都停下動作,驚慌失措地看着他。

章澤的手腕也開始發抖:“我他媽開玩笑的!”

他吼得比許燎還大聲。

許燎搖搖晃晃站起身,沒再說什麽,冷着臉調頭離開了卡座。

他覺得空氣很悶,想找個通風的地方。到二樓走廊時,開闊的視野現出深夜街景,與此同時,街邊站着的女人也進入了視線。

林誘背影苗條,站在路邊,或許覺得冷,抱住了肩膀。

許燎點了根煙叼着,靜靜地看她的背影。

有男人過去搭讪,林誘都搖頭拒絕了。

許燎咬着煙頭,齒尖輕輕碾磨,嗅到香煙裏嗆人的味道。

片刻,他伸手叫來了酒保,再示意街道上的女人。

“把我卡座上那件外套拿給她。”

林誘踩着高跟鞋,低頭反複看手機,确認那條帶了夜店定位的自拍朋友圈已經發出。

片刻,底下來了評論。

王瑜:【你在夜店啊?】

林誘:【對,跟朋友玩兒呢。】

王瑜:【笑哭.jpg,我剛到海市,你媽托我給你帶了點吃的,剛準備給你呢。】

林誘:【是嗎?】

王瑜:【你要是方便的話,我來找你吧。】

林誘正在猶豫怎麽回複,背後響起聲音。

“小姐,您的外套忘拿了。”

林誘回頭,夜店的酒保手腕搭着一件黑色棒球服,領口有奢侈品的刺繡,站在她背後一兩步。

林誘瞟了一眼:“這不是我的。”

酒保笑了笑:“是您的。”

林誘轉過頭,盯着他。

盯了幾秒,重複:“這不是我的。”

酒保:“……”

為什麽來這兒的女人還有不懂男人搭讪手段的?

酒保勉強笑了笑,接着說:“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是有人委托我給你的,或許是看小姐冷,特意表達關心吧。”

原來如此。

林誘第一個聯想到許燎,但随即自我否認了。

她擡眼确定周圍有攝像頭後,接過了外套。

一般來說,外套的口袋裏留着聯系方式,這代表某個女生被夜店的有錢人看上了。酒保善意提醒:“或許你可以看看兜裏有沒有東西。”

說完,他轉身離開。

林誘莫名其妙,聽酒保的話翻了翻外套衣兜,倒沒有什麽小紙條,手指反而觸及到一種冰冷的質感。

林誘怔了怔,掏出了一塊手表。

這塊手表,估計是外套主人不小心留在裏面的。

林誘拿着手表對準燈光,看了好一會兒。

……瞬間,她想起了前幾天,許燎電瓶車跟人撞了時裝逼那塊表。

三千萬。

林誘回頭再看了看熱鬧的酒吧。

……是不是他給的衣服?

聯想到他說那句“不可能”時的堅決,林誘心口發涼,實在不敢确定。

那塊表,當時也就模糊地看了一看,認不出是不是同一塊。

林誘想了一會兒,散開外套,慢慢披在了身上。

她重新看手機,才注意到王瑜發來了新消息。

王瑜:【我過來接你吧。】

林誘:【不用。】

王瑜:【沒事兒,一個女孩子這麽晚回家,不安全。】

林誘在屏幕上打了好幾句略顯生硬的話,删掉,還在猶豫時,一輛奧迪停在了面前。

車門打開,下來的年輕男性高瘦清秀,先擡頭看了看燈火輝煌的酒吧,似乎大受震撼,輕輕啧了一聲,開始四處掃視。

王瑜沒認出林誘,林誘先認出他了。

林誘揮手:“你好。”

王瑜笑着走過來:“你好你好。”

他看到林誘身上男款的外套,怔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麽:“我過來開會,明天要忙,就想着先把你媽準備的東西給你了。”

林誘跟着他上車:“什麽啊?”

“應該是炖的雞湯,保溫杯裝着呢。”

林誘腳步頓住,輕輕啊了一聲。

動作突如其來。

王瑜轉頭看她:“怎麽了嗎?”

林誘:“我媽從來不給我炖雞湯。”

王瑜驚訝地笑道:“是嗎?哪有媽媽不給孩子炖雞湯的啊?”

林誘好笑:“是啊,真不炖。估計她為了今晚就讓我倆見面,特意準備的吧。”

“……”

王瑜咳嗽一聲,笑不出來了。

車內的氣氛開始僵硬。

王瑜試圖緩解氣氛:“長輩嘛,操心孩子的事,可能觀念跟我們不太一樣。”

“有可能。”

林誘肩膀放松地抵在後座,閉目養神,手揣在外套的兜裏,指尖一直抵着那塊冰冷的手表。

片刻,林誘掀開眼皮,見王瑜握着方向盤的手腕上也戴了一塊表。

林誘取出手裏的表,掂了掂,問他:“你對表有研究嗎?”

王瑜瞟了一眼:“一般吧。”

林誘遞過去。

王瑜拿在手裏反反複複看了一會兒,啧了一聲,遞回來:“百達翡麗Patek Philippe,這具體是哪款我就不認識了。但這種表特別貴,前幾天刷視頻還看見,最貴的一款三千萬。”

林誘嗤一聲笑了。

王瑜看她笑,也笑:“挺好笑是吧?我也覺得好笑,什麽表敢賣三千萬?”

林誘轉過臉,真的說不上哪兒好笑,但真的特別好笑。她本來不是很愛笑,但現在抿了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笑得止不住,肩頭的外套往下滑。

王瑜笑着笑着覺得冷了:“你笑什麽?”

“沒笑什麽。”

林誘摁下車窗,冰冷的夜風吹進來,吹得明明渾身冰冷,但心口卻燙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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