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之後的日子，我無所事事，某日在街上閑逛，居然碰到了雲姨，于是，我再一次踏進繁華的大門，開始了我真正沒有目标的生活。

對，沒有目标，不為報仇，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生存還有什麽意義，我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明白，路卡死前讓我看的那句話，我想不明白，樂正死的時候，我也想不明白，我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究竟有沒有溫度？

可是，樂正真的就這樣在我眼前死去，醫生說他是中毒，而中毒的時間，是在他回家之前，而我給他的那些迷藥成了催化劑，在短時間讓他的血液加速循環，最後導致毒素快速滲入五髒六腑，然後死亡。

這麽說來，有人給樂正下毒？

而我，無形中成了間接的殺人兇手。

我不知道樂正在回家之前見過些什麽人，從他工作的地方調出來的監控視頻也沒看見他和什麽人有過接觸，于是乎，這案子就這麽擱着了。

我這個間接殺人兇手呢……日子卻越來越糟糕，在樂正沒有離開我之前，我不覺得自己有多麽在意他，而在他意外死亡之後，我忽然覺得我是個很蠢很蠢的女人，我的心裏始終有個結，正如妹妹，其實妹妹也是被間接逼死的，她要自殺，是別人無法阻攔的事，而我，偏偏将所有的都歸于給別人身上，直到樂正死後，我才明白，是我太傻，是妹妹執意離開我，是我執意要報仇，一個圈轉完，又一個圈，結果我什麽都沒得到……

杯中的酒又被我一飲而盡，我很豪爽地擦擦唇邊的酒液，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坐在我身旁的男人使勁地叫好，大手在我的大腿上摸來摸去，而我，已經沒什麽感覺，這具身體，似乎很習慣這樣的接觸了。

“安安，跟我出臺，想要什麽，說，恩？”男人湊在我耳邊，酒氣撲鼻而來。

我用手輕輕抵在他的胸前，“哎喲，這酒還沒喝夠呢……回頭雲姨又該說我沒侍侯好了……”我推脫着，已經習慣被客人這樣的邀請，說着，又舉起酒杯，“來，再喝一杯，再喝一杯嘛……”

男人聽着我嬌嗲的話，高興地喝下酒，沒多會兒，倒在旁邊乎乎睡起來，周圍還有幾個人開始起哄，我借故去洗手間溜出包房。

現在我喝酒比以前更加兇，經常喝到吐，不是因為醉，是因為胃已經裝不下了，反反複複地喝了吐，吐了喝，我依舊面不改色。

繁華的生意還如從前那般紅火，雲姨天天笑得見牙不見眼，左一聲老板右一聲帥哥，一整晚都似花蝴蝶一樣亂飛，而我更是短時間內被雲姨推來推去，一晚下來，我自己都眼花，錢包倒是越來越厚，可身體卻是越來越差。

這晚淩晨，我打着相熟的出租車回到我的住處，車子一路颠簸，弄得我的胃很難受，一下車我就彎腰俯身在馬路邊吐了起來，正吐得暈頭轉向時，一只大手拍了拍我的後背，我警惕地一縮，身子居然被人扶住，我狼狽地擦擦唇邊的髒東西，轉臉一看，居然是淩昊天。

“好……”我吃吃地笑開，沖他輕輕擺擺手，“這麽晚啊……”

“你醉了。”淩昊天不知從那裏變出了張紙，幫我擦着嘴角。

“胡說，我是千杯不醉。”我甩開他的手，然後轉身向着我的住處方向走。

“安懿……”

淩昊天從背後叫着我的名字。

我站住，沒動，也沒想過要轉身。

“樂正的事我好難過。”

我站着，還是沒動。

知道就知道吧，還能改變什麽嗎？

為了找到逼死妹妹的兇手，我已經讓多少人間接死去了？

其中還有或許這輩子再也找不到那麽愛我的人，樂正岩。

我還能怎麽樣？繼續報仇？再為樂正找出兇手？

“跟我回去吧？我想好好照顧你。”

我聳聳肩，右手舉起，“謝謝了，我很好，還不需要照顧。”

說罷，我踉跄地踩着高跟鞋走向我的住處。

樂正的死，我并不特別難過，卻是特別的失落，我常常在黑夜裏問自己，我有否後悔過？為了妹妹？我還能做出什麽樣的事？

樂正是愛我的，而我，并不是不愛樂正的，可這其中，夾雜的仇恨，我怎麽也拿捏不好。

黑夜裏，我輕輕碰觸着手腕上的小圓球，妹妹，現在只有你陪着我，這個世界，還有什麽值得我去留戀的嗎？

我現在活着，卻活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還有什麽意思嗎？

樂正死了，可我夜夜做夢都會見到他，每天一睜眼我就害怕，這間屋子，有太多他的影子，在那一段不長的日子裏，他為我一點點收拾屋子，一點點布置，他帥氣的臉上有着從來不曾有過的平靜，我很想知道他是否內疚，所以待我這般讨好，以至于現在，我在黑夜裏不敢開燈，只怕見到屋子裏的一切都有他的影子。

那晚，我哭了很久很久，然後在迷糊中沉沉睡去。

日子一天天地過着，我沒日沒夜地混着，偶爾會在繁華見到淩昊天，我點頭微笑，然後揚長而去，我和他，本來就不應該再有什麽交集，我依舊放縱着自己，誰也管不了。

可偏偏，淩昊天插上一腳。

那天，一個客人喝多了，非要帶我出臺，我不肯去，在走廊拉拉扯扯，結果惹怒了客人，被煽了兩巴掌，我的臉上火辣辣的，大腦有些迷糊，我心想這下可完了，雲姨又不知在哪裏，正委屈着沒辦法的時候，淩昊天帶着幾個黑衣保镖圍了上來，那對我動粗的客人三兩下就被黑衣保镖弄到一邊求饒，而我則很誇張地被淩昊天抱住，直接上了頂層他專用的房間。

一進房間，我被他直接拉進浴室，他将水扭熱，對着我就沖，我尖叫地縮在角落，他沒理會我，上來就将我身上的剛剛遮住重要部位的薄布扯爛，我急了，沖着他就罵。

“安懿，我答應過你，幫你找到殺安靖的兇手，現在樂正死了，還不夠嗎？”淩昊天狠狠地說着，将手上的淋浴器往地上一摔，水花四濺。

我被他這句話怔住，木木地站在角落，半晌，我才擡起眼，“樂正……是你殺的？”

淩昊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我咬住牙，“他已經将一切都給了你，你卻……”

“我答應過你的……我只是在履行我的承諾。”

水聲嘩啦啦地流着，浴室的鏡子被水蒸汽蒙上一層，我啞然，該說什麽？

身子無力，腿一軟，也就慢慢坐在浴室的地面。

樂正曾經問過我，如果他幫我找到兇手，我是否願意留在他身邊，兇手是誰？僅僅只有他嗎？還有眼前這個我妹妹很愛很愛的男人？

妹妹說她身上被注射了愛滋病病毒，她還懷了孩子，所以她沒得選擇了。

換了是我，我或許也沒得選擇了，無論選哪一條路，都是死。

“安懿……”淩昊天的聲音緩了下來，慢慢地向我走來。

我縮着身子，沒動。

“安懿……”他說着，伸手過來撥了撥我額前的濕發，“來……把衣服換下來，不然會感冒的。”

我順從地任由他拉着走出浴室，他幫我将衣服脫下，慢慢擦幹身子，拿了一條雪白的大毛巾将我圍住，然後抱着我到床上躺着。

由始至終，我都沒有表情，我不知還該說些什麽，一切一切，在此刻在我腦裏緩緩流過。

淩昊天隔着毛巾摟住我，慢慢撥着我的濕發，“其實第一晚，我就知道，你不是靖。”

“在你叫我昊天的時候，我就知道，靖只會叫我淩。”

我慢慢地收緊瞳孔，原來他早就知道……

“我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搞清楚自己的感覺，我也曾害怕過，一樣的面孔一樣的身子，我怎麽會不混亂呢？可是你和靖不一樣，很不一樣，你的身上，有着一份孤傲，看着外表很堅強，其實你比任何人都需要小心呵護，你比靖敏感，你比靖更需要別人的愛，安懿……我想……我愛你……”

我乖巧地任由淩昊天抱着我，樂正死了，是因為我曾經的執着，淩昊天在履行他對我的諾言，而我呢？

淩昊天的頭埋在我的肩頭，下巴輕輕蹭着我的皮膚，柔軟的唇輕輕啄着，我合上眼，這個我妹妹很愛很愛的男人，現在他說愛上了我，可我呢？我的心早就在樂正死的那一刻被帶走了，沒有了心，我該怎麽去愛？

淩昊天的手很溫暖，慢慢扯開裹住我身體的毛巾，大手在我身上輕輕撫摩着，我沒反抗，很順從地随着他，他低頭吻住我的唇，深深地，纏綿地，我始終閉着目，我在想，如果樂正沒有死，我會不會愛上淩昊天？

身體開始有反應，我微弓着身子，嗓子幹渴地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音。

我伸手摟住淩昊天的脖子，心裏突然痛得很厲害，我仰着頭，很想哭。

淩晨時分，我翻身下床走到浴室，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莫名地很想笑，于是我拿起鏡子前面一個玻璃杯，再拿一條毛巾包住，然後使勁往牆上一砸。

十分鐘後，我又回到床上，在淩昊天身邊輕輕躺下。

“怎麽了？睡不着？”淩昊天摟住我，在我耳邊呢喃着。

我搖搖頭，縮在他懷裏，緊緊地摟住他。

其實我一點都不困，我聽着淩昊天的呼吸聲又逐漸變得均勻，我輕輕翻翻身，他的手也無力地松開。

我閉上雙目，摸出一塊碎玻璃片，咬住牙，用力地在手腕上劃了下去，然後我又躺好，我能清楚感覺到手腕上的傷口在流血，這一刻，我終于明白，我愛的是樂正。

可是樂正，你在哪裏？我很想你。

手腕上的血慢慢滲開，我身下的床單已經被染濕了。

樂正，我愛你，可是我該怎麽才能讓你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