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古堡之夜

枯瘦女人的四肢似乎不協調,速度沒有溫時想象中快。但她的優勢是不知疲憊,以一個恒定的速度在背後追趕。

溫時放心地扭過頭來,邊逃跑邊想應對之策。

就在他的大腦跟着步伐一起飛速轉動的時候,一只胳膊突然從側面伸過來,在溫時轉過頭的瞬間,将他用力一拉。

溫時整個身體和牆面來了一次沉重地接觸,要不是及時偏頭,他的鼻梁骨可能都會斷。

餘光瞄着牆壁,痛感瞬間被抛到腦後,溫時還記得剛進古堡時,牆壁上空蕩蕩的,但現在出現至少七八道黑影。

這些影子顯然不是他的。

牆壁薄得像是一層皮,黑影擠出半個身子,薄如紙張的牆壁開始浪潮一般膨脹起伏。

對比身後正在追他的女人,這些東西的攻擊力稍弱一些,但它們能伸出又長又細的胳膊,蛇一般地準備纏繞獵物。

溫時深深吸了口氣:“我是跟蛇鎖死了嗎?”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牆裏面的東西好像不能完全出來,它們更想把自己活生生地拉入牆內。

牆體還在膨脹,走廊快要被壓縮成狹長的甬道。

溫時掙紮的同時感覺到冷氣從後方襲來,代表後面的女人也快要接近自己。

他一狠心,用藏在兜裏的餐刀劃破手心,盡數滴在白大褂上,随後快速脫下扔到一邊,用力握拳,防止掌心的傷口暴露在外。

無論是現實還是游戲,血液對怪物永遠有着不可言說的吸引力,勒住他脖頸的手臂松動了一下,溫時趁機用力擺脫束縛,繼續向前奔跑。

這樣下去不行,怪物能順着牆壁活動,被抓住是早晚的事情。

“一定有什麽辦法能擺脫這種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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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時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正前方是大廳,左拐有蜿蜒的樓梯,上樓梯應該可以短暫地擺脫牆裏的怪物,但他不能一直待在樓梯上,否則會被女人追到。

朝樓梯沖刺的時候,疼痛刺激讓溫時大腦飛速的運轉。

怪物好像在說什麽,溫時稍稍放慢腳步,勉強聽到一些。

“你來了,來陪我們。”

“你來了,來陪我們。”

“你來了,來陪我們。”

沙啞痛苦的聲音不斷重複,恍惚間還以為是在喊魂。

怪物說話的時候,散發着類似剛剛喝過紅酒的味道。

溫時猛然反應過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是什麽。

飯廳裏挂着畫,前情提要也介紹過,他們和古堡主人是在畫展相識,說明古堡主人很愛畫。但從走廊裏一路跑過來,一幅畫都沒有,光禿禿的牆壁分外紮眼。哪怕是一般的房子,也會挂一兩幅畫作為裝飾。

這些怪物該不會是從畫裏跑出來的?

幾乎是在這個想法誕生的一剎那,提示音響起:

“恭喜玩家發現怪物出處。”

“你喝了用特殊顏料浸泡的紅酒,怪物很生氣,它們要讓你為此付出代價。”

怪物的出處是畫。

溫時尋思着,畫框應該可以起到圈禁的作用,自己只要找到畫框就有生路。

“線索提示,血池,十字架,顫抖的靈魂。”

“線索提示,祝詞,禱告,和安全屋。”

“線索提示,跳舞吧,美女和野獸!”

“線索提示,它可能長眠于寂靜之地,也在最喧嚣的地方。”

“線索提示……”

不帶停頓地連續播報了數條提示音,溫時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這是要讓他給把每一只怪物送回不同的畫框?

溫時怒了:“不能群居嗎?”

這種追殺狀态下,怎麽可能做到同時找東西?而且聽線索提示每一個畫框都在不同的地方。

游戲沒有傾聽他的吶喊,線索播報完畢後,再度歸于寂靜。

這根本不是高難度技能任務,分明就是送人上路的任務。

漸漸地,溫時速度降了下來,他日常可以跑幾公裏的人,今天才幾百米就不行了,檢查了一下屬性面板,生命值沒有下降,但後面多了句狀态補充。

【生命值:101(你沒病,只是短暫地陰氣入體了一下,有力氣使不上)

用顏料發酵的紅酒好喝嗎?】

溫時神情陰沉,随着時間流逝,只怕這種狀态還會加劇,後方女人已經開始貼向他的背,性命攸關的時刻,萦繞在心頭的恐懼感反而降低了一些。

“搏一搏。”溫時下定了決心,開始不要命地朝樓上沖刺。

以這棟古堡的外觀來說,至少可以建十八層,不過在大廳時溫時向上宏觀一掃,這裏大約只有五層。每一層之間的樓梯長度就像一座小山坡。

越往上跑,女人好像遲疑了一下,但仍舊選擇跟從。

……

厚重的木門隔音效果不錯,門上貼着一個奇怪的羊角,這是用來捕捉外面動靜的道具。

鄂修半靠在床上,聽到走廊中奔跑的聲音,察覺到腳步聲消失的方向,他挑了下眉。

“想把怪物往古堡主人那裏引,吓退它們嗎?”

如果真的在打這樣的主意,他是真的有些佩服這個新人了。

“可惜了。”鄂修彎了彎嘴角。

去找古堡主人一樣是個死。

和鄂修推測的一樣,溫時正在尋找古堡主人的房間,對方說過只有二層能住。

古堡主人能平安無事待在這裏,證明怪物不能對他動手,甚至很有可能古堡主人就是怪物的制造者。

女人的速度放緩,無聲中證明着對這裏的一種畏懼。盡管如此,她也沒有放棄溫時這個獵物。牆壁的膨脹程度反而不斷增加,內裏游走的怪物好像急了,迫不及待要抓住最後的機會拉溫時入內。

所有的屋門都是木制,只有走廊盡頭是石門,高度也要比其他木門多幾公分。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溫時的雙腿像是灌了鉛,渾身的毛孔仿佛都打開了,在提醒他繼續往前跑不會有好下場。

怪物和女人還在锲而不舍,哪怕他已經快要跑到石門前,也沒有任何退走的跡象。

“別過來,”溫時步步朝盡頭後退,“過來你們會後悔的。”

他已經無路可退。

人類口頭的威脅威脅對于鬼怪來說就像是在撓癢癢,溫時徹底停下的時候,女人一把拽住了獵物衣領,溫時站不穩狼狽地轉了半圈,直至被鎖喉。女人的胳膊不斷施力,溫時的頸椎時刻處在瀕臨斷裂的邊緣。

他一只手試圖緩解頸部的壓力,另一只手努力夠到前方的獸面門環。

就差一點點,這個時候手指細長的優勢發揮出來,溫時終于成功勾到了門環,他做着最後的威脅:“你,放不放開?不放,我放了。”

女人加大了力道,準備徹底掰斷他的脖子。

溫時猛地松開手指,門環瞬間朝下撞擊,敲響了石門。

锵。

沉悶的響聲驚到了女人,如當頭一棒,不但敲到了她頭上,也敲到了怪物身上。

誰都沒想到溫時居然敢真的敲門。

不可思議的事情不止一件,下一秒溫時毫無預兆地反手一拽,一把将她拉到身前頂到了門上,放在影視劇裏,只差一點這就是個标準的壁咚姿勢。

現實中就沒這麽溫情了,特別是現在。

女人這才發現對方的力氣比她想象中大很多,對比之下,先前的掙紮不過用了七八分。

“別跑啊。”溫時嗓子嘶啞地擠出三個字。

現在這個姿勢很完美,如果門突然開,首當其沖的不是自己。

女人不知為何,始終低頭垂着眼,好像畏懼于正面攻擊。但她的雙眼驟然瞪大,大概沒有想象到有人會無恥到這個境界。

溫時一副誓死不松手的架勢,下定了抱團取暖的決心。

周圍原本聚集的怪物作鳥獸狀逃散,女人單手一抓,從牆裏撈了個怪物。怪物的身體呈扁平狀,被輕易塞在和溫時中間。

“殺了他。”女人惡狠狠命令道。

怪物一臉懵逼。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它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它知道絕對不能再這裏久留,發現被困成夾心餅幹後,立刻就要殺了溫時。

一群怪物的力量很恐怖,單只的話卻是可控的。

溫時被黑影纏繞住身體,陰氣入體渾身發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牙齒打着哆嗦說:“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放手。”

“一、二、三!”

誰都沒有放開誰,包括溫時在內,反而互相拉扯得更緊了。

“瑪德!”一人兩鬼同時氣得罵娘。

嘎吱。

他們糾纏不清的時候,門開了。

慣性作用下女人朝後栽倒過去,怪物驚恐地嗷嗷大叫,溫時立刻就要放手跑。

一根權杖破空而來,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精準地穿過了女人的脖頸,怪物的大腦,溫時的心髒。

鈍痛從胸口傳來,溫時低下頭,胸口有血花不斷綻放。

口中大口吐着鮮血,溫時最後時刻都不忘做出指控:“都怪你們……不,不放手。”

被打擾睡眠的古堡主人不屑去理會這場鬧劇,抽出沒過心髒的權杖,轉身回屋,繼續自己的睡眠。

多出一個洞的胸口變得空蕩蕩的,完全能感覺到風在灌入。

極端的傷害下痛覺反而麻木了,溫時渾身失去了力氣,重重朝後倒去。

石門關上,臉色慘白的溫時睜大眼睛倒在地上,鮮血順着胸口的血窟窿不斷流出,他從未想過,人體內有這麽多血可以流。

生命飛速的流逝,視野模糊,頭頂的天花板都看不清,眼前徹底一黑前,溫時的嘴角卻慢慢地掀起,整個畫面病态而扭曲。

“賭……贏了。”

屬性面板中有說,只要怪物不補刀,一絲殘血走天下。他認為古堡主人在夜晚補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像大象結結實實踩了螞蟻一腳,根本不會再回頭看,懷疑螞蟻的死亡。

何況他前面還有人擋着。

古堡主人動手的剎那,溫時的生命值瘋狂降低,直接掉了一百,最後牢牢卡在‘1’的狀态。

“嗨。”他艱難地發出一個音。

前方倒着的女人眼珠都險些驚得要掉出眼眶,這人怎麽還沒死?

溫時:“大哥,大姐,賭一把……猜,猜我們是誰最先死。”

氣若游絲的狀态下,他堅持吐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怪物和女人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要是死在賤人前面,怕是得再憋屈死一次。

他們強聚着一口氣,可惜很快怪物就堅持不住了,旁側有顏料的味道不斷溢散揮發,怪物拼命掙紮着,想重新把這些氣體吸納進身體,然而它變得越來越單薄,如同氫氣球一般,風一吹就會飄走。

“呵,呵。”溫時艱難地發出兩個嘲笑的音節。

怪物:不!

無論它如何不願意,下一秒徹底消失在了這世上,死不瞑目。

溫時:“就,就我們,兩個了。”

枯瘦女人脖子上的窟窿越來越大,最後差不多蔓延到了後腦勺,汨汨淌着血。

一分鐘過去後。

“親,在嗎?”溫時睫毛顫動着。

除了嘴皮子,他其他地方都很難再動一下。

這算什麽?活死人模式?

女人擠出‘嗬’的一聲,其實她更想呸一口。

兩分鐘過去。

溫時:“親,還在嗎?”

女人已經徹底挺不住了,她費力扭過僵硬的脖子,留下了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fuck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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