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夕陽紅旅行團

那血液隔着十幾米遠，濺到不遠處的玻璃上，張牙舞爪地流淌着。

玩家沉默，僞裝成玩家的影子沉默，整個車廂都很沉默。

見沒有人能給出回答，新人憋出了一句：“安能辨我是雄雌？”

不貼切，卻非常适合形容現在的情況。

靠在下鋪休息的歷南走到窗前，計元知說過裴溫韋不走尋常路，但這已經不是走路的問題，是快要飄起來了。

因為3S副本的事情，溫時的知名度很高，沒和他接觸過的，也都通過其他渠道知道他的相貌。一名女玩家表情複雜：“這是想要混進邪惡陣營？”

說完先打消了這個念頭，真要混進影子裏，就不會上這輛車。

“上來了！”女玩家睜大眼睛。

乘務員非常敬業，臨死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調整倒下的方向，堵在車門入口，好阻礙登車進度。

此刻她們的屍體被移走，搬屍的兩個兇神即将上來。

不知誰小聲嘀咕了句：“都是危險分子，索性想辦法阻攔，別讓他們上車。”

只要不是直接動刀子，都不會被游戲歸類為自相殘殺。

剛說出口，看到歷南神情冷了幾分，不敢繼續說下去。

歷南願意浪費一個名額送出去，就是看中了對方搞事的能力，之前死了六十名玩家，裏面不乏厲害的精英。所以比起實力，他更需要裴溫韋、錢來也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

“拿刀的那個是真的。”歷南沒觀察幾秒，便給出了結論。

“嗯？”有人沒忍住，疑惑地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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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場很多人不了解裴溫韋，但其實更傾向于拿鋼管的。

裴溫韋搞過拍賣會，出售組隊名額，肯定是精打細算的性格，鋼管少年最後都不忘撈車票。

“那把刀的殺傷力更大，到現在刀刃都沒卷過，肯定不是普通武器，鋼管就要遜色很多。”

有玩家皺眉：“我之前試過用武器類的道具，和技能一樣被鎖定了。”

“有些東西具有不可複制性，不然的話，影子複制了我們的記憶、能力，沒道理一個拿鋼管，一個拿菜刀。”

鋼管明顯是個普通鋼管，沒有用說明複制不了。

有玩家仍有遲疑：“但性格……”

歷南朝車廂口走去：“那把刀有古怪。”

一個人神志在被影響的情況下，全身力氣都會集中在控制武器上，不可能再去撈票。

用鋼管戳穿了乘務員喉嚨的少年好像意識到什麽，一把抽出列車員脖子後的鋼管，他力氣很大，系統沒有成功複制菜刀，卻賦予了鋼管遠超普通武器的力量。少年用力擲向另一列車，車窗碎裂，塞拉門合上的速度慢了幾拍。

随後他猛地沖過去，在車門徹底關閉前險險地跳了進去。

“跑得夠快的。”歷南面上的微笑淡去了幾秒，本來還想趁機先解決一個麻煩。

與影子相比，溫時的登車過程順利很多。他緊握菜刀，眼中血光尚未消散，明顯殺紅了眼，整個人的狀态都不正常。

看到生人突然出現，溫時揮刀直接想要砍過去。但他又在努力克制着什麽，菜刀高揚，卻沒有落下去。

歷南也沒給他這個機會，一手抓住少年的手腕，另一只手扣在肩頭關節處，用力斜拽到面前，溫時身體前傾的瞬間，歷南迅速屈膝上提，直擊對方腹部。

伴随一聲悶哼，劇痛讓上半身脫力，刀子離手砸在地上。

現在的情形，已經完全佐證了歷南關于誰真誰假的判斷。

一來溫時的眼神逐漸清明，這種由瘋狂到清醒的轉變是演不出來的。再者鋼管少年最後關頭選擇跑路去對面列車，多半意識到了武器會導致身份暴露。

“厲害啊！”跟出來看情況的幾名玩家見狀不由發出感嘆。

欽佩不久便轉化成了憂心，歷南越厲害，意味着他的影子實力也就越強大。

好在就目前看，面前的歷南肯定是真人，不然他完全可以放任裴溫韋自生自滅，又或者說選擇救影子。

“唔……”清醒過來的溫時揉了揉淤青的腹部，他直起身的時候，歷南注意到運動服上有個用血畫的笑臉圖案。

溫時解釋說：“我還沒喪失理智時，專門畫下來表達感謝。”

他敢長時間使用菜刀，也是經過了多重考慮。有兩大公會的會長在，不至于拿不下自己，更何況他好歹占了個組隊名額，剛來就死，對歷南來說屬于資源浪費，所以對方出手救人的可能性很大。

說完，溫時彎腰撿起刀，在冷意徹底侵入大腦前，收進背包。

這東西過于生猛了，很難想象平行世界的自己是怎麽在使用的同時維持理智。

“卧槽。”

剛收好刀，不知又想到什麽，溫時喉頭一動，滾出來兩個字。

都以為他是在吐槽那把武器，實際溫時想起了游戲為數不多的善意提醒：本輪不建議平行世界的自己介入。

溫時一直以為是要過來支援的人本身有什麽問題，然而消失的影子、突然出現的翻版，無疑都在說明原因在副本設定。出租車司機提到進火車站就會丢影子，平行世界的自己恐怕也是一樣。

游戲根本不是在擔心他，是在擔心自己。

溫時仰着臉，嘴裏莫名冒出一句：“游戲其實也挺可憐的。”

幾名玩家一言難盡，險些再次懷疑對方的身份，好端端的，怎麽共情起了游戲？

溫時是認真的，玩家要守規則，游戲何嘗不是一樣。明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麽，卻不能直接幹預。

想到這裏，溫時心裏有點平衡了。

跟着幾人的步伐，作為今天最後一名登車的旅客，溫時終于進入了四車廂，渾身的血腥味讓空氣更加閉塞。他下意識先數人頭，現在加上自己，總共也才二十二人，死亡率有點恐怖。

新人是被直接傳送到火車上，他明顯感覺到少年進入後，受到的注視遠遠超過其他人。

“他很特別嗎？”新人小聲問前面的男子。

本來沒指望得到回答，沒想到對方點了點頭：“和你一樣的新人玩家，才下過兩三次本，很能搞事。”

可以說，有裴溫韋所在的副本困難等級忽上忽下，A+變S，S跌A+。

兩名新人對視一眼，找到了一絲安慰，至少說明新人沒有想象中的任人宰割。

“會長，快接近三十七度了。”

火車開了，繼續待在窗口不安全，小花過來彙報當前氣溫。

溫時還不知道氣溫的事情，小花便又對他再解釋了一遍，眼神十分複雜問：“你少年期，究竟多不是個東西？”

溫時絕對不承認這點，認為是背了一份平行世界自己的鍋。

“也許是因為那把菜刀，游戲把我列為危險分子。”

沒有等他們過多糾結這個問題，廣播響起：

“旅客朋友們，歡迎您乘坐K6666次列車，為保障您和其他客人的安全，本次列車行駛過程中，禁止吸煙、攜帶易燃易爆危險品。正值旅游旺季，乘客較多，請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財物，不要遺失。

最後祝您旅行愉快，一路平安！”

乘客較多？

望着前後兩端都空蕩蕩的車廂，有人頭皮發麻，明明只有他們一車廂的乘客。

上方金屬鐵皮脫漆泛黑，除了血和汗，臨近車廂還不時飄過來動物身上的臭味，之前光顧着在意影子的事情，現在再仔細觀察，別的車廂雖然沒有人，但行李架擺放了不少東西。背包、行李箱……有的床下塞着滿當當的尿素袋。

沒有人，卻處處充滿旅客待過的跡象。

一名女玩家想了想說：“會不會廣播提到的，是之前來這裏的游客？”

線索匮乏的情況下，誰也不能給出準确判斷。

溫時靠在梯子上，忽然看了一眼剛剛說話的那名女玩家，眸光暗了下。

廣播結束不久，系統提示音統一在玩家耳邊響起：

【支線任務：尋影

任務內容：無人注意到的時候，一名影子成功混入了你們當中。嘻嘻，請在三十分鐘內，努力找到它吧。

成功抹殺影子，氣溫下降三至五攝氏度哦！

溫馨提示，有關影子所在的線索，可以在旅客的行李物品中尋找。】

溫時：“嘻嘻容易被當做陰陽怪氣，要想表達誇張的興奮，哈哈或者桀桀更适合你。”

“……”

有人扶額，這人的性格多少有點問題，正常人誰會給游戲提語言建議？

仿佛沒有注意到那些掃過自己的怪異視線，溫時輕飄飄地笑了下：“活到老學到老，系統現在的播報提示，越來越人性化了呢。”

說者無意，聽到的人卻臉色鐵青。

有些事情看似理所當然，細想起來就很恐怖，游戲嚴謹無情，幾乎每一句話都暗藏死亡規則。按照這種行為邏輯，發布任務時它完全可以摒棄不必要的拟聲詞，但它卻沒有，就像……就像是在模仿人類。

暗藏住擔憂，玩家盡可能先将注意力放在任務上。

列車一共有十八節車廂，聚在一起翻找線索肯定來不及，這就注定了明知道分開會很危險，大家也只能分頭行事。

虞星洲掃了一圈當前玩家：“我和歷南單獨行動，剩下的兩兩自由組合，建議找實力相近的。”

衆人一致通過這種分配方式，強者不怕被偷襲，其他兩兩一組，一個出事了，另一個就是最大嫌疑人。最重要的是，這樣可以分成十二組，确保鄰近車廂都有人，有情況喊一聲很快會得到支援。

新人這會兒成了香饽饽，對比一般玩家，他們沒什麽攻擊力，帶着更安全。

錢來也主動找溫時組隊，雖然後來的出場方式很吓人，但至少被驗證過不是影子。

二十二名玩家，很快各自組合好，大家用手機互相保存了聯系方式。發現有社交軟件，賬號還是自動登錄，索性又拉了一個群。

溫時：“我們代表光明，群名就叫向日葵吧。”

“……”那你是什麽，陽光男孩嗎？

按照分配到的車廂，衆人各自進行搜查。

溫時他們分到的是八號車廂。

錢來也是個話痨，邊走邊說：“這號吉利，就像k6666可比k9999順很多，勝利肯定屬于我們。”

“先有光，後有影，而數字順序是先六後九，”溫時面不改色取下一個背包。

所以玩家肯定要坐數字小的列車。

錢來也語塞：“怪不得快要發車時，你直接沖着這列跑來，壓根沒去按照游戲的提示找彩旗。”

“啊！”

“我去！”

差不多同時兩道叫聲傳來，一個是07車廂，另外一個09車廂。

07車廂的玩家離他們很近，那兩人是在公共區域打開了洗手間，一具屍體倒了出來，09號車廂的是在打開一個手提袋時，夾層鑽出來一條雙頭蛇。

就目前看，誰都不需要幫忙。

溫時繼續手頭的動作，粗暴地把背包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錢來也拿着個鐵盤站在一邊做保護，09號車廂玩家的經歷顯示，開包和開盲盒一樣，有的裏面只會釋放災難。

溫時運氣向來不錯，背包裏沒有蛇鼠蟲蟻，把東西原裝回去時，他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轉而掏出手機準備群發消息。

凄厲的慘叫突然隔着悶熱的空氣傳過來。

這次絕非是簡單的受驚，只有出現特別危急的狀況時，才會發出這樣絕望的叫喊。

溫時和錢來也循着聲音跑過去，最終在10號車廂看到了倒地瘋狂吐血的玩家，旁邊的新人拼命解釋：“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怎麽就……”

“讓開！”溫時沖過去，推開同樣剛跑過來占着道的人，一把拽起吐血的玩家，厲聲道：“不管你拿了什麽，立刻放回去！”

玩家的眼珠中映照着溫時的倒影，從那一張一合的嘴巴中，好像明白了什麽，拼盡最後的力氣，把口袋裏的糖果塞進了書包側面。

那仿佛從五髒六腑噴出來的血液終于斷流。

錢來也看着這一幕，忽然想起了廣播提示裏的一句話：請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財物。

他們翻找別人的行李，是打規則的擦邊球，再不告而取，很可能會被徹底歸為小偷。

老玩家的生存經驗是把雙刃劍，這名吐血的玩家看到有酸梅糖，下意識拿了一枚。現在天氣悶熱，酸梅糖解渴還能輕微消暑，糖分亦能稍稍補充身體流失的能量，玩家本能性地塞進了自己兜裏。

誰能想到會這麽致命。

“不用客氣，”不等吐血玩家道謝，溫時站起身，“記得轉我一百積分。”

玩家先顫顫巍巍服用藥劑。

溫時：“現結，謝謝。”

一百積分買條命不虧，但被這麽催，玩家心裏莫名生出些不悅，“游戲把積分凍結了，不能轉賬，還有使用限額，等回去我一定轉你。”

溫時站在一邊群發完兩條注意事項，轉身往原車廂的位置走。

玩家見狀差點又吐了口血，既然決定免費把消息分享給大家，還非要額外收自己一筆，忍不住嘀咕一句：“一百積分買斷人情，真虧他做得出來。”

新人表情一言難盡：“你都這樣了，他要你的人情，用處也不大吧。”

玩家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想把這張嘴縫上！

溫時沒有直接回08號車廂，路過洗手間時，不知為何對地上的屍體生出興趣。

這是一個約莫五六歲的鬼童，眼睛瞪得只剩下眼白，青紫的肌肉扭曲，整個五官都錯位了，似乎死前受到了很大的驚吓。

鬼童死亡多時，肯定不是玩家下得手，游戲更不會讓怪物開局互相殘殺。溫時眯了眯眼，懷疑是平行世界的自己幹的，只是不明白如果對方在這列車上，為什麽不出來見面。

錢來也和溫時不在一個頻道，想得是另一件事：“你懷疑剛那名吐血的玩家是影子？”

溫時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廣播都提醒過，他還拿東西，未免太蠢了。”

本以為是個障眼法，對方拿走的其實是線索，所以溫時專門索要一百積分，想看看那人的反應。

“沒想到他還真就那麽蠢。”說着露出費解的神情，

為了一百積分，在那裏肉眼可見的不高興，想想都讓人無語。

相鄰車廂的貨架上，放着一個蟒蛇皮紋路的行李箱。這裏原來是鬼童藏身等着獵物送上門的地方，不幸被反狩獵了，連老巢也被奪了去。

行李箱沒有嚴絲合縫地拉好，此刻一雙眼睛正在透過微小的縫隙，悄悄窺視着不遠處溫時的一舉一動。

好孩子，一看就是好孩子！

身板端正，家教氣質絕對一流，脖子上有紋身貼，孩子的個性沒有埋沒，袖子挽得很高，拉鏈沒有全拉，這說明什麽！不拘小節啊。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棒的孩子！

箱子裏的人欣慰地抹去眼角的淚花，随後動了動手指，行李箱自動朝前又挪了幾寸，方便進一步地密切關注。

正在搜索07號車廂的兩名玩家，因為在周圍連續開出了好幾只怪物，放棄接近廁所區域，目前在另一端搜索，壓根沒注意到後方行李箱的異常。

錢來也沒光讓溫時一個人搜東西，主動換着來開盲盒，他是個很相信玄學的人，聽着相鄰車廂不時傳來的叫聲，分外慶幸道：“我們到現在一個髒東西都沒開出來。”

溫時突然猛地回過頭。

錢來被吓了一跳，抄起垃圾盤左右環顧，結果什麽危險都沒瞧見，有些茫然問：“怎麽了嗎？”

溫時皺眉：“總感覺有人在看我。”

擁有游屍和變身體後，他的第六感不是一般的強。

錢來也是沒感覺到什麽，但很上心，習慣性要拿出探鬼儀器，沒想到這東西也提示禁用。

“要回頭再搜搜嗎？”他問。

溫時搖頭。

使用那把菜刀的後遺症很大，他到現在身體的協調性還沒有完全恢複，速度、力氣都大不如前。

正說着，手觸碰到一個罐頭，很輕。

見溫時要直接打開，錢來也提醒說：“財物……”

溫時直接單手拉開了拉環：“廣播強調的是遺失，破壞沒有關系。”

擔心噴出有毒氣體，兩人臉都是側向一方。

什麽都沒鑽出來，溫時往外倒了倒，掉出一個皺巴巴的紙團。

【你發現了夕陽紅旅行社的宣傳單。】

宣傳單頁上的內容和游戲提供的故事背景差不多，說要幫成功人士找回初心，背面有一行幹涸的血字：注意車上不屬于旅客的物品，猜猜它的來源。

溫時看了下手機，已經過去了十三分鐘，任務時間差不多過去了一半。

向日葵群聊裏，有人在詢問有沒有發現線索。

三名玩家上傳了照片，一個是歷南發的，線索印在了桶裝方便面的盒子上：影子選擇了一種取巧的方式。

剩下兩條，一條和他們發現的線索重複，另一條顯示：影子是個左撇子。

游戲的線索都是根據實際情況發放，二十二名玩家中，有十八名都是左撇子。

溫時失笑：“看來這次入孤本玩家的甄選條件，其中之一是左撇子。”

手機再次震動，又有玩家發現了宣傳單的線索。

越是重複性高的線索，越是沒價值。

錢來也本來沒放在心上，但看溫時點擊放大看了許久，反射性也跟着重視起來：“不屬于旅客的物品有很多，床鋪，暖瓶，垃圾桶……水龍頭的水都算。”

還沒等他細數完，不經意間對上溫時一言難盡的眼神，“呃”了一下。

錢來也對這個眼神很熟悉，他有個小侄子，每當對方做不出十以內的加減法時，他也是這麽無語的樣子。

溫時嘆了口氣：“正确答案你早就說出來了。”

後方暗中觀察的行李箱，裏面的人拼命點頭，聰明通透，還不用言語譏諷別人，只用眼神。

多麽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箱內人拼命捂着噗通跳的胸口，緊接着又捂住嘴巴，就差沒把乖孫兩個字叫出口。

向日葵群裏有人忽然發了語音：“快來15號這邊的廁所！”

那邊似乎還伴随着什麽劇烈的撞擊聲。

錢來也：“去嗎？”

他倒不怕有詐，是擔心時間不夠用。

溫時好像并不奇怪這時候會發生動靜，笑眯眯道：“去，當然去。”

兩人離得有點遠，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不少玩家到了，小花人沒到聲音先飄了過來：“我可是從最前頭走過來的，要是鬧烏龍，你嫌疑就大了。”

發消息的玩家正用身體頂着門，門板被裏面的東西撞得砰砰響：“快，快來。”

溫時看了下過來的玩家，還少好幾個。

小花知道他在想什麽，說：“都聚起來很浪費時間，虞會長和幾個靠近車頭的玩家，留下繼續在找線索。”

語畢瞥向頂門的玩家：“裏面什麽情況？”

“放我出去。”玩家還沒回答，廁所裏先傳來求救聲。

衆人面面相觑，本以為是什麽難對付的怪物，沒想到是個人。

“是影子！”頂門的玩家說起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從她一直特主動開箱翻行李我就覺得不對勁，結果被我抓到她想要偷偷毀壞線索。”

小花皺眉：“說清楚點，什麽線索？”

“我也不知道，她手機正好掉到我腳邊，我低頭假裝幫忙撿，就看到她鬼鬼祟祟用指甲在劃拉什麽。”

有礙于玩家不能自相殘殺的規定，玩家心中還是有幾分不确定，就先把人鎖進廁所了。

“他胡說！”廁所裏的女玩家哭腔都要出來了。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歷南說：“大家都在，先把人放出來吧。”

作為第一公會的會長，他說話還是很有權威性，頂門的玩家退後了兩步，裏面的女玩家由于慣性，差點一頭栽倒。

溫時順手扶了一把。

田姝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有問題的是他！”

歷南檢查了背包，其中一個食品袋上的日期被劃壞了。

田姝主動展示自己的指甲，完好無損，“再說打得碼哪裏是指甲能輕易弄壞的。”

頂門的玩家冷笑：“意思是我在冤枉你？圖什麽？”

田姝張了張嘴，最後憋出一句：“賊喊捉賊。”

“他确實沒有理由冤枉你。”在場一名玩家開口。

一個食品袋日期，即便不毀也未必能看出端倪，專門拿來栽贓人，着實說不過去。對影子而言，現在這個時候越低調越好。

在他說完後，又有人望着田姝開口：“裴溫韋上車時，大家都在嫌棄血腥味屏息，只有你深吸了一口氣。”

田姝氣得發抖：“疑人偷斧的故事聽過沒？都是你們的心理作用。”

對方給了她一個白眼：“錯不了，人深吸氣的時候，膈肌是收縮的，你當時胸都顯大了不少。”

“……”

辯解的越多，漏洞反而越多。田姝冷笑：“行，你們要覺得我是影子，那就動手啊。”

沒有人主動，萬一殺錯了，那就是自殺。

被她的态度激起火來，頂門玩家目中閃過戾氣：“想辦法把她活着送到車外面。”

上不了火車，遲早是死路一條。

田姝聞言嚣張的氣焰頓時弱了一半，神情中有了絲畏懼。

在衆人開始商讨如何把她丢到車外還能留口氣前，歷南忽然看向溫時：“你怎麽想？”

溫時知道對方多半在測試那個組隊名額花費得值不值，微笑着說：“當然是選擇相信她了。”

此話一出，除了小花等少數玩家面色不變，其餘在場玩家瞳孔全都微微一縮。

頂門的玩家急道：“她真的……”

“她真的不是影子。”溫時打斷道：“敢打入大本營，上這班車的影子，絕對是有勇有謀、才華橫溢……”

說了一串形容詞後，拍拍胸口：“比如我的影子。”

完美繼承了原主的優勢。

這份自戀讓人無言以對，但又不得不說很有道理。

頂門玩家皺眉，“如果她不是影子，為什麽要故意做出可疑行為？”

溫時沒有回答，徑直走到田姝面前，幫她把散亂的發絲捋到耳後：“讓你受驚了。”

溫柔的語氣，親善的動作，竟讓當事人覺得渾身一冷，小心翼翼問：“你真的……不會把我丢去火車外面？”

溫時笑了，把寫有血字的宣傳單塞到她手裏，回答了先前玩家的問題：“她這麽做，自然是擔心身份被人發現，越早行動越好。”

那名玩家緊皺眉頭。

“其他線索都明确寫明影子XXX，只有一條是統一寫在旅行社宣傳單上的。”

玩家陡然間意識到了什麽，當場出了一身冷汗。

宣傳單上說注意不屬于旅客的物品，還要猜來源，重複發放的線索看似毫無價值，就像是游戲早就公布的一條信息：玩家需要坐上有彩旗的車。

他喉頭一動，緩緩吐出兩個字：“彩旗。”

而會放置彩旗的人只有一個。

“指引游客登上正确的班次，是導游的本職。”少年時期的桃花眼自帶清澈，溫時笑了笑：“丢了你，誰來帶隊呢？導游小姐。”

話音落下的剎那，不少玩家猛地朝田姝看去。

一般情況下，導游不會陪着坐火車，但這趟行程明顯不一般，三十名旅客全部是從同一站同時出發。游戲強調找影子，讓他們根本忘了還有導游的存在。

呼吸停滞了幾秒，田姝虛弱地笑了笑：“什麽導游？”

“旅行都要簽訂旅游合同，讓我猜猜，合同裏是不是有不能傷害導游的規定？假裝影子，誘導旅客傷害你，前一波的旅客應該就是這麽遭殃的……”和滿面的笑容不同，少年眼神冷得可怕，三個字幾乎是貼着對方的耳邊劃過：“真、會、玩。”

田姝臉色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