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皇子難伺候

“喂!袍子沒壞,只是有點髒,洗洗就好了!”秦貞不知他為什麽着急,不就是泡了水嗎?用得着哭?

“洗什麽?全化了!”小侍心痛,仿佛自己的命快沒了,“你們知不知道,這袍子裏有安童丞相給四殿下寫的文章,現在全沒了!”他展開袍子內側,裏邊花花的一團一團墨污。

“文章怎麽在袍子裏?”珊丹問。

“你別急,慢慢說。”秦貞給他搬來矮凳。

小侍哪還有心情坐,捶胸頓足,“合汗今日考問衆皇子學問,我們四殿下平時哪讀過書,安童丞相為他寫了篇策對文章作應付,四殿下貪玩,也不去背,臨到今日只好将文章抄在袍子裏。殿下與人賽馬,濺起污泥髒了袍子,旁人催殿下更衣,殿下順手便脫,送走後才想起洗不得的,立刻命小的來追!還是來晚一步!”小侍抱着袍子哭,濕袍子沾得他滿臉是水。

秦貞做了多年奴婢,知道厲害,就算不是自己的錯,主人發脾氣,定會遷怒。這小侍可憐,回去定要挨頓打。她突然想起來,“珊丹,我記得昨天我們洗了件與這樣式差不多的袍子,應該已吹幹,把它找來吧!”

珊丹不明她要做什麽,記得是有這麽件相似的,既然秦貞想要,她去找就是。

“找來一模一樣的也沒用!四殿下要的是裏邊的文章,不是衣服。要是合汗提問,殿下答不上話,我們都完了!”小侍哭喪着臉,五官快要愁掉到地上。

秦貞左右張望,那些女奴時不時地偷偷望向他們,在看熱鬧呢!“你別聲張!我在想辦法!”她提醒小侍別鬧大了,四皇子真要在合汗面前出了醜,別說這個小侍,她與珊丹都得遭殃,幫他也是幫自己。

珊丹找來那件類似的袍子,一比較,果然差不多。“四殿下不會注意上邊的紋飾不同,外觀可以混過去,但裏邊的文章呢?”珊丹問。

“安童丞相的文章獨一無二,難道再求丞相寫一遍?”小侍不敢,“我們下人辦砸了事,哪敢再求主人。而且若告訴丞相,丞相便會知曉四殿下偷懶,以後四殿下責問起來只會更怒!”

秦貞重嘆,“哎!就算丞相肯再寫,到哪兒去找他,來不及了!要是他生氣,不寫了呢?如今只能去廣文閣抄些文章在上面,只求有字,把眼前這關混過去,剩下的以後再說!我去廣文閣,你們在這兒好好看着那些女人,以免她們使壞,落井下石!”秦貞說完,捧了衣服奔出浣衣局。

廣文閣是個藏書的地方,以前秦貞只是送衣服時經過那裏,從未進去過。急急踢開門,裏邊層層疊疊的書架讓她眼前一震,呆了眨眼間。現在不是發呆時候,将袍子鋪上書桌,立刻找書來抄。

書到處都是,随手抽了本,也不知上面寫的什麽。她自小被擄來北國,為奴為婢,未受教育,大字不識一個,寫字更不會了,但今天不會也得會。桌上正好有文房四寶,硯裏居然有磨好的墨,秦貞大喜,天助她也。提筆沾墨,翻書抄文,一筆筆照着字形描,像畫畫一般。才寫幾筆,立刻感覺不對,擡頭見着廣文閣裏還有個人,正看着她。

那人漢家書生打扮,二十出頭,端方儒雅。

秦貞尴尬,指了手中毛筆,問:“你的?借我用用,可以嗎?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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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便。”他走過來,看了秦貞手邊的書和桌上的袍子,“姑娘寫什麽?似要在袍內寫字?這袍子有些眼熟。”

秦貞不知該怎麽答,忽然有了主意,緊拉住書生,“兄臺,看你就是讀書寫字的人,幫個忙,你大筆一揮,救好幾條人命!”說着,把筆塞給書生。

書生被驚住,忙問:“怎麽回事?姑娘你說來聽聽!”

無論如何都要求到他幫忙,反正自己賤命一條,見誰都跪,也不多跪他一人,秦貞立刻給書生跪下,“只要兄臺肯答應!對兄臺來說是舉手之勞,對奴婢來說性命攸關!”

“姑娘快起來!”書生扶起她,“什麽事會與性命扯上關系?只要是我能幫的,定會相助!”

“都是四殿下惹出的事!”秦貞将四皇子作弊詳情一一告知。

書後聽後輕嘆,“這個那木罕,平時叫他多讀書,他從未聽過……算了!姑娘,這個忙我定會幫你。”

秦貞連謝,讓出書桌。

書生看了她選的書,笑道:“姑娘病急亂投醫,選的竟是古藥方的集子,你要把藥方抄給老四?”

秦貞根本不識字,哪知道是什麽書,尴尬笑了,“奴婢沒讀過書,不認識的。”

書生依舊笑,不過不是嘲笑,反有些敬佩,“姑娘不識字,卻敢挑抄寫的重任,到是很有勇氣。”

“我們那兒的人都不識字,我不來誰來?都是做下人的,相互幫忙日子才好過。而且四殿下怪罪下來,我也脫不了幹系。”

“那木罕怪不了你們的,他要是在殿上一問三不知,就算陛下不治他,安童丞相也不饒他,哪有空閑找你們麻煩。要是傳出去,他在袍子裏夾抄作弊,那更慘……”

書生邊說邊寫,不一會兒,袍子上出了大片文字。秦貞左看右看,越看越奇,她雖不識字,卻也看得出,書生寫的不是漢字。“你寫的什麽文?”她問。

“蒙古文。”書生答,“那木罕粗通漢文,滿篇漢字他看不懂的,更何況要在大殿上偷視,還不難為死他?所以寫蒙古文吧!”

秦貞傾佩,“你還會蒙古文,太厲害了!你寫的什麽?”沒見他抄書,應是自己作的文章。

“随意寫的策對。眼下用兵雖在南方,但宋國并非最棘手的對手,真正心腹大患還在西北,海都蠢蠢欲動,這才是威脅到整個帝國的力量。只要那木罕這麽照着對陛下說,就算不受贊揚,也至少能合陛下心意。他受了賞,更不會找你們麻煩了,只怕還有獎賞。”

秦貞不求獎賞,不受罰就滿足了。書生寫完文,時候已不早,珊丹與小侍還等着的,秦貞卷了袍子,告別書生就往回趕。

小侍已等得焦急,接過秦貞送回的袍子,立刻回去複命。

“連句謝也不說!”珊丹看着跑遠的小侍埋怨。

“沒事,說不定以後我們還會求他幫忙,到時叫他還人情不遲。”秦貞忙了大半天,跑得腿痛,坐上矮凳休息。

洗衣場內的人已散了,就剩她們倆。

“你不會亂寫的吧?那個皇子恐怕還會來找麻煩!”珊丹擔心。

秦貞擺手,“不會!不是我寫的!有人幫忙!”

“誰啊?”

“是……”秦貞這才想起她忘了問書生姓名。

待她奔回廣文閣,書閣大門已鎖,早無人了。

過了一日,局使老太婆一改往日面孔,猶如春風拂面,喜笑顏開地對正在洗衣的女奴們喊:“來了來了!你們都精神點!貴人就快到了!”

“什麽貴人啊?”女奴問。也都嘻嘻哈哈笑起來。

“是四殿下!”局使抖着手絹說,“四殿下就快到我們浣衣局來了!”

女奴們發出尖叫,驚喜得歡天喜地。唯有秦貞和珊丹不敢高興,四皇子該不會昨日問答沒對上,今日來問罪了?

也有女奴問,四皇子為什麽而來。

局使喜答:“昨日我送了四殿下的袍子來洗,四殿下說洗得好,要獎賞浣衣局。今日不就親自來了嗎!”

衆女奴又是尖叫,這種好事也會輪到她們。秦貞、珊丹也放下了心。

院外通傳“四殿下到”。浣衣局衆人立刻肅靜,站立迎接。

四皇子那木罕,合汗忽必烈的第四子,也是與正妻察必皇後所生的幼子,蒙古傳統意義上的“守竈之子”,即家業繼承人。

局使率衆人向那木罕行禮。

“昨日為我洗衣的是誰?”年輕皇子問。

秦貞擡頭看,臺階上站着位年近二十的青年,乳白色袍子正是昨天她換去的那件。

珊丹以胳膊肘碰她,要她答應。秦貞害羞猶豫,這麽快答應,是不是有點讓人覺得太邀功?

“是奴婢。”女奴中突然有人答。

秦貞與珊丹都驚住,說話的不是她們。看見有人走出,在那木罕面前跪下,這個人是陶子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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