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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和墨染到達銀鈎賭坊的時候正是午後時光，賭坊并未開始營業，但大門已然打開。大門開着，是因為來賭博的人都知道賭坊的規矩，不會硬闖進去惹得主人不快。西門吹雪卻不是來賭博的，更不是會理會別人規矩的人。他就帶着墨染，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大門，那氣勢就好像是老板來視察産業那般理直氣壯。

雙腳剛剛踏進大門，便被兩名大漢擋住了去路。那兩人長得孔武有力，一看便是賭坊的打手。其中一人冷冷問道：“你來過這裏吧？”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瞥了那人一眼。只一眼，已足夠讓那人僵住。

另一人看夥伴僵硬地站在那裏，心知遇到了硬點子，高聲道：“二位該知道我們賭坊的規矩，不到晚上不營業，若是二位打算硬闖得罪了我們老板，可別怪小的沒提醒過二位。”

西門吹雪仍是不說話，墨染倒是盈盈一笑，道：“我們不過是來找飛天玉虎的。”

飛天玉虎？兩個漢子面面相觑，不知所雲。就在他們大惑不解之時，一個穿着講究、面目斯文的中年人從內堂走了出來，他深深看了西門吹雪和墨染一眼，躬身道：“二位貴客，我家主人有請。”

“主人？老板，你說什……”其中一個漢子看到中年人的态度極是詫異，不禁大聲說道，話沒說完卻沒了氣息。只見他的額頭上插着一支梅花镖，而那發镖的人，正是那個中年人。不用看，另一個漢子也是同樣的死法。

“讓兩位見笑了。”中年人又施了一個禮，在前面躬身領路。

“他們叫你老板，那你就是藍胡子？”墨染道。

中年人眼中寒光一閃，卻是沒有答話。

“你長得很斯文嘛，為什麽會叫藍胡子呢？見過你的人都說你青面獠牙，很是怕人，我卻覺得你像一個教書先生。”墨染繼續和中年人搭話。

“四條眉毛的陸小鳳都可以少兩條眉毛，藍胡子沒有胡子也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了。”中年人答道，神态從容。

“你見過陸小鳳了？”

“是。陸公……小姐現下正和敝主人喝茶。”藍胡子在說到陸小鳳時臉色很是扭曲，想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名滿天下的陸小鳳會以女裝示人，而且穿起女裝來頗有一些姿色。

“我卻不知嗜酒如命的陸小鳳也會喝茶，飛天玉虎果然好本事。”

“陸小鳳不喝茶，陸小姐卻是要喝的。”藍胡子說着挑起門簾，帶着西門吹雪和墨染走進了一間水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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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初秋，天氣帶了微微的涼意，水閣外只剩了一片殘荷。

“當日我早該料到來找陸小鳳的是西門莊主的，畢竟天下能有如此不凡氣勢的人不多。”一個頗為溫潤的男聲從水閣內傳出來。

墨染循聲望去，只見方玉飛斜倚在一張美人榻上，穿着一身暗色的寬大衣袍，說不出的風流倜傥。那方玉飛本就男生女相，一副好皮囊不知迷惑了多少女子，如今他以手支頤杏眼微眯着看過來，竟是帶着讓人驚豔的媚色。

“呵，能有如此氣勢的人雖然不多，飛天玉虎卻絕對是其中一個。”墨染走過去坐在桌旁，順手拿起一只桔子把玩，“方公子如此人物，定是重情重義之人，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方公子可願将那羅剎牌物歸原主？”

方玉飛看着西門吹雪也走到桌邊坐下去，并未說一字，不禁也來了興致，道：“這位公子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聽小公子的意思，莫非你是這羅剎牌的主人？”

“正是。”墨染翹起嘴角笑笑，大大的鳳眼勾起一絲無邪的風韻。

“哈哈哈哈，天下誰人不知羅剎牌是西方魔教的傳教信物，就如皇帝老兒的傳國玉玺一般寶貴。若是那玉天寶以羅剎牌的主人自居我還可以理解，小公子又憑什麽說自己是羅剎牌的主人呢？”方玉飛哈哈大笑，灑脫肆意的樣子竟也好看得很，難怪有那麽多女人不管不顧地貼上來。

“我說我是，自然有是的道理，即便我不是，方公子也不會是吧？”墨染面不改色地說了一堆是不是，換做常人只怕要讓他繞暈了。

方玉飛顯然不是常人，他說道：“以前我不是，現在卻是了。前幾日玉天寶自願用羅剎牌抵消賭債，既然羅剎牌作了償還債務用的抵押物，那便是我的，又何來物歸原主之說？”

“若方公子不是‘西北雙玉’中的飛天玉虎，這羅剎牌歸了公子也沒什麽。不知方公子是不是飛天玉虎？”墨染和方玉飛對視，墨色的眸子沉靜如夜。

“我是不是飛天玉虎，西門莊主不是早就知道了？說來方某真是佩服西門莊主，這麽些年來，從來不曾有人識破方某的身份，西門莊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方玉飛端起床邊小榻上的酒杯，輕抿了一口，漂亮的眉微微挑起，神色之間沒有絲毫的敬佩之意。

“并不是我。”西門吹雪冷冷道。

“此話怎講？”方玉飛的眉峰挑得更高。

“你該明白，萬梅山莊的暗衛總有一些地方去不得，有一個人的勢力卻能毫無顧忌地遍布五湖四海。”

“你說的可是江湖人稱‘九公子’的那個人？”方玉飛微微色變。

九公子。那個人比他方玉飛還要神秘莫測，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那個人一直都是那麽的默默無聞，然而就是因為太過默默無聞了才可怕。他不動聲色地将觸手伸向士農工商各個領域，在別人無知無覺之間就握住了整個國家的命脈。他輕哼一聲，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惶恐不可終日；他一個眼色，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睡夢中掉了腦袋。更讓人忌憚的是，人們不但不知道他的真面目，連他的手下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也許你去買糕點的糕點鋪老板就是那人的手下，也許前一刻還在你懷中賣笑的女人下一刻就會因為那個人的號令向你亮出利刃。

陸小鳳可怕嗎？可怕。至今為止，沒有人能破掉他的靈犀一指，連西門吹雪也不能。可方玉飛不怕，他作為方玉飛的時候是陸小鳳的朋友，他知道怎樣對付陸小鳳最有效，最不濟也能溜之大吉。方玉飛卻有些怕九公子。

“西方雙玉”并非虛名，飛天玉虎能和玉羅剎齊名也是憑着自己的一身真功夫。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見雙玉，大勢已去。江湖的傳言自有它的道理。

飛天玉虎生平未逢敵手，如今遇到西門吹雪也是閑坐喝酒，意态安然，可是九公子卻像一根針，他看不見，偏偏知道那根針就在自己周圍，一不小心就會被紮到。這種感覺沒有人會喜歡。

西門吹雪沒有回答方玉飛的問話，他本就冷情，如今有了心尖上的人，更是吝啬辭令，只想把自己不多的溫情全給了那個人，不要造成浪費。他只要冷冷地看着方玉飛，黑亮的眸子裏放上一抹譏諷就夠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想再和西門莊主糾纏，羅剎牌并不在我這裏。”方玉飛在和西門吹雪的對視中敗下陣來。他輕斂衣袖，露出送客的意思。

“小小一面羅剎牌代表着整個西方魔教，方公子難道還舍得給別人不成？”墨染挑釁地道，手上卻把桔子剝好了送到了西門吹雪的手邊。

“……的确是給了別人。”方玉飛看到西門吹雪冷着臉接過墨染遞過來的桔子，竟一瓣一瓣喂還給了墨染，臉上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若那個人……能這般待他……

又何至于此。

墨染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他原和西門吹雪料想方玉飛存了吞并西方魔教的野心，和玉天寶狼狽為奸，是以羅剎牌必在他的手中。怎承想方玉飛會舍得把羅剎牌給別人？

這微一驚訝，遞到嘴邊的桔子就有點嗆到了。他輕咳兩聲，在西門吹雪給他拍背順氣的時候道：“卻不知是哪位佳人，能讓方公子如此舍得。”

“佳人？的确是佳人。”方玉飛露出個苦笑，“只是那佳人偏不要我送的，掏出了大把的銀子來買。”

“方公子還未說那人是誰。”

“他不在意我，我卻不能對不起他。”方玉飛搖搖頭，隽秀的臉上那悵惘的表情讓人心疼，他直愣愣地盯着西門吹雪還放在墨染背上的那只手，道，“西門莊主若想知道，不妨和我比劍一場。我生平未逢敵手，薄有虛名，該是不會辱沒了西門莊主。”

“你要和我比劍。”西門吹雪道。

“正是。”說話之間，方玉飛已飛身而起。他的速度奇快，功力稍弱的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劍從何處來，又在何時拔了劍。他好像一彈指間就到了西門吹雪面前，根本沒有留給西門吹雪反應的時間和餘地。

他出手出得這樣快，反倒讓人辨不出，他這是想要一擊必勝，還是一心求死。

畢竟西門吹雪不是他生平之中所見的那些人。

西門吹雪不用拔劍。

西門吹雪自己便是劍。

人和劍鬥，鮮少有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