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看見烏楚圓溜溜的黑眼睛一下子迸發出亮晶晶的光， 亓官莫名就覺得眼睛刺痛——雖然當初小烏鴉精拾走的是他在戰後身軀四分五裂時掉落的眼珠，但是邪獸的軀殼也有記憶，亓官有時候甚至能隐隐約約回想起自己的眼珠被這黑漆漆的小鳥妖挂在身上在羽毛裏蕩來撞去的感覺。

可是小烏鴉精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圓乎乎黑乎乎的小腦瓜歪了歪， 奇奇怪怪地盯着他。

這個人把鴉鴉的寶物藏起來了， 小烏鴉精篤定地想。于是亓官把腦袋扭到哪裏，烏楚就跟着撲騰到哪裏， 就像一塊烏漆麻黑的膏藥，牢牢粘在亓官身上，讓邪獸簡直有了心理陰影。

亓官印堂發黑，動作僵硬， 他三年前忽然發瘋的不可一世嗜血狂妄的樣子厍滄還記得清清楚楚，對比起眼前被一只半個巴掌大的圓嘟嘟的小烏鴉吓得一動不敢動的樣子實在有些好笑——厍滄也沒有刻意去忍，噗哧一聲笑意從他嘴角洩出。

亓官十分羞憤地瞪了厍滄一樣， 眼神裏還有點求救的意味——趕緊把盯上了他的眼珠的這只小烏鴉精拿走。

不過厍滄當然并不會如他的意。

烏楚雖然緊緊湊在亓官跟前，爪爪牢牢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但是亓官的眼珠子暫時還是保住了。

這時門口一串腳步聲傳來，一個年輕道士的聲音大大咧咧響起， “喂，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年輕道士搬着一個大木盒走進殿裏才發現厍滄，吓得下意識閉上了嘴。

厍滄和亓官， 一黑一白，兩個人都英俊得不像凡間所有。

雖然明知亓官大概正是三年前攪動得人間不太平的那個臭名昭著的邪獸，但是當它凝聚出人身出現在玄空觀的時候還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和想象中可怖的邪獸完全不一樣， 亓官的人形幹淨清冷得像一泓泉水，略顯得蒼白的臉頰上纖長的睫毛微微垂落，一雙碧綠的眼眸澄澈潔淨。

從見到亓官人形那一刻起， 年輕道士就不知為何老往這殿中跑，還攬下了和邪獸有關的一切瑣事。甚至還從觀中食堂裏挑揀了許多菜肴裝在木盒裏，給亓官送飯。

飯菜的香氣熱騰騰地從木盒縫隙中飄出來，讓人食欲大增——但這食欲不包括神獸邪獸和普通小鳥妖。

年輕道士似乎不是第一次來送飯了，看見那木盒亓官便猜到了其中是什麽，微微皺起眉，“我不需要用飯。”

他的聲音也是幹淨溫和的，十分好聽。

年輕道士先是臉微微一紅，然後又轉瞬便得十分失落，結巴道：“好……好吧，那我拿走了……”

除了吃東西之外，人類和邪獸實在沒什麽共同語言，他也找不到下一個來找亓官的借口。

那穿着藍道袍有些落寞的背影走向門口，亓官忽然頓了一下，道：“如果有水果，我可以吃一點。”

說完這句話他就緊緊抿上了唇，仿佛因為自己向卑微的人類提出請求而感到十分羞憤。

但是這句話卻讓那年輕道士欣喜若狂，馬上一掃剛剛的落寞，差點跳起來打翻食盒：“水果？好！我馬上去給你拿！”

腳步聲噼裏啪啦消失在門口。

烏楚本來已經有些無聊得想要飛回厍滄身邊了——畢竟這個“人”把鴉鴉的寶貝綠珠子護得那麽緊，但是“水果”兩個字在小烏鴉精的耳朵邊響起，圓乎乎的小黑腦瓜馬上就精神了起來，剛要松開的爪爪頓時重新牢牢抓住亓官的衣服，小身子探頭探腦地往門口張望。

它的小身子還不及亓官的衣袖寬，圓乎乎肉嘟嘟一團，而且好像比厍滄初見它時更圓了。亓官只要動一動手指頭都能碾死這只小烏鴉精，但是現在卻一副任鴉欺淩的樣子。小烏鴉精得寸進尺，在邪獸身上蹦噠來蹦噠去作威作福，越發顯得威風霸道。

亓官一副吃癟的樣子，如果讓麒麟鳳凰等和亓官打過交道的上古神獸見了肯定會大吃一驚。

自從亓官複蘇蘇醒之後，便一直困在這陣法之中。剛剛複蘇的身軀還沒有恢複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區區一個凡人的陣法就能将他束縛住。

但是亓官也并未因此發怒，他現在安靜沉默的樣子看上去實在讓人難以把他和三年前那只攪動得天地不寧的邪獸聯系到一起。

不過厍滄并未掉以輕心，“亓官，你現在怎麽想的？”

低沉的聲音乍然響起，讓正手忙腳亂和小烏鴉精“捉迷藏”的亓官一下子頓住了動作。果然厍滄會這樣問他，亓官眼眸微垂，感覺到那不安分的圓得出奇的小烏鴉精的腦袋瓜正往自己手縫裏鑽，手背上被啄了好幾下，雖然對亓官來說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蘇醒後他就知道三年前的那一戰無法避開，昔日雖然他與麒麟鳳凰甚至黑龍都少來往，但是也很少起沖突。他們各自躲在自己的洞府中，遠遠避開其他上古神獸，但是三年前……他卻忽然瘋了，還把所有上古神獸都牽扯了進來。

亓官緊緊抿着唇，臉色僵硬陰沉，看上去不想回答厍滄的問題。

厍滄眼神微沉，有些不高興，周圍的空氣馬上就冷了下來。

對他們談話的內容一無所知的小烏鴉精還在一個勁地往亓官懷裏鑽，亓官用手臂擋住了自己的臉和眼睛，小烏鴉精就強行要從手臂縫裏擠進去。

亓官閉口不言本來就讓厍滄心情有些不爽了，再看見小烏鴉精這個舉動就不能再和之前一樣縱容，眼神微冷，小烏鴉精瞬間感覺到自己的小身子被一股力扯了回去，爪爪慌亂地踩了踩，踩在了熟悉的手掌上。

小烏鴉精撲騰了一下黑乎乎的小翅膀搖搖晃晃站穩，正巧那個年輕道士抱着一個新的木盒去而複返，一臉高興，“我給你……你們拿了很多水果來了！”

但是亓官的臉色卻十分陰沉冰冷，低低斥道：“出去！”

即使是沒有恢複到以往的力量，但一代邪獸的威壓也是修為普通的凡人無法承受的。年輕道士被壓得身形一垮，木盒跌落在地上，滾出了幾個沾着水滴的新鮮果子，但是比起承受邪獸的威壓的恐懼，年輕道士臉上更多的是失落和沮喪。

他神色木木地答道：“好，好……我馬上就出去……”

随即跌跌撞撞退出了殿門，連木盒也來不及帶走。

亓官的怒氣被壓制在他清冷沉靜的外表之下，轉瞬即逝。他閉了閉眼睛，十分清楚自己是因為打不過厍滄才把怒氣轉嫁到一個凡人身上。

厍滄并沒有丁點兒受到他的怒火的影響，神态依舊一派悠閑淡定。

小烏鴉精近來跟着厍滄吸取了不少龍氣，修為大增，竟然也沒有被亓官強弩之末的威壓所影響，在殿中來去自如地撲騰到掉在地上的木盒上。

除了滾出來的果子，木盒中還有許多被清洗幹淨的。

玄空觀地勢不錯，這附近靈氣濃郁，滋養出來的果實也顯得格外鮮翠欲滴。烏楚爪爪踩着木盒邊緣，歡快地啄着桑葚。

剛剛木盒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果子亓官無動于衷，現在看這團黑乎乎的小烏鴉精踩着不知道髒不髒的爪爪在果子上蹦噠來蹦噠去，心裏莫名冒出一股無名火來。

“別動！”他低聲說道。不及之前那聲威壓足，但也帶了股惱意。

但是這股惱意還沒傳達到“罪魁禍首”的小腦瓜裏，就被人半路截胡。厍滄冰冷的眼神帶着上古神獸的威壓掃過來，亓官周遭的空氣頓時凝結一片，他下意識顫了一下，本能般避開風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0-22 21：45：46～2021-10-26 21：34：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青青子衿 10瓶；泥鳅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