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清晨。有着冬日的清冷。

墨染睜開眼睛,入眼的是水紅色的帷帳,上面用金線繡着大朵的牡丹,顯得雍容而不媚俗。他咧開嘴,傻氣地笑了一下。

昨天西門吹雪被宮九趕到了客房,說什麽新婚前新娘子和新郎不宜相見。他倆雖然不在乎這些說法,總也覺得遵從了這些俗理還是好的,便應了。

墨染換上喜服,這還是他第一次穿紅衣,有些微的不自在。他坐在鏡前梳頭發,腦海裏想着西門吹雪今天是不是還是會穿着一身白衣出現,畢竟從第一次見西門吹雪到現在,他就沒在西門吹雪身上看到過別的顏色。呵呵,萬紅叢中一點白嗎?墨染正想得高興,就聽到房門被人推開了,接着鏡中便映出了西門吹雪的身影。

他竟然穿了紅衣。

梳子啪噠一下掉落在桌子上,墨染的手還傻傻地虛握着。

“怎麽?”西門吹雪走到墨染近前,拉下他還僵在空中的手握在手心。

“沒……沒什麽,就是我從來不知道主人穿紅衣也這麽好看。”墨染幹脆大大方方地打量西門吹雪。

和墨染收腰寬袖的款式不同,西門吹雪的喜服和他平日穿的衣服樣子相似,只是繡工更加繁複,袖口滾了金邊,襟扣是打磨得圓潤的上好玉石。若說白衣的西門吹雪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上仙,那如今一襲紅衣的西門吹雪就是浴血而歸的修羅。他的眼角眉梢還帶着森然的冷意,漠然的眉目卻因為如火的衣袍帶了幾分餍足與倦怠。墨染以為自己認識的人當中,最适合紅衣的該是方玉飛,可這時他才知道,西門吹雪穿紅衣也端的是光芒萬丈。方玉飛的紅裝帶着濃濃的驚豔,西門吹雪的紅裝帶着無比的雍容。

西門吹雪彎彎嘴角,伸指彈了墨染的額頭一下,随手拿了桌上的紅繩綁了墨染的一縷烏發。

“就這樣吧,我喜歡你散發的樣子。”西門吹雪特別愛看墨染烏發披肩的時候吃東西的樣子,像小松鼠一樣,用曾經看到的詞來形容是什麽來着?哦對,呆萌呆萌的。

“好。”墨染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和西門吹雪核對了今天婚禮的流程。

然後西門吹雪去山莊門口迎接客人,墨染有些緊張去了趟茅廁。

“怎麽出恭都不讓人安生。”墨染揉揉額角,轉身對着身後的假山石說道,“這位朋友是來參加婚宴的嗎?”

“……自然不是。”沉默了一下,一個人從假山後面轉了出來。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勁裝,背後背着把古雅精致的劍。他的站姿挺拔,眼神卻透着一股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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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閣下有何貴幹?”墨染皺了皺眉,從心底不喜歡這人,暗地裏攥緊了手指。

“你是西門吹雪将要過門的妻子?”那人不答反問。

“……不錯。”妻子應該不一定指女的吧?按照成親的含義來說,自己的确是要陪伴西門吹雪一生之人。

那人眼神有些古怪地瞟了墨染的胸部兩眼才端正了姿态:“如此還請姑娘随我走一趟。”

“走一趟?”墨染雖然對那聲“姑娘”不滿,倒也沒放錯重點,“卻不知閣下為何找上我。”

“私仇而已。”那人眯了眼。

“私仇……情仇?”墨染猜的極不确定。

“是。”那人似是有些急躁,朝墨染逼近過來。

“別動。”墨染心中驚訝極了,要說西門吹雪殺了誰的爹滅了哪一門他都是信的,唯獨這個情仇無從說起。他心念一動,手勢微合,心字灰就發揮了功效。

“你!”那人只覺得身上一陣酥麻,接着就動彈不得,不由得大駭。

“什麽情仇。”還沒等那黑衣人從這個驚吓中緩過神來,就又被這冰冷的聲音吓了一跳,一個一襲紅衣的青年人忽然出現在視線中,腰間佩着一把造型奇古的烏鞘長劍。

那萬年寒冰一樣的凜冽氣息即使是喜慶的紅衣也掩不住,黑衣人一下子就知道了這青年人的身份,西門吹雪!

“我的話不會問第二遍。”西門吹雪掃了一眼發愣的黑衣人,如同一個富翁對一條卑賤的狗的最大施舍。

“西門吹雪,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殺了楚楚竟然還不敢認嗎?我們一定要找你報仇!”

“楚楚?我不認識這個女人。至于你的‘們’,若是指華山的‘一指通天’華玉坤、江北的‘多臂仙狼’胡辛,那你不用指望了。”

“……西門吹雪,就算只有我自己,我也要向你挑戰。”那男人眼中的火焰漲了又落,終于将視線定格在西門吹雪身上。

“你要挑戰也要先報上名來吧。”墨染想到楚楚,心中稍有不快。

“我是披風劍的杜白。”那黑衣人倒是答得爽快。

“原來是‘烏衣神劍’。”墨染點點頭,“你和華玉坤、胡辛湊在一起,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真是各有千秋。按理說你們三個應該是沒有什麽關系的,如今竟為了一個女人聯手和萬梅山莊作對,倒是不知你們和那個楚楚有什麽關系。”

“我們都愛楚楚。”仍然是毫不拖泥帶水的回答。

愛?這真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名諱。

“楚楚還那麽小,就像一朵嬌豔的花,賈樂山不懂得珍惜她,我們卻懂得。我們幫着賈樂山做事就是為了她。可恨上次你血洗賈府時我們被委派出去了,不然也不會……”

“拔你的劍。”西門吹雪已不想再和杜白啰嗦,他為什麽要聽一個觊觎自己主子女人的人大吐苦水?眼見着吉時就要到了。

“……”

墨染眨眨眼,動了下手指,杜白終于得回了自己身體的主動權。

呼出一口氣,杜白本來暴躁的氣息竟然一下子平順下來。他就那麽靜靜地站着,好像一只收斂了利爪的豹子。

相比之下,西門吹雪好像過于放松了。就在某個西門吹雪眨眼的間隙裏,杜白動了,他一口氣完成了拔劍刺出的一系列動作,劍光如虹直逼西門吹雪。

劍上的寒氣已經傳到了眼睫,西門吹雪卻只微微一動。

可僅這一動,已經讓杜白的劍再也不能動。

“靈犀一指?”杜白恨聲,“你怎麽會靈犀一指?”

“我不會。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只教給了花滿樓。”西門吹雪的兩指仍舊夾着杜白的劍峰,就只是這麽不可思議的一下,就斂去了所有的劍光。

“杜白,你該知道,在交戰雙方實力差距過大時,就算實力強的一方只是随随便便出了一招,實力弱的那方也是架不住的。我真是不明白,你們三個選擇今日來,便是為了尋我們的晦氣麽?”墨染輕輕撫額。

杜白不答。他本極是傲氣,覺得自己的劍法已經不錯,而西門吹雪不過是浪得虛名。他們這種人,總是很容易誇大自己踩低別人,不然怎麽會把一朵霸王花當做沒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溫室小花?

西門吹雪手指用力,掰斷了杜白的劍鋒:“你們往來替玉天寶和賈樂山傳信,也該關去鏡鐵山。”

說完了領着墨染就走,杜白面如死灰想要魚死網破再拼一回,卻覺得頸後一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暗衛一從他後面蹦出來把人扛到肩上,嘟哝着“重死了”三兩下就不見了。

那邊賓客們早已入座,就等着一對新人了。

遠遠地見着西門吹雪和墨染走過來,一衆人都覺得晃了眼。

冬日暖陽下,并肩而行的那兩個人俱是姿容出衆,儀态萬方,僅是一路行來,便風流無限。

“你們兩個還想不想成親了?還不快給我過來!”宮九喊了一嗓子,衆人才重又各自談笑,不再盯着那兩人發呆。

來參加婚宴的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不會說些龍陽敗俗之類的混賬話,婚禮自是順利進行。除了陸小鳳傷沒好利索,花滿樓不準他碰酒以至于他精神不振外,大家都擺出了一副笑臉。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對拜。

由于沒有新娘,兩個人都在外面敬了一圈酒才一起回到卧房。桌案上的龍鳳紅燭已經燃起。

墨染狠狠掐了自己的臉頰一下。

“怎麽?”西門吹雪關好門回身就看到了墨染虐待自己的這一幕,微微笑着拉下他的手。

“有些不真實,掐掐自己看是不是做夢。”墨染老實回答,然後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看着西門吹雪倒出兩杯酒。

“你盡可以通過別人的反應來試。”西門吹雪說着把其中一杯酒遞給墨染。

“哦。”墨染接過酒杯,眼珠轉了轉,手就悄悄摸上了西門吹雪的大腿。

“……”西門吹雪按住那只作怪的手,覺得被掐的地方還挺疼的,“我是指陸小鳳。”

“這世上也就他這麽無聊,喜歡聽別人牆角。”墨染嘟嘟嘴,壞心地勾了勾手指。只聽撕拉一聲,接着又噗通一聲,初步判定是陸小鳳忽然摔下來,被花滿樓拉了一下沒拉住,還是結結實實摔到了地上。

“倒是方便了你惡作劇。”西門吹雪搖搖頭,勾住了墨染的手臂,低頭湊近墨染手中的酒杯。

墨染狡黠一笑,忽然想要任性一回,幹脆接着用心字灰惡作劇了。

于是西門吹雪就這樣低着頭僵在了交杯酒的酒杯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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