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大廠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群鬼的緣故，電梯下沉的速度異常慢。

溫時還在琢磨錄像帶，這任務是用來坑死玩家的毋庸置疑，但它肯定也蘊藏着豐富的信息。抛開恐怖因素，療養院職工親口承認過錄像帶就是珍貴的研究資料。

為什麽要去專門去記錄大廠職工的死因？

溫時不動聲色打量着周圍的鬼。

大部分有實體，比如紅衣女鬼，敲門鬼，吊死鬼等等，只有少數幾個沒有實體。

電梯的位置很狹小，紅衣女鬼身邊的怪物卻都會自動和她拉開一小截距離，先前兩只被踹下去的鬼也不敢反抗，說明紅衣女鬼的實力是一衆鬼中的佼佼者。

感受到特殊的注視，紅衣女鬼脖子扭轉了一百八十度看過來。

她一只眼眶沒有眼珠，只剩個窟窿，這雙眼睛無論在看向人還是鬼時，被她盯到的都會不自覺別開臉。然而溫時沒有，反而友善回以微笑。

這麽真情實感的笑容，紅衣女鬼不禁怔了一下。

“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鬼。”溫時說。

血新娘詛咒比她美的女性npc都會無比厭惡溫時，迄今為止，只有紅衣女鬼還願意多看自己一眼。

這麽一想，溫時更感動了，就差用貓尾給比個心。

【提示，女鬼阿玲對你的好感度+5。】

溫時從紅衣女鬼的反應中，确定她和老人鬼一樣，死後擁有理智。敲門鬼也有，但不多，上來後就知道不斷敲電梯門。那幾個飄來飄去的亡魂，更沒有什麽邏輯可言，嘴裏不斷念叨着：“吃肉，要吃肉。”

本來就處于饑腸辘辘的狀态，被它們一叫喊，溫時只覺得腸胃都快要痙攣。

電梯在二層停下，反應比較慢，停下後門沒有立刻開，敲門鬼不耐煩地制造出咚咚咚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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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時耳朵動了動，敏銳地捕捉到外面有聲音。等門終于有開啓預兆的時候，他所做的不是向前，而是後退。濃重的腥風飄進來，在有完善空氣過濾系統的療養院，這種味道一旦散發代表出事了。

溫時再次感覺到身體異化後的不同，以往聞到這種味道他應該感覺惡心，但現在，反而進一步刺激了食欲。

随腥風一并倒進來的是一位療養院職工。

本以為會重重摔在地上，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他發現自己根本倒不下去。

回頭一看，身後是一電梯的怪物，先前追逐他的怪物在看到滿滿當當的電梯後，竟然轉身直接跑了。

“救……”療養院職工拼命掙紮想要出去，卻被倒挂的紅衣女鬼勒住脖子，周圍的怪物迫不及待撲向他的身體，瘋狂進行撕咬。

“借，借過。”溫時喘着粗氣，拼命擠出了電梯。

他沒有任何幫忙的意思，首先是沒能力阻止怪物進食，其次這些療養院職工也不是好東西。身後的慘叫聲很快戛然而止，職工只剩下一堆骨頭架子。

電梯差不多在AB兩區的中間，B區的指示牌掉到了地上，上面沾着的粘稠血肉不知是來自職工還是怪物。

狹長的走道亂成一團，不遠處療養院職工手持電甩棍，抓捕被放出來的‘淨心獸們’。

“看來門衛鬼是成功了。”

溫時折斷頭發，購買紙錢進行燃燒。

祭拜任務要求是淩晨三點，現在早就過了，溫時也不确定還能不能通過這種方式聯系到門衛鬼。

……

體檢區。

自從和溫時分開，玩家的經歷可謂是一波三折。

進入電梯井前，計元知留了個心眼，等第一次隐身道具的冷卻時效過去，才帶領衆人往下攀爬，臨到深淵盡頭，在發現牆壁上有按鈕時，計元知強調穩妥起見都先用隐身道具。

這是一個無比明智的決定，暗門開的瞬間，直對療養院。

恰好遇到樓上爆發騷亂，職工全部趕去支援，為了探索度，玩家也一并跟着上來。

直至隐身道具的時效過去，他們被迫加入厮殺。

“門衛鬼也在。”

計元知的眼鏡很特殊，能見鬼，當他發現門衛鬼時，便知道這場騷亂和某人逃不開幹系。

混亂，厮殺，嚎叫……電甩棍擊打在腐爛軀殼和牙齒撕咬肉體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最能打的呂唐都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來應對。

“什麽情況？”呂唐擊退一個怪物後，擦去臉上噴濺上的血點。

鬼沒有人性。門衛鬼原本原本準備實施誘拐計劃，把這些人騙去三樓引起鬼怪注意，将溫時換下來。但他忽然間聞到了紙錢的味道，飽含激動的聲音響起：“主人的哥哥在呼喚我！他來了，他來了！”

他還活着！

門衛鬼閉眼感受，雙方距離很近，甚至都不需要特意過去。

正在和怪物戰鬥看不到生路的呂唐心中一松，不知從何時起，裴溫韋的存在竟好像能帶給人安全感。

被溫時救過的柳家姐妹也是同樣的感受。

周小椿和張歲河相視一笑：“裴溫韋狠歸狠，但他總能跳脫游戲的套路，做出正确的判斷。”

當他們齊齊擡頭望過去時，走廊另外一端，貓咪醫生依舊是穩穩的C位，幾十只鬼包圍着溫時，其中以紅衣女鬼最為兇殘，黑色的長發和流不盡的腦漿順着地面一路延伸，極度兇殘地吞噬着沿途的怪物。

溫時的狀态明顯不太正常，他的脖子上多了個鈴铛，看到地面四分五裂的怪物殘骸，詭異地露出一絲垂涎欲滴的表情。

像是感覺到什麽，溫時掀起眼皮鎖定一衆玩家，鴛鴦眼在一片血芒中閃爍着冰冷的色澤。

你們看上去……很好吃。

他壓抑着進食的沖動，卻忍不住舔了下唇瓣。

調整好呼吸，溫時恢複正常的神情，重新熱情地揮揮胳膊……小夥伴們，我來了！

玩家們眼中的激動蕩然無存，溫時進，他們退，就差沒齊聲喊出退退退。

活人的味道永遠是最鮮美的，已經有鬼怪控制不住地朝玩家撲過去。

溫時立刻用一雙貓瞳望向紅衣女鬼，後者用腦漿包裹住沖在最前面的兩只厲鬼。頃刻間厲鬼如同被澆灌了硫酸，迅速融化後和腦漿融合在了一起。

礙于紅衣女鬼的威懾，其他亡魂再也不敢輕舉妄動，紅衣女鬼扭過脖子看向溫時：“你吃。”

顯然以為溫時剛剛渴求的目光是為了要吃的。

溫時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喜歡囤糧。”

紅衣女鬼對溫時也不算是太上心，只不過太久沒出來活動，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嘴甜的，照顧兩分罷了。

體檢區療養院的職工很多，她對這些人分外仇視，黑發纏住幾個移動的目标，紅衣女鬼飄過去開始大快朵頤。

“四層住戶呢？”見紅衣女鬼去開飯，溫時立刻詢問門衛鬼。

“按你說的放了，至于能活着跑出去幾個，就看他們運氣了。”

先前溫時阻攔鬼的行為給隊友打了一劑定心針，證明他沒有變成怪物。

周小椿緊張兮兮問：“這些鬼是怎麽回事？”

“做錄像帶任務帶出來的。”溫時看了下時間：“預計再過十分鐘，他們就會消失。”

托紅衣女鬼的福，周圍的怪物都在避開他們所在的區域。

“亞倫醫生。”

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冰冷的聲音。

溫時猛地一回頭，CT室門緩緩開啓，押送人員從中走出來：“沒想到您這麽快就看完了我們近幾年的研究資料。”

押送人員直接扭斷了朝他沖過來一只怪物的脖頸，強大的超乎想象。他看都沒看一眼死去怪物的屍體，也沒看計元知等人，對溫時展露職業性的笑容：“亞倫醫生，接下來請讓我帶你到檔案室參觀。”

溫時望着周圍混亂的厮殺，試探問：“這裏，你不管嗎？”

“一點小意外罷了，很快會有安保隊員來平息這一切。”

溫時垂眸不說話，也沒有辦法拒絕，只能安靜跟在他後面。

怪物沒有攻擊異化狀态的人，在押送人員輕松殺了一些沿路擋道的存在後，放棄攻擊押送人員。

兩人就像是空氣，游走在野獸的叢林裏，直至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們走後沒多久，一群訓練有素，持更厲害裝備的人員出現，很快控制住場面。

其中一組人員走到計元知等人面前。

計元知先發制人：“我們是來獻血的。”

他在宣傳欄上看過，大廠經常號召職工獻血。

保安隊長居然沒有過多探究這漏洞百出的說辭，用傳呼機叫來一位專業醫護人員。

“帶他們三個去獻血。”

三個？

不等玩家驚奇，醫護人員直接點出三人，分別出計元知，柳緣和柳蘊。

“按照獻血要求，要先從你們身上取樣，做污染源測試。”

與此同時，計元知等三人收到提示音。

【支線任務：獻血

任務獎勵：見到怪物，任務完成後療養院探索度将上升到百分之五十。】

計元知沉思片刻，推測隊員間的探索度是可以累加的，這個探索度應該是包含了裴溫韋的那部分。

獻血？見怪物？

柳緣不禁面色發白。

計元知看出她的慌張，冷聲道：“你已經夠幸運的了。”

沒有接到任務的周小椿等人會更慘，還有裴溫韋，那才是最倒黴的，第一個任務帶出來一堆鬼不說，現在又得獨自面對一切。

有個慘烈的對照組，至少該懂得知足。

保安隊長瞥了眼剩下的三名玩家：“未經允許闖入體檢區，正好淨心獸跑了不少，由他們補上。”

周小椿等人被帶去了飼養園。

飼養園裏，一個蘿蔔一個坑，每個人都被浸泡在玻璃缸裏，渾身插滿了管子，玻璃缸從內部無法推開。玩家被關進來後，手腳被鐵鏈鎖住，身體裏注入了不知名液體。

張歲河沒去思考為什麽沒有觸發獻血任務，更關注眼下：“我們最多能活不到兩個小時。”

他們第一天上班處理的心髒就是來自于淨心獸，天亮後肯定會有人來剜去他們的心髒。

心靈純淨度在不斷下降，一向緊張兮兮的周小椿竟然前所未有的冷靜。

他準備發動【占蔔】技能，幫助隊友盡快完成任務，這樣自己也才能有活路。

占蔔的原則是：蔔小不蔔大。越是大事反噬越強，并且往往會為了避免這個結局，過程中做出糟糕的判斷。但這次是個例外，他不得不破例。

銅錢自動從脖子上飛下，劃破掌紋，留下幾個旁人看不清的字跡。

半晌，周小椿勉強擡起一只手，取出手機。

玻璃缸隔音，呂唐用腰間的刀碰了下缸壁，制造出聲響，提醒他小心觸發規則。

療養院藏得這麽深，肯定很注重保密性。

周小椿七竅都在流血，心中有計較，只是傳遞和任務相關的消息，應該在可控範圍內。

另一邊，計元知和柳緣、柳蘊在進入采血區後，被迫先去風淋間做消毒，聽到手機響後接通。

“十二條死亡規則……與水有關，吸盤……存活時間，七分鐘。”周小椿把占蔔得到的線索說給他。

計元知聽到那邊有開門的聲音，随後是腳步聲，似乎有人正在朝周小椿靠近，立刻問：“裴溫韋的呢？”

周小椿語速虛弱又無力：“選擇。”

很模糊的兩個字，計原知以為他是身體狀态太差導致意識混淆，具體詢問道：“死亡規則，生存時長那些呢？”

“沒有，只有選擇。”周小椿：“他的關鍵詞是，人性。”

“……”

計元知狠狠沉默了。

周小椿知道對方此刻的心情，在被工作人員沒收手機前，用盡最後的力氣罵了句：“這操蛋的人生！”

大家都在考數理化，有一個人卻在考思想道德品質。

還有天理嗎？！

·

三樓。

重新回到三樓，前方有人抱着一個大箱子走進資料室，裏面裝着一堆錄像帶。

押送人員主動解釋：“時間久了，錄像帶會受潮變黴，這些之前被拿去做了修複。”

檔案室離資料室有一段距離，三層一共就建了這兩個房間。

押送人員又一次把他帶到門口，沒有任何進去的意思。

“這裏面是關于職工的資料，您可以挑感興趣的看。”

溫時問：“你的資料也在裏面嗎？”

押送人員點頭。

“您一定很好奇，我們和淨心獸有什麽區別。”押送人員說：“事實上，我們更高級，療養院職工體內都有抗體，可以和污染源共存，不會失智去攻擊人。”

這點和異化狀态的溫時差不多，但溫時只有七天可活，療養院職工明顯不是，他們擁有比怪物更強大的實力，壽命也更長。

押送人員從口袋中掏出針管：“更多的您可以從檔案中了解到。”

溫時隐約猜到他要做什麽，檔案室外貼着一行字：閑人免進，嚴禁洩露一切檔案機密。

“檔案室是僅次于院長辦公室的機密區域，雖然您已經簽過保密協議，但承諾書只具備一般約束力，我們還需要做雙錄。”

押送人員打開錄音筆，同時讓溫時面對監控攝像頭的方向站立：“請您配合。”

他上前一步，準備給溫時進行注射。

門衛鬼想要阻止，卻被不知名的力量阻攔，溫時本人也是一樣，在确定這是游戲必須經歷的一個環節後，他索性放棄反抗。

如果沒猜錯，即将推進身體裏的藥物，就是第一天面試時被注射過的吐真劑。

熟悉的意識被抽離的感覺襲來，溫時目光漸漸變得渙散。

押送人員把玩着手裏的針管，用陰沉沉的聲音問：“亞倫醫生，你會把療養院的一切彙報給總院嗎？”

問話的同時，他已經決定痛下殺手，這名醫生就是總院派來視察的人，怎麽可能不彙報？

幾年前，療養院發生了一些變故，他們一直都在試圖脫離總院的掌控。

“不啊，”貓咪醫生翹尾巴，無意識反問，“為什麽要彙報？”

押送人員惡狠狠道：“當然是因為你是弗蘭克醫院的走狗，你效忠于他們！”

溫時無動于衷。

押送人員意識到太過激動，放緩語氣：“總院是不是發現了療養院的異常，才特意派你過來？”

溫時搖頭。

押送人員稍微放下一點心：“那你為什麽來？”

溫時潛意識想說是游戲送他來的，但涉及到類似的詞語讓他無法發聲。

見他不回答，押送人員眼中的殺意瘋狂增長：“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麽？打報告，偷檔案，還是洩露研究資料？”

溫時微微仰起頭，神态認真呢喃着：“先安家，再發動更多分院包圍總院，最後幹掉高層，我當院長。”

“？”

早在發現療養院和弗蘭克醫院有關時，溫時就想要把【我的家園】安在療養院。加上療養院的存在說明副本中和弗蘭克醫院有關的分院恐怕不少，等他全部收編整合，就能從外部架空總院。

總結下來無非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想到這裏，溫時對着攝像頭露出幸福的笑容，他有在好好地創業。

攝像頭的另一邊，坐在辦公桌前的男人望着鏡頭裏甜美微笑的貓咪醫生，沉默了許久。

不久前，他曾查找了一下貓咪為什麽會翹尾巴。答案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翹尾巴，有安全感的時候也會翹尾巴。

……他為什麽喜歡我？他為什麽信任我？

男人曾對這點感到非常費解，如今重新翻閱資料，發現還有一條原因從一開始就被忽略了：有時候它們會高揚自己的尾巴，巡視自己的領地。

而從溫時進入療養院起，尾巴幾乎就沒有放下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