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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飛一彈指間就将劍刺到了西門吹雪的喉邊，西門吹雪卻是一剎那間便化身為劍。

一彈指已是六十剎那。

方玉飛對于西門吹雪的認識肯定還停留在“明月夜，紫禁巅，一劍破飛仙”，他不知道，世人所謂的“劍神”，并沒有成為他們料想的樣子。

西門吹雪不是神，西門吹雪還是人。

西門吹雪不但是人，還因為心中有了皈依化身為劍，無所不破的劍。

他的強大已經再也不用憑依外物。他不需要蓄勢，不需要拔劍，不需要招式。所以沒有人能比他更快。

而不快，只有死。

方玉飛喉間已有一絲紅豔，他手上的劍微顫，劍尖卻再也碰不到想到碰到的那個地方。他瞪大了眼珠，沉重地粗喘：“西門吹雪……竟也會失手嗎？”

“只不過多留你一刻，你一心求死，有辱我的劍。”西門吹雪淡淡道。剛剛那鋒利無匹無堅不摧的氣勢已經收得幹幹淨淨。

“你……竟到了……這個地步。”方玉飛驚嘆着吐字，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

他怎能不驚嘆。西門吹雪出手便是一擊必殺，世人皆知。可是一擊必殺并不就是好。一擊必殺不只是說明了他快，也說明了他并不能掌握手中的分寸，然而不能收發自如的力量終有一天不止傷人，還會傷己。若是他在和葉孤城比劍的時候能夠控制住劍意，今天可能會是另一個結果。控制不住劍，便只能被劍所制。而如今的西門吹雪，顯然再也沒有為劍所制的可能。這個人對于劍道的領悟和天賦，只怕會是曠古絕今，再難有人能夠超越了。

“呵，咳……我怎麽可能一……心求死……”方玉飛的喘息愈發劇烈起來，“我……我還想……”

“你都要死了，想見的還是那個人，是不是？”這時候一個清冷的女聲傳進來，接着，水閣之中又多了一個女子。那女人穿着件綠色的柔軟絲袍，絲袍輕薄，襯得她膚如凝脂，身姿曼妙。“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大抵說得就是這樣的女子。

她的身段和臉蛋如春天那般美麗迷人，眼睛卻如冬天的冰雪般冷硬。她一路走過來，一路用她那雙冷冰冰的眼睛盯着方玉飛，眼中恨意和愛意交纏厮打，硬生生化作了絕望。

“你的野心呢？你的多情呢？怎麽到了那個人身上全都不見了？我們被你當做一群母狗，那個人卻被你當做天仙，可你以為你在那個人眼裏算什麽？”她走得很慢，邊走邊說，似乎離方玉飛近一些，那些絕望的感情便越濃烈。

“野心……早就沒有了……”方玉飛無力地仰躺在地上，眼神一片空茫，他嘶聲說着話，字字如泣血，“野心……什麽用也沒有，任你……是……是天王老子，他……看不上你，就是……看不上，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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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上你你就要死？方玉飛，你還是不是男人？”那女人的聲音陡然尖利，臉上的冰寒寸寸碎裂。她快步走到方玉飛近前，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下來。即使你愛的人從不愛你，他若死去，同你自己死去的感覺是一樣的，不，大概心中會更痛楚吧。

“你……你還有什麽話要和我說麽？”那女人湊近方玉飛，淚一滴滴滴到方玉飛的臉上，她顫抖着問，語氣裏有苦楚和小小的期盼。她也許盼望着，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方玉飛能幡然悔悟，對她說一句愛。

然而方玉飛什麽也沒說，他只是喘息着，任那雙迷人的桃花眼一點一點暗淡下去，直到再也沒有焦距。

“姑娘……”墨染忽然有些不忍。戀愛中的人總是格外容易同情別人，因為自己幸福所以希望別人也幸福。

方玉飛身上的寂寞墨染最是懂得。他說他并未一心求死，是因為他沒發現他心中的失意。他情願把羅剎牌送給那人，等于他情願把自己所有的野心埋葬，可那人不但不屑一顧，還要掏錢來買。這不是扇了他方玉飛一個響亮的耳光，這是判了他永世永劫的無間地獄。

求而不得，求而既得，唯心而已。若心不曾被重傷，求而不得也甘之如饴；若心已然零落成灰，求而既得也不過是徒增傷感。方玉飛的心，已經被那人捏成了碎片，再難成活。雖然墨染還不明白他和那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但從那女人嘴中，也能猜想出大概。

“你們怎麽還在這裏？”聽到墨染的聲音，那女人擦去臉上的淚痕，一張臉又變得冷冷冰冰，她還是看着方玉飛，光影掠過她的側臉，竟顯得她的臉像是透明的一般，“你們這樣不去追陸小鳳行嗎？”

“追陸小鳳？陸小鳳去哪裏了？”墨染從剛才就奇怪本該和方玉飛喝茶的“陸姑娘”去哪了。按理說，陸小鳳應該呆在這裏等着他和西門吹雪的。

那女人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道：“拉哈蘇。”

拉哈蘇是一個極北的地方，要越過松花江。現在雖然是初秋，只怕那邊的天氣已經滴水成冰。花滿樓素來怕冷，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陸小鳳怎麽會帶他去那種地方？

“他為什麽要去拉哈蘇？”

那女人盯在茶盞上的眼睛終于擡起來，與此同時，她那張成熟美麗的臉上綻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緊接着，墨染就看到兩行血淚流了出來，一滴一滴滴在素白的茶盞裏，暈開妖豔的紅。

“！”他來不及多想，猛撲到西門吹雪身上，雙手緊捂住西門吹雪的眼耳口鼻，用身體将西門吹雪往水閣外面擠。

西門吹雪領會了他的意思，一手攬了墨染的腰使出輕功向外飛掠，一手向那女人射出幾道劍氣。

然而還是晚了。那女人既然是方玉飛的入幕之賓，就不可能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她的輕功和手法都遠出西門吹雪的意料。那一盞茶天女散花般潑過來，饒是西門吹雪反應得快，拉開了他們和那女人的距離，仍是有大半落在了墨染身上。激射出了一段距離的水珠仍有着不小的力道，落在墨染身上激起他一陣陣顫抖。縱使西門吹雪的那幾道劍氣已經讓那女人橫屍當場，墨染也已然受傷。

所有事情的發生不過是在一彈指間，西門吹雪帶墨染移出水閣，剛想足下點水掠過這片池塘，就被墨染使勁拉了一下袖子。他分神去看墨染，一驚之下便洩了氣，摟着墨染栽進了池塘。

墨染的背上的衣服已經被盡數腐蝕，背上的肌膚一片鮮紅，就像是有誰潑了一盆鮮血上去，可是剛剛那女人潑過來的是被茶水稀釋過的血淚，顏色相當淺，而且小半盞茶怎麽可能覆蓋那麽大的面積。

原本碧波蕩漾的池水，在他倆落下去以後，竟也泛出了微微的紅色。

“主人，趕緊從池子裏出去，我沒事。”墨染出聲，聲音雖然有些低，但不是那種衰弱。

西門吹雪發力将兩個人從池子裏撈到岸上，定下心來細細檢查墨染的身體。

“主人，這就是還君明珠。”墨染任西門吹雪陰沉着臉對他上下其手，斜倚在西門吹雪身上，道，“這種毒無色無味，中毒者毒發時會流下兩行血淚，而這毒之所以比看朱成碧還讓人忌憚，是因為那流出的血淚會揮發出一種無色無味的毒氣，毒氣經眼耳口鼻進入人體，那人便會立時流出血淚而死。這樣除非那個空間之內的人畜死絕，不然還君明珠是不會失去效果的。當初蘇璃用這毒屠戮過一個山寨，那山寨一刻鐘之內便再無生者，半個時辰後連山上的草都枯死殆盡。”他閉了閉眼，把自己從回憶中□，撐起身，轉過去看西門吹雪，“主人沒事吧？”

“這句話你不該先問問自己嗎？”西門吹雪的聲音低沉，帶着隐怒，口氣簡直稱得上惡狠狠了。他的眉峰緊蹙，手撫墨染背的動作卻是和語氣截然相反的輕柔。

“主人~~女娲娘娘不是說了保證墨染毒物不侵嗎？主人可沒有這一層保證，萬一被這還君明珠碰到了，讓墨染一個人怎麽辦？墨染……絕難忍受再離開主人身邊。”墨染鑽到西門吹雪懷裏，将整個紅腫的背暴露在空氣裏，任西門吹雪掏了上好的金瘡藥給他擦。

“你……”西門吹雪想說，難道他能忍受他再次離開他嗎？然而他終究是不擅長說這些話的。心疼，便只能更用心的給那小混蛋塗藥。西門吹雪瞳眸微暗，下次絕對不能再發生這樣的事情。這樣，明明他在他身邊，卻仍是不能護他周全的事情。

“所幸這次那女人用的不是真正的還君明珠，不然主人你哪裏還能坐在這裏和我說話？”墨染在西門吹雪懷裏蹭蹭臉，緊了緊抱着西門吹雪腰的雙臂。

“不是真正的？”

“嗯，”墨染望望身後已經回複碧色的池塘，“這個明顯效力不夠，用水就把氣味溶掉了。真正的還君明珠散發出的氣味經過七天才能自然消散。話說回來，主人你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方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