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安靜地躺在床上,喉嚨裏似乎還有血的腥味,全身都酸軟,就連動動手指頭那麽細微的動作都很困難,耳邊仿佛還能聽見米諾沙啞的聲音,我無力地眨眨眼睛,輕輕舒了口氣。

那天的我失控了,後來到底是怎樣我已經記不起了,我只記得我狠狠地咬住了米諾,咬裂他嫩白的脖子,他的動脈,我嘗到他的血的味道,那種感覺讓我很憤怒,從來沒有過的憤怒。

米諾該死,一想到妹妹曾經被他所折磨,我的心就很痛很痛,可是,現在的我,為什麽還是那麽難過?

房間門被敲響,我動動唇,嗓子卻因太幹澀而發不出聲音,沒一會兒,房間的門被推開,淩昊天走了進來,見我睜着眼看住他,他微微笑着走到我的床邊。

“醒了?”淩昊天邊說着邊在我的床邊坐下,俯身将我扶了起身,讓我側靠在床頭,“喝點水?看你的唇幹的……”他說着,憐惜地用手指撫了撫我因幹燥而粗劣的唇,然後拿起早就放在床頭的杯子遞到我的嘴邊,杯子裏面還插着一根粉色的吸管。

我大概真是渴了,一口氣就吸了半杯子的溫水,緩緩神,才說:“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這麽久了……”我喃喃自語,眼睛有些出神,昨日的種種,就似發了場夢。

“讓你受累了。”淩昊天将杯子放回原處,輕輕執起我的手。

我搖搖頭,“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米諾的?”

“弘在我面前自殺的時候。”

“弘……他死了?”

淩昊天點點頭,“他不肯說誰指使他來殺你,最後自己咬斷舌頭,因流血過多而死亡。”

“弘死了……和米諾有什麽關系?”我繼續追問。

“弘跟了我很多年,他不會背叛我,除非有什麽使得他迷惑,他在這世上沒什麽親人,要說牽挂應該是沒有,那樣一個人,又怎麽會做出這麽瘋狂的事呢?後來我在他的房間找到一條白色的領帶,還是新的,估計是一份禮物,還是一份沒送出去的禮物,弘平日只待在這裏,哪有什麽場合可以打領帶,而白色的領帶,除了米諾,又有誰有這樣的嗜愛白色?”

我微微怔了怔,“其實喜歡白色的是靖才對……”

淩昊天點點頭,“的确,靖喜歡白色,我也喜歡白色,所以我喜歡靖穿上白色的衣裙,而米諾,似乎是冥冥中迎合我,我早就忘記米諾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白色的……”

我擡眼,看見淩昊天眼中劃過一抹淺淺的憂傷,我不清楚米諾在他的生命裏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但米諾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太愛淩昊天,如果靖不是帶着心機來接近淩昊天,他或者會放手,或者不會将自己逼到死地……

淩昊天該是最難過的,米諾沒有背叛他,他只是被妒忌繞迷了心,他其實是很愛很愛淩昊天的吧?比任何人都忠心……

我的手不知不覺地伸向淩昊天的臉側,這幾天,他也累了,下巴長出了些灰青色的胡碴,眼神也有些憔悴,我的手指輕輕觸到他的右臉,我只是想摸一下,而他,濃黑的睫卻不由地抖了抖,我愣住,慌張地收回了手。

安懿,你在做什麽?

我別過臉,默不作聲。

“樂正一直在外面等你,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輕輕一顫,轉臉,詫異地看着淩昊天。

“他要我轉告你,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你會不會跟他?”

我垂下眼。

其實在淩昊天要我去參加那個宴會之前我就知道,淩昊天在賭。他在我的白色衣裙的拉鏈扣子上裝了一個跟蹤器,所以他才會那麽快找到我的下落。只是樂正,我不知道淩昊天在打什麽主義。

“米諾已經用你的安全來和樂正換回了我地盤上的生意,而現在,樂正願意用他所有的股份來換走你,安懿,我想知道你怎麽想?”淩昊天淡淡地問着,一雙眸子也是淡然的,我看着他沒有表情的臉,心裏忽然涼了一截。

“讓我見見樂正。”

淩昊天應了我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

再次待到房間門被推開時,走進來的人是樂正。

簡單的衣服松垮地套在了他的身上,頭發蓬亂,神色憔悴,眉角間多了幾分滄桑,眼前這個樂正,就似我一年以前所認識的樂正一樣,不那麽邪魅如惡魔,不那麽帥氣得不可一世。

“我回到了原點,你還會像從前一樣嗎?”他見我,迎頭就是這麽一句。

“什麽意思?”我挑挑眉。

“我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給了淩昊天,只想把你帶走,你會跟我走嗎?”樂正走到我的床前,真摯地凝望我。

他的一雙眼睛,不再張揚得高傲,黑黑的眸子裏注滿了溫情,讓我想起了我的第一次,在他懷裏,大汗淋漓的那一刻。

我垂下眼,默默地沉思了數秒,然後擡頭:“好。”

這一刻,淩昊天推開了房間的門,我毫無表情地看着他說:“米諾死了,我也沒什麽牽挂了,我要跟樂正走,他愛我。”

淩昊天的臉似乎有幾條神經輕輕抖動了一下,只是很短的一瞬,他揚揚嘴角,“我送送你們。”

隔着黑色的鐵門,我看見淩昊天一雙深邃的眼睛,眼睛裏面,有我看不懂的黑。

那天,天空黑沉沉,布滿了烏雲,空氣潮濕陰冷,就似我的心,再也暖不起來。

就這樣,我和樂正一起離開了淩昊天的住處,回到了我原來租住的小屋子裏。

樂正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東西,據說全部都轉到了淩昊天名下,這樣的贈予,是什麽樣的決心才可以做到?

所以我常常看着樂正,他的眼底,同樣是我看不懂的黑。

現在的樂正,在一間咖啡店裏當經理,工資當然不能和他以前的媲美,但也算不錯,他不讓我找工作,他說我的身體太弱,好好在家養着,等養好了給他生一個肥肥白白的兒子。

他将我租住的房子布置得很溫馨,換掉了我原來喜歡的深色窗簾和沙發套,他說我該明亮一點,這樣心情會好一點。

之後的每天,我開始學習等待,每天等待樂正下班歸來,我做飯洗衣打掃房子,日子也算不上差,但樂正說,他會再給我創造一個王國,我搖頭,這樣就好,對于我這樣的孤兒,家才是我最珍貴的財寶。

這天情人節,樂正用他上班幾個月積攢下來的錢買了一個小小的鑽石戒指。

“我知道這個戒指是小了一點,以後我會給你買一顆大的。”

我微微笑着,隔着桌子,桌子上是我精心烹調的美食,其實樂正真的很好,如果他肯再誠實一點。

我舉起身前的酒杯,然後也示意樂正舉起,他很高興,和我碰了碰杯。

“好久沒喝酒了,都快忘記自己是千杯不醉了。”我自嘲,看着樂正喝下一整杯酒,我笑笑:“我希望我所嫁的人是不會騙我的,雖然我知道你是誠心待我。”

樂正捧着戒指,眼睛默默沉了下來。

“我已經放棄了一切,難道還不夠嗎?”

我搖搖頭,“我不希望我永遠都被欺騙。”

“即使那是因為愛你?”

“即使那是因為愛我。”我點點頭,其實樂正,我想我愛過你,但已經是過去的事。

“安懿,我這樣掏心掏肺的還不夠嗎?就連最後的一層薄紙你都要捅破嗎?”樂正皺起眉頭,這幾個月,他頭一回對我發脾氣。

“樂正,你真的是樂正嗎?”我擡眼,質疑地凝視他,緩緩地說:“我只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別人都說我們長得太像很難分辨,但我們彼此都很清楚,我們哪裏不一樣,即使是胞生,我的耳垂是比妹妹的厚一點點,我右手的小指比妹妹的長一點點,我的身高比她高一厘米,我們之間的不一樣有很多很多,或者很細微,但咋一看,很難分辨。”

“你想說什麽?”樂正冷下聲。

“我想說,樂正,你究竟是誰?”

“這很重要嗎?”樂正反問。

我點點頭,又說:“又或者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就像你用你的所有給淩昊天來換我一樣,其實你怎麽這麽傻?我是獨立的,并不屬于淩昊天。”

樂正抿住唇,眼底盡是寒光,我知道他很生氣。

“什麽交易?”

“你告訴我你是誰,我就給你解藥。”

樂正看看那個空空的酒杯,“你下毒?”

我宛然笑道:“跟你學的。”

“你這個……”他還想發火,卻還沒站起來,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等等,我還沒說完。”我輕笑:“你越生氣這藥就會發作得越快。”

樂正擡起眼,“安懿,我愛你還不夠嗎?”

我憤怒地拍住桌子站了起來:“你愛我?是你将我妹妹送去地獄的,你覺得你這樣的愛我怎樣要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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