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我說:“你就是個流氓,楊複,你就是個無賴!”

楊複弄了兩次。是他兩次, 不是我兩次。

完事兒了,我閉着眼睛沒說話。

他給我簡單擦了個澡,用被子裹着我放小沙發上, 然後趕緊換了床罩枕套, 最後把我挪回去。

這段時間裏我恢複了一點勁兒,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他壓根沒臉說話,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敢看我,繃着臉只像是虛張聲勢。

我又給他一巴掌。

他還是無事發生似的,自顧自進被子,關燈躺下去。

我真的是要被他氣死了, 鉚足了勁兒, 騎他腰上兩只手揍他。

他不出聲、不反抗,讓我揍, 畢竟他也知道他理虧。偶爾他擡眼偷看下我,如果和我的視線對上了, 就趕緊低下眼裝死。

剛才不還很吊嗎?現在裝什麽死?

我打累了,歇會兒,突然感覺不對勁,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起身就要動手, 他這下趕緊攔着我:“打臉、打臉,打我臉, 別打那兒, 那兒打了真要進醫院,我跟醫生說你打的那你也跟着我沒臉啊!”

我就跟醫生說趁這個機會給你個一了百了!

不過稍微冷靜一點想, 楊複說的不無道理。

雖然他本意是想自救, 但确實, 我不能跟着他去醫院丢人。

所以我猶豫了下,終究沒動手,也沒轉移目标打他臉,只是下了床。

我要離開這裏。

“川兒!”他趕緊拉我,“幹嘛去?”

去死。

我推開他,去衣帽間裏拿行李箱。

操,行李箱被我收納在最上面了,拿的時候我得踩梯子,但這會兒走路都腳軟,甚至一下子不記得梯子被我塞哪兒了。腦子裏嗡嗡的。

算了。

我轉身準備去書房,從保險櫃裏拿我的各種證件證書、筆記本電腦,随便找個袋子裝着就能走。

但楊複不讓我走,他把我架回床上,我正要起身跟他打一架,就見他撲騰一下兩條腿跪地上,擡手給了他自己一個大耳瓜子,比我剛才打得狠多了。

不是我剛才不想狠,實在是沒力氣。我手直到現在都還有點哆嗦。

我本來挺生氣,不料楊複突然來這一下子,我都看愣了。

好像他以前也這麽跪過……他向我求婚的時候。好像是很久以前了,久得像上輩子。

他跪在那兒,仰着臉看我,說:“對不起,川兒,我是真急了,又喝了酒……”

那幹嘛要喝酒呢?明明答應過我戒酒。

他的承諾就好像是路邊的蒲公英,一長大一片,看起來很多,但輕飄飄的,一吹就沒了。

我沒說話,實在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好像我應該跟他解釋一下他誤會了,我寫辭職信和池鄭雲沒關系。但好像我沒必要跟他說這個。

本來我可以說的,前提是沒有發生剛才的事。

現在我什麽都不想跟楊複說了。

我發了一會兒呆,好像聽到了他在說些什麽屁話,又好像什麽都沒聽到,只看着他的嘴巴張張合合。

我在對他求而不得的發|春期裏整日整夜地幻想和他接吻是什麽滋味,甚至突發奇想上網查“最性感的嘴唇”、“最适合接吻的嘴唇”是不是他這種唇形。

如果圖片不像,我就覺得網站有問題;如果像,我就覺得果然如此。

真可笑啊黎川。

終于,我回過神來了,長長地、輕輕地嘆了聲氣。

他閉嘴,瞅着我,等我吱聲。

我說:“睡吧。”

說完,我倒回被子裏,閉眼睡覺。

反正今晚他是不會讓我離開這個屋的,我如果不睡覺,就得和他大眼瞪小眼的瞪着,那不如睡覺。

我閉着眼睛,很久都沒聽到楊複起身的動靜,不知道他想跪到什麽時候,但是無所謂,膝蓋是他的,而他不是我的了。

大概是所謂的破窗效應,自從那天楊複打破了我和他這半年以來如履薄冰的表面和平,他幾乎每天都要折騰我一兩回。

我剛開始還反抗、打他、罵他,他完全不在乎,反正皮糙肉厚,我幹我的,他幹他的。

後來我就懶得掙紮了,心想有可能他會跟之前那半年一樣對死魚失去興趣,但他依舊興致勃勃。

在床上的時候,他說了算,他想怎麽就怎麽。下了床,倒也不是我就說了算,但他會裝慫扮可憐,一言不合就往地上跪。病得不輕。

搞成這個樣子真的沒必要。

本來我打算至少等到明年才辭職,現在被他這麽一搞,我快速地整理自己當下的工作內容,整理得差不多了,重新寫了封辭職報告發到楊複的企業郵箱。先前寫的那封被他删了。

五分鐘不到,他就殺進了我辦公室,關上門,放下百葉簾,問我到底想幹什麽。

我甚至剛打印完辭職報告,A4紙還是熱的,正在用訂書機訂呢。

我繼續訂着,頭也不擡地說:“不想幹什麽,就是想辭職。沒群發是因為公司在關鍵時候,我顧全影響。你可以先讓童仁代理。其實我建議直接升他,但如果你想從外面招人也行,這是你的事了。”

說着,我把訂好的紙質辭職報告遞向他。

他接過去,幾下撕了,扔垃圾桶裏。

随便他。

我轉身收拾桌子,他在我身後咬着牙問:“池鄭雲就那麽好嗎?”

他說我就算了,為什麽每次都要扯到池鄭雲呢?他怎麽不提粉衛衣或解扣子呢?

我忍無可忍地回頭看他,說:“這跟池鄭雲沒有關系,楊複,你難道覺得發展到今天這樣子是池鄭雲導致的嗎?是他讓你出軌的嗎?”

他沖我吼:“說了我沒出軌啊!”

“我和你對出軌的定義不一樣。”我冷靜地說,“而這正是我們繼續不下去的原因。而且,之前我已經忍了,我跟你約法三章,只要你遵守,你去外面怎麽玩我都當不知道,但這些天你做了什麽你心裏清楚。我真的沒心思工作,沒必要屍位素餐。”

他居然很委屈:“我做了什麽?你怎麽不說你做了什麽?你還指望我怎麽做?尊重祝福你倆啊?你自己說,你跟他又搞在一起之前,我是不是什麽都忍了?你不想我碰你,我半年沒碰你,我等着你氣消,結果你扭頭就要跟那姓池的跑了,你把我當傻子啊?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經跟我結婚了?池鄭雲就是個小三!要不是為了你的面子,我早找人跑池鄭雲公司底下去拉橫幅告訴所有人他是個小三偷別人老婆了!我不睡你?留着給他睡啊?”

我擡手就是一巴掌。

他不自然地別開眼,氣焰小了點,舔了舔嘴唇,低聲說:“我不是……不是說你……我是說他。你……你肯定不會,但他不要臉,萬一騙你,或者用強的……”

我面無表情地提醒他:“只有你會強|奸我并且天天都在強|奸我,楊複。”

他不服氣,梗着脖子說:“我……我跟你是結了婚的。”

“婚內強|奸也是強|奸,文盲。”我一點面子都不想給他了,他不配。

他倒是敢想敢說:“那通|奸怎麽算?”

我擡手又是一巴掌。

他又稍微地冷靜了一點點,悻悻然地辯解:“你激我。”

我還鴨他呢,雞他……他去找□□,找雞找鴨,多找點,開養殖場,多熱鬧啊,就不用一天到晚在我屁股後面嘀咕說家裏就他在說話冷冰冰跟個火葬場似的了。

“……對,我是個文盲,你又不是頭一天知道我是文盲。我文盲我也把你供出來了。”他開始翻舊賬。

這段時間他總是跟我翻舊賬。

我知道,他這是黔驢技窮了,實在沒法子了。

其實說起來是挺可悲的。他可悲,我也可悲,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要麽可恨要麽可悲,比如黎躍敏是可恨,我是可悲,而楊複既可恨又可悲。

他找到了他覺得能讓自己處于不敗之地的立足點,振奮了一點,脖子又梗直了,說:“也許池鄭雲是這兒比我好、那兒比我強……一點點。但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他認真思索了一下,說,“你是我栽的樹,輪不到他來乘涼。”

“……”

他說:“而且,老話都說了,生恩不如養恩大……”

我忍不住提醒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

他破罐子破摔:“你管我在說什麽!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能抛棄我。”

真好,我被抛棄了小半輩子,終于能有一次抛棄別人了。

抛棄唯一不會抛棄我的人。

想到這裏,我的心刺痛了一下,動搖了那麽一秒鐘的時間。

我真的要抛棄面前這個唯一不會抛棄我的人嗎?

只是為了自尊?

自尊無疑是重要的,可是它換不來愛。

我媽離開的時候,我不要自尊地抱着她的大腿求她帶我走,她拒絕了;我不要自尊,求我爸接我走,他拒絕了;我舅、姥爺、姥姥說要把我送到鄉下姨婆家的時候,我不要自尊地求他們不要抛棄我,他們只是嫌棄地、冷冰冰地看着我。

我甚至懷疑,如果楊複沒有天天在家裏跪我,而只是強我,搞不好我就忍了。

但我是報恩來的嘛,我不想他丢掉他的尊嚴繼續那麽瘋下去。他強我的時候我都沒有看他跪我的時候難受。

學弟沒說錯,我該被綁上手術臺做額前葉切除手術。

我正想着,楊複又往地上一跪。

我:“……”

這一瞬間我真是殺心都起了。

我反複地深呼吸,用上了我這輩子最大的耐心跟他說話:“你先起來。要不這樣,我們暫時地分居一下,各自冷靜一下。可能我們現在是陷入了一種氣氛效應。”

他說:“那你別生氣了啊,我沒氣憤,都是你在氣憤。”

“氣氛,不是氣憤,氣——氣字旁,下面一個分手的分,這個氣氛。”我好笑地、努力地解釋。

他敏感地拒絕:“你想我同意分手你就先把我弄死。”

“……”

別以為我不敢!

我跟他說不下去,擺擺手:“反正你先起來吧。這是在公司,你別搞這麽難看,等下別人突然進來看到了……”

“我把門反鎖了。”他說。

我:“……”

他瞅着我臉色,馬上懇切地說:“只要你不怕尴尬,我馬上去把門開開,當着大家的面跪你。”

這我可太怕了。

我說:“楊複,你別跟我來這套,你到底還要不要臉?你別逼我,我真把門打開,讓他們都來看。你這輩子別混了。”

這當然是吓唬他的。

如果有那一幕,他怎麽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會連夜離開燕城。

他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怕他們看,我是怕你怕,我跪我自己老婆不寒碜。”

“……”

我看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說:“你就是個流氓,楊複,你就是個無賴!”

他一副混不吝的樣子,說:“我是什麽都行,反正我不能是沒老婆的。”

我都被他氣笑了:“我給你找一個新老婆行吧?”

他說:“不行,我只有一個老婆就是你。”

去死吧傻逼。

我的拳頭攥緊了又松開,松開又攥緊,想了半天,決定先離開這個破辦公室,去天臺透透氣。

我繞過他,打開辦公室門,忽然心念一動,回頭一看,他站起來了。

我:“……”

他默默地又跪下去了。

我:“……”

厲害,楊複,我真的只能說一句厲害。

我把門拉得更開,然後回頭看他。

這回他倒沒起身了,谄媚地看着我。

燕姐養了一條哈士奇叫哈哈,有回我們去她家吃飯,正好趕上哈哈把垃圾桶咬壞并拖行全屋,被燕姐抓了個正着。它搖着尾巴被燕姐堵在牆角罵。那一刻它看燕姐的眼神和楊複此刻的眼神不能說是神似,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我倒要看看楊複是不是真不要臉了,就把門縫越拉越大。

他好像覺得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好像我在跟他開玩笑似的,好像他篤定了我絕不會把這塊門板拆下來砸他身上,他居然看着看着沖我嘿嘿地笑了起來。

他真的瘋了。

我不能跟他一起瘋,于是,在喻兼而和另一個職員朝這邊走過來的時候,我火速出去,把門關上。

“黎總。”他倆和我打招呼。

我強作鎮定地回了聲。

他倆正要走過去,我身後的門開了。

他倆停下,朝我背後的神經病叫了聲楊總。

我真怕楊複是跪着來開門的,還好他的聲音是從我頭頂上發出來的:“找黎總有事兒?”

“不是,路過。”那職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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