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林海陽坐在片場旁的小板凳上，專心看劇本。

幾天下來，沈五的戲份已經快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場死亡的戲份，拍完就正式殺青了。

因為這一場戲從頭到尾沈六六都在哭，一直哭，眼淚沒停過，所以沈流很擔心他能不能完成。

其實林海陽也心裏沒底，他打小不愛哭，前幾天全是淩逞在帶着他演，也無功無過的，只能說能看，今天是哭戲，他看着劇本裏描寫的天崩地裂的場景，在腦瓜裏使勁兒琢磨自己該怎麽演。

沈流過來了，敲敲他腦袋：“要不要眼藥水？”

林海陽連連擺手：“謝謝導演，不用。”

沈流看着他揪自己腦門上卷卷的頭發，一個使勁兒揪下來兩三根，心裏又妒又恨，伸手去把小孩的指頭移開。

我平時掉一兩根都心疼的不得了，這人竟然還在這揪！！

沈流看林海陽低着頭不說話，坐過去跟他說：“你差不多就得了，演個傻小孩，”他拍拍林海陽胳膊：“反正哭就完事兒了！”

林海陽不好意思地抿嘴：“我盡量。”

那邊淩逞也準備好了，化了妝，臉上慘白一片：他待會要做的就是被裹在一床爛草席裏躺屍，被林海陽抱着哭。

淩逞過來問他：“怎麽樣？”

林海陽有點不自在地點點頭，淩逞看着他後腦勺卷卷的發旋，眯了眯眼睛。

這小新人平日裏看到他跟看到鬼一樣，他已經三次注意到林海陽繞開他走了，劇本裏也有很多兄弟間的親密戲份，他一伸手林海陽就往後邊縮，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呢。

……講道理，按理說，吃虧的不該是我嗎？

淩逞瞥了瞥自己的褲頭，把嘴角抿直了。

“準備……Action！”

...

深夜，沈六六坐在破舊的床褥上，點着昏暗的油燈，等待兄長歸家。

他坐着，慢慢變成趴着，趴在床腳下，伏着，眼睛困到睜不開……太晚了。

遠遠的，門外有腳步聲踢踏傳來，沈六六猛地直起身子，挂着笑容要迎出去，臉上的表情又變的有些疑惑：好像不止一個人……

他帶着困惑的神情，輕輕打開了門。

剛一出門，面前站了個濃妝豔抹的白臉婦人，旁邊圍着兩個黑衣漢子，手裏擡着一卷破破爛爛的草席，沈六六有些茫然：“你們是？”

那白臉婦人挑起細眉，露出帶着嘲意的笑容：“沈五，是你家兄長？”

沈六六遲疑地點點頭。

“那便是了，”婦人對着兩個黑衣漢子擡擡下巴，輕慢道：“收一收吧，放在我家也夠晦氣的。”

那卷竹席啪嗒落在地上，散開了，露出裏面一具已然僵硬的軀體來；就着昏暗的燭火，沈六六看見今早出門時還鮮活俊美的兄長的臉頰，泛着青灰的色澤，不聲不響的閉着眼。

沈六六驟的蹲下了，去摸他，叫他：“阿兄……阿兄……”

白臉婦人見他不應答，不耐煩地磕磕地面，問道：“銀子還沒結清，念在你家也沒人了，我不向你讨回來，仁至義盡了罷！”

沈六六的眼眶紅了，淚水湧出來，一股股的沾濕了衣襟，風吹着，冷的慌。

他雖然傻，卻也知道死是什麽，人死如燈滅，死去的人再也無法回到世間，再也沒法重逢了。

阿兄的燈滅了。

婦人看到沈家弟弟一副癡傻模樣，也懶得再計較，啐一口，帶上漢子走了，“好端端讀書人，來了我醉紅樓點了姑娘，卻死在我家姑娘床上……真是晦氣的很！”

周圍的人聽到聲響，開着小窗看着，指指點點，沈六六像沒有知覺似的，把那卷草席裹起來，摟着高大僵硬的軀體，慢騰騰回了屋。

關了門窗，他把阿兄的身體放在唯一的木床上，擰了水來擦拭臉上的髒污，又換上了一身新的衣服，做完了一切後，沈六六坐到了床沿邊，哭了。

先是小聲的抽噎，逐漸抽泣起來，最後變成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哭，用手狠狠地抹眼睛，平日裏定是要被訓斥一番的，如今卻沒有人再管他了。

沈六六清晰的知道，他的哥哥沒了。

...

“卡！”沈流打個手勢，下來拍林海陽肩膀：“海陽，你以後不要去當什麽偶像了！”

淩逞終于可以睜開眼，旁邊的工作人員全都憋着眼淚，特別是一些小姑娘，妝都快哭花了。

他再擡頭去看林海陽：“……”

“……嗚嗚，謝謝，謝謝導演……”林海陽忍不住，他還在哭，倆大眼珠子就像開了閘的水龍頭，拼命往下嘩啦啦漏水：“嗝，我，結束了嗎……”

沈流說：“結束了，你表現的非常好。诶，你別哭了，別哭了……”

林海陽之前的戲份，全靠淩逞帶着才不出錯，他演戲時也一直帶着一種局外人的心态；如今自己得挑大梁，他提前到網上查了資料：

演戲，要全神貫注，把自己當成角色本色！

林海陽雖然自己是獨生子，但是一想到如果自己的哥哥去世了，還要被人侮辱沒地方下葬，再看看淩逞面無人色地躺在那，一時間悲從心來，越嚎越大聲：“導演，導演，嗚我停不下來，我難受！！”

沈流：“……海陽，你先休息一會哈。”

淩逞被扶起來卸妝，看着林海陽還蹲在自己前面抽氣：“謝謝，謝謝導演……我休息會，我不哭了，不哭了，嗚嗚嗚真的不行我忍不住！！！”

淩逞默默遞過去一疊紙巾，林海陽接過去，看着他，又不知道戳到了哪個點似的，開始暴風哭泣：“謝謝淩哥……哥，我哥，我心裏好難受嗚嗚嗚，受不了了……”

淩逞看着林海陽哭到紅紅的鼻子和眼睛，莫名想起了微信他發過來的那張小兔子哭唧唧的表情包。

咦，其實沒什麽區別嘛。

淩逞一邊心裏這樣不正經地想着，一邊輕輕摸了一下林海陽的小卷毛以示安慰，聽到了瞬間分貝增大的哭聲後，他莫名其妙地翹了翹嘴角。

原本下午林海陽還有一場戲，但他的暴雨梨花式哭法真的把導演給吓到了，哭了一個多小時不帶停，淩逞一跟他說話就哭的更大聲，幹脆放了他半天假，讓林海陽出去散散心。

經紀人買了個冰袋去敷他的腫眼泡，一邊敷一邊碎碎念：“行了，別哭了！”

林海陽想到淩逞，下巴一皺，嘴角一耷拉，又想哭了，被經紀人眼疾手快捂住了嘴：“收聲啊你！”

林海陽這小孩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壓根沒遇到過什麽很大的挫折，家裏人也全都健健康康，所以親人去世這個場景，他不演還好，一演就覺得自己的天快塌下來了，眼淚發洪水似的，停都停不下來。

經紀人走了，林海陽哭喪着臉摸手機，打開小綠文學城，再打開收藏夾，想要看點同人文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無邪》已經快結局了，林海陽這幾天特地攢着沒看，就等着能一口氣直接看完，現在一點進去，發現評分降到了6.5。

“……”

他好像有種不好的預感。

經紀人回來了，把他的冰袋拿開，吓了一跳：“又怎麽了！”

剛剛被哄好一點了的林海陽小同志，現在眼淚水又包不住了，整個人呈鹹魚癱在座椅上，默默流淚。

林海陽摸着手機，終于忍不住哭出來：“又是BE！又是BE！！我要給她打負分！！每章都打一個！！！”

經紀人：“？”

話雖這樣說，林海陽在晚上回去評論的時候，依舊乖乖打了兩分，賣萌打滾：

天天向上：太太下次寫HE嘛！！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