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永遠難相愛
屋裏的人都不回話,神色遮掩,那木罕掃過他們,衣着整齊,應沒幹不正經的事,但大白天躲在這個角落,還鎖上房門,也決不會發生好事。
“你來幹什麽?”珊丹不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過去。
“來找你。你們在做什麽?”他們似圍着桌子,那木罕幾步過去看桌上有什麽,但除了桌角的油燈,桌上什麽也沒有。他疑心更重。
“出去。”珊丹命令。
“你叫我出去?”
“當然是你,我與這幾位哥哥是一個部族的人,今日在此敘舊。你無故闖入,是皇子應有的禮儀嗎?”
“敘舊用得着鎖門?”
“鎖門是為防止你這樣的人打擾。還不走?要讓宮裏的人都來看笑話嗎?”
說話間,圍觀者越來越多,許多人在偷笑,低聲議論是四皇子來捉奸,都來看熱鬧。
“看什麽?滾!”那木罕沖着圍觀衆人吼叫。
不敢惹怒皇子,衆人速速散了。
那木罕再盯住珊丹,這個女人依然冷冰冰地以後背對着他。“等會兒到我宮裏來。”他下令,氣沖沖離開。
參與密謀的怯薜扶着被踢壞的門張望,确定那木罕已走遠,可懸着的心卻難以放下。密謀者提心吊膽,“他會不會已看見了?”
“應該沒有。他要是看見,會當場揭穿。”珊丹也難安心,突遇這麽場變故,恐會影響計劃。
“就算他沒看見,剛才圍來那麽多人,也定有人起疑。我們還要不要做?”
“要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我們不做,如果有人告密,我們依然逃不掉!”珊丹略作考慮,下決定道,“提前行動!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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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木罕回宮等珊丹來找自己,他當真被那女人氣得不行,本意向她表白,她卻這般對他。這種女人,喜歡她有什麽用?論相貌,毛伊罕比她美麗十倍,她成天素顏,性格又兇悍,像個男人,別的女人身上挂香囊,她身上挂的是刀。
刀?
腦中像是閃過了什麽,但沒抓住。真金成親那晚見到她時,她正佩了柄刀,而且是怯薜的刀,她自稱是別人送的。今日撞見她與怯薜在一起,他們像是有密謀。那木罕相着不對勁,仔細回憶與珊丹有關的種種細節。一個宮婢哪來這麽好的身手?就當從小草原騎馬拉弓,她也太專業了。她是按照武士的要求來訓練的。這麽優秀的女子怎麽會做宮婢?安童曾提醒過——珊丹是阿裏不哥的餘黨。
那木罕突然覺得可怕,難道珊丹是潛伏宮中的刺客?他不信!怎麽也不信!他會喜歡上刺客?
等到天黑,珊丹也沒來,那木罕火冒三丈,連晚飯都吃不下了。目中無人的女人,沒把他的命令當回事?命人去催。
催找珊丹的宮人回報說,沒找着珊丹。
“怎回能找不着人?難道還出皇宮了不成?再去找!一定要給我找到!”
宮人吓得又出宮再找。
那木罕坐不住,自己不能幹等,他要親自抓住那女人!想到就幹,提上彎刀邁出宮殿。
入夜的皇宮四周黑漆漆,寧靜中又響着蟲鳴。那木罕踏步花園的石徑,小侍提着燈籠照亮道路。那木罕很沒耐性,嫌小侍者得慢,奪了燈籠自己走。小侍在身後邊喊邊追。那木罕不等他,幾個彎拐完,就把小侍甩丢後面。
珊丹不在浣衣局,尋麽可能在怯薜所。那木罕越想越感到白天見到的事哪裏不對,自己忽略什麽細節了嗎?夜風吹過,燈籠搖搖擺擺,火苗跳動,那木罕急護住燈籠,擔心火苗熄滅。
火苗?燈籠?燈?
腦中浮現出一盞油燈,白天在那間房裏,他在桌上見到了一盞燈。問題不在燈上,而在燈擺放的位置——它放在桌角。一般來說,衆人圍桌談話,會将燈放在中央,但那盞燈卻被放在邊沿,說明曾有某件東西放在桌上占據了中央位置。把燈擠到那麽邊沿的位置,它尺寸不小,但自己進去時,它已被不知藏到哪兒了。什麽東西尺寸不小,卻又容易隐藏呢?
“有刺客!”
宮人的喊聲打斷那木罕的思路。
皇子毫不遲疑,跨過花臺,尋聲奔去。沿途已有怯薜從四方趕來,目标竟是他父汗的寝宮。
父汗又遇刺?那木罕更不敢拖延。前面的怯薜擋了道,他拐彎抄小路。
突然,假山後竄出一人,怯薜裝束,卻黑布蒙面。
是刺客!那木罕拔刀。
那人手中亦有刀,但體力已明顯不支,身上又中了兩箭,與那木罕只過兩招便跌倒地上。那木罕卻不傷害,僅是這兩招,他已認出刺客。
“珊丹?”皇子扯下刺客面罩。
珊丹一臉抗拒,但此時卻無力将其推開。
遠處追喊聲漸近,那木罕抱起女孩,沒入花園的樹叢中。
今夜,忽必烈的寝宮進來一夥刺客,幸好合汗不在宮中,宮衛發現他們,進而纏鬥起來。刺客人數不多,很快被制服。忽必烈聞訊回宮,發現刺客又是怯薜成員,震怒異常,急召數名怯薜長及右丞相議事。皇宮今夜又不得安寧。
那木罕的心也從沒今晚這般慌亂過,他把珊丹抱回自己宮裏,把宮人都斥走,又警告他們不許亂說話,再派人請禦醫過來。
禦醫來了,見到床上中箭的着怯薜制服的少女,知道是刺客之一,吓得不敢動。那木罕以刀威脅。治了,以後合汗知道,死罪;不治,四皇子現在就要他死。禦醫不得不治。
那木罕一旁協助,剪開珊丹的血衣,少女的身體讓那木罕側目。那木罕立刻制止腦中邪念,現在不是亂想的時候,他重新正視那具身體。上邊新舊不一的數十條傷痕讓他觸目驚心,這不是少女的身體,更像一名戰士。她是怎麽熬過的?受過多少苦?那木罕想知道。
取出箭,包紮好傷口,天已快亮。那木罕送禦醫出去,警告他不要将所見告訴任何人。不用他吩咐,禦醫亦不敢外傳,急急拜退了。
回到屋裏,珊丹正好醒來。那木罕見她沒事,滿心歡喜。
珊丹裹緊被子,警惕地将他盯住。
“怕什麽?我早看光了!”那木罕笑道,“不僅我看了,禦醫也看了!不怎麽樣!”
說完這幾句話,那木罕後悔,自己嘴賤,這時候挖苦她做什麽?
珊丹自然極氣,但卻說:“你知道我是什麽人,還敢救我?”
“刺客對吧?我知道!你真是阿裏不哥的餘黨?”那木罕問,“阿裏不哥已經死了這些年,還有人追随他?其實那時你才多大?男人的鬥争女人不懂,成人的鬥争小孩也不懂。你怎麽知道阿裏不哥一定正義?看清現實吧!忽必烈才是合汗,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不僅是阿裏不哥汗,還有我父親和哥哥。”珊丹沉沉地說,“我或許不能明白當年阿裏不哥汗與忽必烈的恩怨,但我知道,父親與哥哥是無辜的。忽必烈殺死了他們。”
那木罕愣住,還想勸珊丹幾句的,說不出口了。
“忽必烈與我有血海深仇,皇子你明白嗎?你不該救我。”
“該不該救你,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那木罕倔強說,“你是我的女人,這是你親口承認的,不要忘了。所以你的事我有權過問。”
“當那是戲言吧!你也不過是想戲弄我。”
“我很認真!”那木罕捏緊她雙肩,“以前我的确是為戲弄你,但現在我認真了。我喜歡你。”
珊丹怔怔看着他。
兩人相對,屋裏寂靜無聲。
“不可能。”珊丹絕情道,“斷掉這個荒唐想法吧!我與你不可能,永遠不可能。你是仇人的兒子,我是會殺死你父親的女人。”
冰冷的話語使那木罕的手漸漸松開她,他愛上了怎樣一個女人,他會不知道嗎?這個女人會使他痛苦,會使他一無所有,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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