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瘋狂戀愛季

溫時才不在乎主持人的窘境,注意力全部放在懷裏的小孩身上。

每個平行世界的自己都有相同點……經歷過上個副本,他不得不承認,和少年在人際關系的處理上也有着相似之處。

而這個孩子,看上去天真無邪,哪裏來得相似點?溫時敢肯定自身性格中絕對沒有天真一說。

臺上的配對嘉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你把資料拿過來,我們傳閱着看。”

主持人瘋了才會給他們,看完人都要跑沒了。

确定是真的沒人要他和爸爸,小男孩用袖子擦去臉上的黑灰,趴在溫時肩頭凝視着後方滿臉病容的人。

直對面的男子喉結不停滾動,饑餓的眼神偶爾控制不住地掃過幾位一起來的嘉賓。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他收回視線的時候,正好和小孩的目光對上。

小男孩悄悄招了招手,露出細嫩的手臂。

男子笑了,牙齒畸形泛黑,這小娃娃雖然瘦,看着有些營養不良,但味道好像很鮮美的樣子。

主持人救場能力相當強大,立刻也想到了這一點,臉上重新挂起職業笑容:“小孩子也不一定需要養,可以有別的用途,你們說對吧?”

不少配對嘉賓立刻心領神會。

一名滿臉肥肉的男人咽了下口水,他有些意動,朝溫時走來。

病容男子也走了過來。

主持人望向老太太:“小孩子偶爾也是能端茶送水,分擔一些家務的。”說完又看向穿紅棉襖的女人:“村裏最近準備建橋,你父親是幹工程的,家裏有餘糧,養個孩子應該不難。”

女人明明先前還在對溫時翻白眼,聽了主持人的話思考片刻,這會兒居然強忍住厭惡,主動帶花走過來。

柳蘊憂心忡忡:“他招來的好像都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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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一屁股債的玩家說:“行了,就這個條件,能匹配成功都得燒高香。”

現場重新熱鬧起來,溫時單手抱着小孩,另一只手接過獻來的一束束花。

主持人激動問:“亞倫先生,你想要選誰?”

紅棉襖的女人最為熱情,她天生性格高傲,說話的時候尖下巴會高高揚起:“做決定前動動腦子,多少人想攀我們家的高枝都攀不上。”

溫時更側重于選老太太,自從擁有變身體和游屍後,他的第六感愈發強大。直覺告訴溫時,在場所有人裏,老人家是最好對付的。

他的鬼盒裏還裝着一只老人鬼,選老太太,還能順便給老人鬼找一段夕陽紅戀情。

“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我也要為老人鬼考慮一下。”

溫時伸出手,老太太笑得滿臉褶子,然而小孩卻突然按住溫時的胳膊,指了指穿紅棉襖的女人。

“這小孩是要表演原地自殺嗎?那女的一看就很厲害。”雨水斜飄進來,臺下一名玩家邊說邊皺了皺鼻子,“這雨水什麽味兒?”

就像是把整瓶花露水倒進惡臭的糞坑,兩者的味道結合在了一起。

溫時:“選她?”

“大姐姐戴着金鏈子金手镯,”小孩做了個畫大餅的動作,“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

紅襖女瞄了他一眼:“算你有點眼光。”

“行。”溫時留下紅襖女的花。

主持人生怕他反悔一樣,立刻拍板:“恭喜一位牽手成功!”

紅襖女是十三號,溫時和她配對後,跟拍的攝像機一下多了。牽手成功後,組cp的一對會被安排到節目組專屬的粉紅愛心椅子坐下。

計元知和燙大波浪的姑娘幾乎無人問津,連攝像師都在偷懶。

小孩坐在溫時腿上,好奇地東瞅瞅西望望,好像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鏡頭對着他們。

溫時耐心幫他整理亂糟糟的頭發,神情平和地說道:“我們可是收視率的保證。”

“爸爸。”小孩拉扯着溫時的袖子,他以前不常說話,導致有些小結巴,不過見到溫時後,這個毛病改善了很多,偶爾才有一點磕巴,“包吃包住,特、特別好。”

他在誇節目組,眼睛一彎牽動兩個酒窩,笑得溫時心都快化了。

紅襖女聽到包住兩個字的時候,嘀咕着說了句奇怪的話:“有的是好地方供你住。”

“你好。”離他們很近的計元知,忽然主動沖小孩伸出手,“你和你爸爸長得很像。”

見識過溫時憑空冒出來的弟弟,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孩,計元知自然不會輕視。

他打招呼的目的,一是探察,一是為了增加鏡頭。

計元知考慮問題相當全面,一個沒有鏡頭的嘉賓,也就沒了價值。選人做匹配嘉賓是很安全,但相應的,就失去了看點。

一句長得像誇到了孩子的心坎上,“你好。”

小手還不足計元知手的一半,計元知摸到了對方的脈搏,有脈搏,但跳動格外緩慢。

“你叫什麽名字?”計元知面不改色繼續問道。

“阿喪。”被溫時整理過的頭發恢複了柔軟,小孩垂着眼,雷雨天下,蒼白的面頰看不到一絲血色。

計元知的配對嘉賓蹙了下眉頭,怎麽感覺有些邪乎?

她猶豫了一下,側目望着計元知:“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計元知沒聽清她的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裴溫韋在福利院待過的事情,小孩就像對方年幼時的一個縮影,孤獨,一無所有。

“喪失的喪?”

小孩聞言先是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然後點了點頭:“是,是喪屍的喪。”

抱着他的溫時手微微一緊,想明白了小孩體溫異常低的原因。

計元知摸了摸孩子的腦袋,轉而對配對嘉賓說:“挺可憐的。”

小孩眼睛一眨不眨,最後嘴巴張了張,“咦”了一聲。

‘孩子他爹’同樣滿臉問號。

臺上的配對還在進行,溫時上去前,計元知這麽一個黃金單身漢也就收到了不到十朵的花。但自從溫時出現,改變了全體配對嘉賓的眼光,他們再也不那麽挑剔了,只覺得後來上場的每一位,都各有各的好。連那個欠債的玩家,都被發掘出未婚、下無小兩個閃光點。

玩家陸續匹配成功,其中一人忍不住道:“裴溫韋是根活蠟燭啊!”

多虧他上臺時的一出鬧劇,玩家們可以直接排除最後去給他送花的嘉賓,大大提高了選到人的成功率。

致力于照亮別人的蠟燭正在和小孩貼貼。

“看看雨。”阿喪說。

溫時把椅子往外挪了一點,攝像機立刻就跟着拍過來。

像是所有貪玩的小孩,阿喪把手伸到棚外,接着半空中落下的雨珠。沒過多久,他收回胳膊,用攝像師的衣服把手擦仔細幹淨,才重新縮回溫時懷裏。

“今天又是圓滿的一天,所有的特邀嘉賓都配對成功。”主持人一臉欣慰。

他重點望着玩家所在的這片區域:“接下來,我們将在封棺村開始為期三天的心動旅行。這次和各位配對的嘉賓,都是從封棺村走出去的成功人士,相信你們能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互相了解,未來組建成一個新的家庭。”

音響播放的歌曲激情不減,主持人微微躬身,預示配對環節結束。

村民站起身,每人撐開一把黑傘,步伐緩慢地朝着遠處屋子走去。

節目組還在跟拍,工作人員正在拆大棚和舞臺。

阿喪:“爸爸,去樹下躲雨。”

紅襖女譏笑:“不知道雷雨天不能去樹底下嗎?”

溫時搜了一下,商城裏的傘竟然是灰色項,不能購買。

阿喪指揮說:“把我頂在頭上,快速跑過去。”

溫時:“……”

他從背包裏取出染血的白大褂,反正距離不遠,暫時擋了一下跑去大樹下。

其他玩家見溫時躲雨,跟着跑來樹下,這有怪味、又泛着渾濁的水,衆人都留了一個心眼。

樹下擠不下,跟拍的攝像師只捕捉了幾個畫面,反正今天重點要拍攝的都在午夜,現在鏡頭前的內容引發不了多少觀衆的興趣。

“走吧。”紅襖女催促溫時。

大雨漸熄,天邊的月亮泛着血紅色,溫時跟在她後面,背影逐漸模糊,直至消失在了村莊矮舍間。

“那個和裴溫韋長得很像的小孩是怎麽回事?”小個子女生問出了重點。

計元知淡淡道:“多半觸犯了什麽禁忌,帶孩子相親可不容易,游戲在給他增加難度。”

有理有據,除了柳蘊知道計元知極有可能是在幫溫時打掩護,其他人暫時信了這番說辭。

剩下玩家的配對嘉賓正在和主持人交流些什麽,那些配對沒有成功的,表達着各種不滿。

主持人好脾氣地安撫着,笑容幾乎咧到耳後根:“總臺發來消息,我們這個節目,已經被海外一名姓游的富商購買了版權,以後參與的特邀嘉賓會越來越多。”

一聽會有源源不斷的特邀嘉賓,所有人都笑了。

……

紅襖女一家是封棺村有名的富戶,擁有一套三進三出的大宅子。每一個院落都建有正房和廂房,比較奇怪的是,這裏修建了很多雨廊。煙雨長廊本該是一副美景,但它這個雨廊蓋得毫無美感,蜿蜒扭曲,在霧蒙蒙的天氣中就像是一條長蛇。

自進入封棺村時,溫時就有一種在被窺視的感覺,如今到了相對私密的宅子,這種感覺反而在增強。

宅子裏來來回回都是人,整個老宅的溫度異常低。

“李叔。”紅襖女喊住正在指揮幫傭幹事的老人,“這是我相中的人,你去給他們找個地方住下。”

老人佝偻着背,陰暗的小眼睛緊緊盯住溫時:“一個帶孩子的贅婿,老爺看不上的。”

紅襖女:“我爸會喜歡這小孩的。”

老人在宅子工作了一輩子,領悟了話中深意,對溫時的态度轉好:“請跟我來。”

溫時直接被安排到了就近的廂房,門前栽種着槐樹,屋後種柳,被樹木包圍的屋子格外陰涼。攝像師就跟拍到這裏,提醒了一句:“明天早上八點拍攝。”

說完,就離開了。

溫時帶着小孩躺在床上,被褥都是潮濕的,“村子很危險,千萬不要離開我身邊半步,明白嗎?”

小孩乖巧點頭。

溫時在他軟乎乎的掌心寫字:“喪屍的喪?”

小孩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繼續點頭。

“你前面說躲雨,雨有什麽問題?”

“屍油。”簡潔的兩個字,讓人不寒而栗。

溫時沉默了一下:“我對這裏還不了解,無論做什麽事,我們需要遵照一個原則:穩。”

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叮囑完後,溫時輕輕說了:“睡吧。”

咚咚咚。

剛閉上眼睛,就有人來敲門。是老宅管事的老李,他用沙啞的嗓音提醒道:“晚上最好不要出門。”

等了一會兒,見溫時沒有來開門的意思,老李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外面的天徹底黑了下來,夜晚的封棺村靜得可怕。不知過去多久,溫時好不容易醞釀出一些睡意,朦胧中那種被注視的感覺無限強化。

誰,是誰在看他?

溫時睜開眼,借助稀疏的月光,發現衣櫃的門、箱子的門,全部露出一條縫隙,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從裏面往外偷看着。

他記得先前進屋時,這些櫃門都是合上的。

倒吸一口涼氣,溫時下地準備把它們關上,水泥地上只有一只鞋,另一只鞋子找不見了。

溫時在游戲裏很注意,一些民間說法寧可信其有,他每次放鞋的時候,鞋尖都不會朝着床頭,據說這樣會被鬼順着找來。如今僅存的鞋子鞋尖不但朝着床,還指向了一個地方。

溫時躬身,順着鞋尖的方向望過去——

床下,一張慘白的面容直勾勾盯過來,雙方目光猛地對上,他幽幽問道:“在找我嗎?”

“!”

手上的青筋鼓起,溫時的心跳瘋狂加速,他攥緊拳頭堅持沒有移開視線。就在溫時考慮要不要召喚出游屍的時候,那張臉突然就不見了,仿佛一切只是錯覺。

“是真的。”他敢肯定這張臉自己見過,是宅子裏的一個幫傭。

從床下拿回鞋子,溫時關上衣櫃和箱子的門。

屋子裏回歸寂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嘎吱的雜音讓呼吸剛剛平穩的溫時再度屏息。他的耳朵動了動,敏銳地捕捉到細微的聲響。偏過頭一看,先前被關上的箱子居然又打開了。

這屋子裏至少擺放着四五個箱子,裏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裝。箱子偏低矮,和衣櫃一樣,全是純黑色的長方體,從床上看去,橫七豎八擺着的箱子就像是合不上的棺材。

……我們在盯着你呢。

只要你在這裏,就會一直被我們看着,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什麽都瞞不過我們的眼睛。

涼飕飕的風蹭過臉頰,似乎有聲音一直在耳邊重複這些話。被無數雙眼睛包圍着,溫時只想沖出去,沖到廣闊的天地裏去逃避這些注視。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幾乎要主宰全部的意識。

溫時壓抑着沖動,側身面對牆壁睡覺,不去看惱人的箱子和衣櫃。然而被盯着的感覺如影随形,不止是身後,還有身前。

“不對勁。”

溫時起身四下環顧,終于發現新的窺視源頭來自哪裏。

床頭有好幾個小洞,小洞的洞口貼滿了眼睛,渙散的瞳仁非常大,幾乎堵住了全部窟窿,一牆之隔,有人正在通過這些小洞偷窺他們!

溫時閉了閉眼,心想:宅子裏的人說,晚上最好不要出門,所以只要沒了門,就行了。

自己被宅子裏的鬼打擾太厲害了,用【一劍平之】滅個門,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寶,睡了嗎?”阿喪嫌棄被子太潮了,蹬掉後敞露着小肚皮,溫時幫他重新蓋好,小聲問道。

雖說是喪屍,但小孩還是有些心跳的,應該具備生物的睡覺本能。

睡着的話,爸爸出去把這家鬼都殺光。

阿喪睜開眼:“還沒有。”

溫時嚣張的氣焰頓時衰弱:“快睡。”

語畢自己也閉上眼,做出睡覺的樣子。

……好餓。

夜半三更,阿喪眼睛悄咪咪地睜開一條縫,小手去夠到櫃子上的碗,寶貝一般揣在懷裏,“爸爸,睡了嗎?”

如果睡了,他出去幹個飯。

黑暗中,溫時睜開眼:“沒呢?”他體貼問:“是要上廁所嗎?我陪你。”

“……不上。”阿喪扁着嘴,重新躺下來。

後半夜溫時輾轉反側,又一次望向半開的衣櫃和箱子,笑容冰冷,遲早把這些偷窺的眼睛戳瞎了。

阿喪則癡癡望着床頭小洞裏的眼睛,抱緊了碗,小聲喃喃:“明天,明天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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