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少年

“都是一家子人,既然我來了,你們怎麽不在皇後娘娘跟前說一聲,讓我去給皇後娘娘和大公主請個安?”馮氏沒好氣地問。

謝知微轉過身來,似乎才看到馮氏,“祖母怎麽來了?前兒姑母的祭日不是已經過了嗎?祖母來法門寺還有何事?”

“有你這麽跟長輩說話的嗎?”馮氏真正是一點都不想看到謝知微,只要看到她,就會想起盧氏。

她當年在街上看到了騎馬踏街的謝眺,一見傾心,得知他已經娶妻也依舊念念不忘。

後來,好不容易,盧氏死了,她謀了這樁婚姻,得先皇賜婚。

旨意命謝眺與馮氏在熱孝中成婚,謝眺毅然抗旨,執意為嫡妻守孝三年,方才奉旨迎娶馮氏過門,彼時,馮氏已是雙十年華。

更讓馮氏氣憤的是,進門當日,謝眺便讓她在盧氏的牌位前執妾禮。

“母親,這幾日,湄湄在皇後娘娘跟前伺候,與大公主一塊兒玩,皇後娘娘一再誇湄湄端莊守禮,又不失可愛。”袁氏笑道。

有了皇後娘娘這句誇獎,哪怕馮氏說謝知微大逆不道,都不會有人信了。

馮氏打定主意要壞了謝知微的名聲,誰知,卻給了她讨好皇後娘娘和大公主的機會。

馮氏就跟吃了一坨屎一樣難受,她狠狠地瞪了袁氏一眼,萬般不甘心地道,“既如此,跟我回家吧!”

“祖母,孫女和母親還是去莊子裏住吧,孫女怎麽能讓祖母朝令夕改呢,如此,便是孫女不孝了!”謝知微絲毫不領情。

馮氏氣得全身發抖,偏偏袁氏在旁邊敲邊鼓,“湄湄,這怎麽行!皇後娘娘明日還要召你進宮,若是住到莊子裏,也太遠了點。”

馮氏雙眸微瞠,難掩驚訝,皇後娘娘今日才回宮,明日就要召見謝知微,她這麽受待見?

這麽多年,除了皇後娘家的侄女,還從未聽說皇後娘娘有多看重哪位大臣家的貴女。

略一思忖,馮氏便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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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姐兒,這事兒是祖母不對,祖母也是心疼你表妹,都沒有問清楚來龍去脈,就責罰你,也是愛之深,責之切,祖母也是一片好心,怕你走彎路。祖母今日來,專程來接你和你母親回家。”

“孫女不敢!這世上斷無長輩接晚輩的道理。孫女知祖母專程趕來是為了給皇後娘娘請安。”

馮氏氣得臉都黑了,她怎麽不知道,這個繼孫女如此難纏?

但如今,皇後宣召,她斷然阻攔不得,若她進宮之後,在皇後跟前胡言亂語,豈不是會為謝家招來禍患。

女兒死後,外孫女便成了她的心尖尖,馮氏還指望着能夠為外孫女攀一門好親事,這世上還有哪一戶門第能夠比得過皇家呢?

若外孫女能夠成為皇家婦,這輩子還會少得了榮華富貴嗎?

想想,馮氏渾身的血都熱了。

馮氏做出一副溫和慈愛的樣子,低軟語氣道,“微姐兒,祖母知道你心裏還在怪你表妹,祖母也聽說了,那日是你表妹先把你推下池塘的,這事兒,是你表妹做得不對。你一向是個乖巧的孩子,看在你姑母早逝,你表妹沒有人教養的份上,你別和你表妹計較。”

“姑母雖然不在了,可表妹不是祖母親自在教養嗎?難道說,祖母沒有把表妹教養好?這要是讓薛家老太太知道了,不定怎麽跟咱們家鬧呢,祖母,要不,您還是把表妹還給薛家吧,別将來薛家不領情還怪咱們家。”

“這,這怎麽行?你姑母不在了,薛家人誰會對你表妹好?”

“祖母的意思,薛家大太太是個不好的?不見得吧,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繼母都是壞人的,祖母不就把我爹爹教養大,待他如親生?”謝知微故意歪着腦袋,一臉迷惑,像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是這樣嗎?這些話都是平日裏馮氏自己說的。

馮氏突然有點看不透了,她嫁進來的時候,謝元柏已經五歲了,她進門之日,老太爺便将這個嫡長子挪到了前院親自教養,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放過養歪嫡長子的機會。

正因如此,馮氏說什麽都不會把外孫女交給繼母教養,也絕不會把外孫女兒送回薛家。

馮氏忍着氣道,“微姐兒,等回了府,祖母讓你表妹給你賠不是。”

“不知祖母準備如何罰表妹?”

謝知微心知,僅憑這一次,她是沒法将薛婉清趕回家的,她沒做指望,只不過談判的技巧便是,你若是想要對方割下一塊肉,便先獅子大開口地想要對方卸下一條臂膀,如此,方才可以讨價還價,讓對方把那塊肉舍出來。

馮氏下意識地捏住了手中的十八子手串,想拍在謝知微臉上的心都有了,她方才也不過是随口說了一句,先哄得謝知微回府之後再說,至于罰清姐兒,她怎麽舍得?

但眼下,謝知微沒那麽好哄了,她也不得不拿點實質性的東西出來,“祖母會罰她抄一百遍《女論語》。”

“咳咳!”

謝知微用帕子捂着唇瓣,咳嗽兩聲,“祖母,孫女還是去莊子裏養病吧,孫女被推下了池塘,連大夫都沒請到,染了風寒,明日皇後娘娘宣召,孫女只好向皇後娘娘告罪了!”

馮氏在一旁道,“湄湄,你祖母一向公允,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當日,薛婉清被謝知微推下池塘,鎮上唯一一個大夫被馮氏請來,壓根兒就沒讓那大夫去給謝知微診脈,恨不得她風寒死了算了。

此時,為了謝知微不生事,不在皇後娘娘面前胡說八道,馮氏也只能一再退讓,咬牙道,“祖母再罰你表妹在祠堂裏跪三日,你們姐妹之間血脈相連,又有什麽過不去的呢?”

馮氏氣得全身都在顫抖,謝知微勾了勾唇,淡淡地道,“孫女多謝祖母主持公道。”

跪祠堂,薛婉清一個外姓人,有什麽資格跪謝家的祠堂?馮氏還真不把薛婉清當外人。

謝知微不動聲色,上了馬車。

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光芒灑在巍峨堅實的城牆之上,上京城,大雍的帝都,謝知微怔怔地望着城樓,眼中閃過一道深邃的銳芒。

篤篤篤!

地面震動起來,車夫連忙将馬車趕到路邊,一行上百人策馬而來,黑色的旗幟上,繡着一只銀色的雄鷹展翅翺翔,馳騁在最前面的少年身着銀铠,紅色的披風翻卷如雲,胯下的飛雲骓奔馳如風,似踏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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