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天涯王者心
哈拉和林的宮殿規模和富麗程度雖比不上大都,但在塞北也算美麗耀眼的明珠了。秦貞步行進入宮門,已得到消息的宮中衆人聚集大殿相迎。
“我只是來主持宮裏的事,維持秩序,不幹涉你們工作,該做什麽繼續做吧。”秦貞對他們說,“把宮裏人都叫來吧!到少見個面。”
一位年邁女官回道:“禀夫人,宮裏人都在這兒了。”
“都在了?”秦貞看過去,不過百來人,與大都皇宮數千人的陣容相比太寒酸了些。但仔細看,立刻發現端倪,這裏只有年邁的老宮女和宦官,不見年輕女子,不正常。“怎麽沒有年輕宮女?”她問。
老宮人們都面露難色,還是那位女官回話:“夫人,年輕的女子都被河平王搶去了。”
“他搶宮女?”秦貞驚住。
“不僅搶宮女,宮中的寶物也都被他搶奪一空。他的兵卒在城中劫掠,哪裏像是宗王回來了,根本是敵兵入侵。請夫人為我們作主!我們知道夫人其實皇太子的妻子,求夫人在海都汗面前為我們說幾句好話,求他發發慈悲,憐憫我們這些老骨頭吧!”
老宮人全都跪下懇求,秦貞扶住左邊,扶不住右邊。請他們都起來,昔裏吉的做法她也極不贊同。
清點完宮中剩下的財物,秦貞出城去見海都,在營地未找着他,便知他又在河邊。
果然在河岸找着了他,秦貞靜靜靠過去。他的那可兒已向他禀告她的到來,海都轉身問:“夫人在宮裏住不慣,這麽快就出來了?”
“我在宮裏清點財物,發現少了許多。”秦貞說道,“我擔心有人中飽私囊。”
“夫人不滿昔裏吉的做法就直說,這裏人人皆知昔裏吉在城中搶奪,他已把財貨獻給了我。到于他有沒有中飽私囊,我确實不知,也沒有興趣去查。”
“哈拉和林的一切已經屬于你了,何必多此一舉搶奪人民呢?”
“寶物要握在手裏才實在。何況哈拉和林并沒有屬于我,我随時會失去,到嘴邊的肉不吃,就算是自己的,也會被別人吃掉。”
秦貞看到河邊開有白色的小花,走過去,蹲下,雙手護住花朵,“這花可美?”
海都注視她護花的姿态,答道:“草原寒冷,鮮有繁花,如果清新一只,到也是很美了。不如摘下插夫人頭上,豈不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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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秦貞阻止,“無根的花一日便會枯萎,就算擁有了又有何用?不如讓它長在土裏,來年又可複開。”
海都默然,略有所思。他突然笑了,“夫人是在以花勸我吧?”
秦貞淺淺微笑,“合汗可是蒙古的合汗?和林可是蒙古的和林?哪有合汗搶自己都城的道理?你既是合汗,疆土之內皆是你的子民,你以王者之心待他們,他們自會以臣子之心待你,如此人心可歸,縱然有叛逆作亂,也不會長久。”
“那麽向夫人請教了,什麽是王者?”海都故意發問刁難,“王者不就是統治天下,掌握生殺大權的人嗎?天下一切都是屬于王的,王随時可以取走,随時可以給予,讓誰生就生,讓誰死就死,這就是王。”
“你說的是暴君嗎?”秦貞反問,“沒有民,哪來的王?百姓被殺光、搶光,這樣的王到真成孤家寡人了。而百姓被殺被搶,必然怨恨,各地叛逆驟起,寶座必然坐不穩。百姓之所以拿自己的血汗來養一個可以操控生死的人,是希望他用這種權力主持公義,讓天下之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但現在,天下的王都忘了自己真正的使命。民如水,水可載舟,也可覆舟。換作你們草原上的人更能理解的話就是:民如草,可踐踏,可采割,但沒了草,你們的羊就會餓死,你們也會餓死。是人比草貴,還是草比人貴呢?”
海都笑起來,“夫人真會說話。夫人不僅人美,智慧同樣超群。”
秦貞到不好意思受誇獎了,“哪裏?我也是聽人如此說過。”
“是誰說的?我到想認識。”
“是皇太子。”
對話突然頓在此處。
秦貞欲說卻休,仔細觀察着海都,提到忽必烈那邊的人,他定不高興了。
“真金是嗎?”海都又道,“以前見過。那時忽必烈還是藩王,蒙哥疑其有反心,忽必烈将他送來蒙哥這裏做人質。遠遠相見,只覺得他弱不禁風,雖過了這些年,估計也不會變強壯。”
“自古真正的王者又有幾人武功蓋世呢?”秦貞說。
“這話一定是他教你的,用來掩飾自己軟弱的本質。”海都不屑。說完伸手扯斷花莖。
秦貞正憐惜那花還是逃不過被采的命運,海都已将小花插入她的發髻。她一陣驚,捂住花朵,垂下頭。
“既然不喜歡呆在宮裏,還是回我身邊吧!”海都背對她,走了。
留秦貞在河邊難堪得無地自容……
以為自己并沒有勸說成功,怎料海都回去後立刻下了命令,禁止劫掠,由其對昔裏吉重點發布禁令。
“他什麽意思!”昔裏吉将海都的命令扔在地上。
“你還是遵守得好。”藥木忽兒将命令拾起,歸還給他。
昔裏吉不接,“他有什麽資格命令我?他以為自己是誰?我将城內的財富收集起來獻給他,還做錯了?竟成他口中強盜般的人!什麽蒙古人不搶蒙古人?自古草原上就是你搶我、我搶你。他不搶,那就把這一切原封不動地還給忽必烈吧!”
“海都已是合汗,哈拉和林是他的都城,他下此命令無可厚非。”藥木忽兒勸道。
“哈拉和林是他的嗎?還不是吧!”昔裏吉更加不服,“等到他正式即位之後,再說哈拉和林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
珊丹捧着酒壺入帳,為談話的宗王斟酒。昔裏吉看着她倒酒,怨氣升起,對珊丹吼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的好姐妹在海都面前進讒言!你們這兩個女人,來這裏究竟什麽目的?”
昔裏吉抓住珊丹手腕,酒壺掉地上,壺傾酒灑。
“夠了,昔裏吉!适可而止!”藥木忽兒見狀急吼。
他為珊丹擔心,但完全沒那必要,珊丹反手抓住昔裏吉,擰痛他手腕。昔裏吉慘叫,珊丹松手,一腳把他踢撲地上。“你有膽子背叛,就不要怨這怨那。”珊丹狠狠輕蔑他。
帳內的宗王輕輕發笑。
昔裏吉柔着手腕大叫衛兵。
“算了!與女人計較什麽!”藥木忽兒急護珊丹,“她的話你還當真,讓更多人看笑話麽?”
藥木忽兒有意要護,昔裏吉只好忍住怒火。
叫來的衛兵剛退下,又有兵卒闖入帳內。昔裏吉正要對他的無禮發火,兵卒報道:“南面發現不明大軍,向北而來。”
“誰的軍隊?”昔裏吉驚喊。
緊接着,第二名報信兵卒奔來,“南面發現元軍,數量不明,少則數萬!”
“統兵的是誰?”昔裏吉再問。
這附近能調軍隊趕來的諸王就那幾個,不過他們要麽已支持海都,要麽還在觀望,不可能貿然發兵。
兵卒答道:“據聞統兵者是左丞相伯顏。”
“不可能!伯顏還在江南!”
“小的也不知,只是聽聞!”
帳內一片安靜。
藥木忽兒說道:“有這可能,忽必烈一直未派精銳阻截我們,大概就是在等伯顏回來。伯顏的厲害我們都是知道的。”
宗王們沉默不語。昔裏吉呆坐着,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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