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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和人這麽貼着睡過的林夏風睡得很不踏實,半夜又醒來一次,偷偷的把腳伸到被子外面去乘乘涼,覺得不那麽熱了才又睡去。
早上的時候,林家安出去買早飯,柳含章來叫兩個小的,遲重越倒是被她拉扯着醒來了,自顧自地在那裏穿衣服,林夏風晚上睡得不好,怎麽叫也不肯起。
“我來。”遲重越說完手就向林夏風的腰側擰去,撓他的癢癢肉。
“啊——”林夏風猛的一抖,睜開了眼。
“好了,自己穿衣服,你看重越,一叫就起,你呢你呢,就知道賴床,讓早點睡也不聽。”柳含章邊說邊還是坐到床邊,幫林夏風套毛衣。
“重越你去刷牙洗臉,熱水都給你倒好了。”柳含章邊照顧外孫邊囑咐遲重越。
“不要,我要幫弟弟穿衣服。”遲重越覺得林夏風“被”穿衣服的模樣很好玩,就自告奮勇要幫忙,林夏風腦袋噗的一下從套頭毛衣裏伸出來,露出一張瞌睡的臉,遲重越捏了林夏風的臉一把,還朝着一臉迷茫的他傻笑。
“好好好,你們快點,不然要遲到了。”柳含章見兩個孩子玩起來了,就催促道,
兩人洗漱完坐在一起吃了早飯,又說要自己去學校。
“哎喲,重越真懂事呀。”柳含章誇獎遲重越,“那夏夏,你跟哥哥一起去吧,外婆今天解放了,不送你們了。”
林夏風望了望遲重越,又望了望他外婆,被遲重越拉着出門了。
柳含章這一陣子的确是精力不濟,人沒有什麽力氣;她的右腿上有嚴重的靜脈曲張,不僅是因為教書需要長久站立,而且以前年輕的時候不愛護身體,經常下班回家走路累了就用涼水洗腳,所以右腿上“青筋”虬結,挺是吓人。她想着可能是因為靜脈曲張的原因,所以右腿不是很有力氣,坐着的時候還會不自覺顫動。她是早有打算去醫院看看的,看是不是能做手術去掉這個曲張的部分,但因為做手術要住院,所以一直沒去。
這天她坐在家裏,想着外孫也大了,讓他自己走着去上學也放心了,就決定等這陣子非典過去了,還是得去醫院看看。
林夏風每天跟着遲重越進進出出,在一張桌子上寫作業,在一張床上睡覺;遲重越每天都貼着他睡,有時候還把腳擱在他腿上,害得他只能越睡越靠牆,直到柳含章把他們的厚被換成了薄薄的毛巾毯,這場疫情才算是在這個城市被宣告結束,白薇薇作為先進工作者,上了電視和報紙,她在家裏好好休息調整了幾天,把兒子接回了自己家。林夏風自此早上不再和遲重越一起上學,開始一個人走去了。
這天,他上完奧數班,卻沒見遲重越過來,有點不習慣,連書包都忘記整理,童笑語見他發呆,叫他一起走。
“你先走吧,我還要等我哥哥呢。”林夏風揮揮手讓她先走。
童笑語撇撇嘴,挺不屑的樣子,“那我先走了,再見。”管自己走了。
林夏風等了一會見遲重越沒來,才想起整理書包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他不知道該是去遲重越他們班找他,還是該就在這裏等着。去找,他怕在路上錯過了;不去找,他又不知道遲重越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是不是今天根本沒來上學。
胡思亂想了一陣,遲重越才匆匆趕來。原來他今天語文卷子答的不好,硬是被老師叫去辦公室,指着他的作文長籲短嘆說怎麽總是寫成這樣,他一邊虛心接受批評,一邊在心裏着急,心想夏夏肯定等死他了,這個笨蛋,肯定等在走廊上不會來找他。到了一看,還真是這樣。
“你傻不傻。”被老師蘿莉啰唆地批了一頓,他心裏本來就不高興,看見林夏風在那兒等着,不知道為什麽更不高興了,“你不會來找我嗎?以後這種事情,你就從你們這層上來找我,我要是被叫到辦公室去了,你就自己回家呗。在這裏等着,教室門都關了你知不知道啊。”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不要,我會等你的。”林夏風聽他說了長長一段,只記得他說讓自己不要等他。
“那行嘛,你等呗,你要等也找個人多的地方,你來我們教室等,這裏一下課人都沒了,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林夏風心想當然害怕呀,怕你你今天不來找我了,怕我一會要一個人回家了,等這麽久,天都暗下來了,但還是搖搖頭,“不怕。”
遲重越為他的嘴硬而感到挫敗,牽起他的手,“走吧。”
卸下接送外孫的重擔,疫情解除醫院如今也去得了,林惟康來接柳含章去醫院看病。出來的結果很糟糕,柳含章這種精力不濟右腿顫動的情況,并不是由于靜脈曲張引發,是她患上了帕金森氏症。
林惟康是從林家平那裏輾轉聽到母親最近身體不适的消息的,并不是柳含章告訴他的;他并不覺得靜脈曲張是什麽很嚴重的毛病,而且和柳含章實在沒有共同語言,一路上都很少說話。現在聽到醫生說柳含章是患上了帕金森氏症,林惟康也有點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毛病,聽醫生講的這似乎不太嚴重,但看母親的表情,又似乎不太好。他沉默着,不知道該說什麽。
回去的路上,林惟康想了想還是開口說:“媽,靜脈曲張的手術的話,你要做還是跟我講,我去幫你聯系個好點的醫生,到時候住院開刀我也會照顧你的,夏夏我也會帶回家去的,你想好要做手術的話就跟我講,這個帕金森我是真的不懂,不過醫生說年紀大了是會這樣的,我去幫你打聽打聽,看什麽藥好給你買來。”
“奧,好,這些事你不用煩心的,我們兩口子還沒老到那種地步,我們醫保都很好的,你不用擔心。”柳含章說得克制又客氣。
車裏靜悄悄的,林惟康從後視鏡裏打量母親,看她樣子很沒精神,有點失魂落魄的感覺。
回到家裏,柳含章重新打起精神來做家務,做着做着,眼淚卻掉下來了,林家安他們數院有一個同事老劉也是得的是帕金森,沒過世時夫妻倆去看望過他,看見他躺在醫院已經完全不能動的樣子真是很辛酸,女兒兒子算是孝順,但工作都忙,不可能日日陪伴,請的護工都不滿意,換了一茬又一茬;後來真是身體器官都衰竭了,來不及搶救,在一個下午靜悄悄地走了,活了87年,算是喜喪。參加追悼會的時候,柳含章私底下還和林家安說,躺了那麽多年,對于家人和自己真的都是折磨,如今才算是解脫。柳含章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可能全身無力地躺在床上要死不死要活不活,就覺得悲痛到簡直想大哭一場。
快到中午的時候,林家安回來了,他現在剛從教書的崗位上退下,還閑不住,上午沒事就喜歡去外面逛逛,下午就坐在家裏寫書,過得十分有滋有味。柳含章就在吃飯的時候,把自己的病情給老頭子說了。
“唉……”林家安也想起了當年那個同事,“可我記得老劉是八十二歲的時候才确診這個病的啊,你這……有點早啊。”柳含章今年才67歲。
“我也想不到,我一直以為是靜脈曲張的原因。”
“那醫生怎麽說,還有你這靜脈曲張,要去手術嗎?”
“還能怎麽說,就吃藥控制呗,慢性病,治不好的。靜脈曲張的話,看着再說吧,做手術誰照顧夏夏?”
“我難道不會照顧夏夏嗎,夏夏自己不會照顧自己嗎?真不行的話,放我哥那兒去住幾天也沒事。”
“各人有各人的事,沒的拿這事兒去麻煩人家。康康當年不就是這麽和我們生分的麽”
“唉,這是兩碼事,能比麽?你這人真是……”林家安嘆氣。
日子還在繼續,林夏風并沒有很快發現外婆有什麽不同,雖然柳含章最近晚上睡覺前總是和他說“夏夏你要蓋好被子以後一個人睡就沒有人給你蓋了”這樣的話,林夏風想,現在天這麽熱,不是都蓋毛巾毯麽,誰還蓋被子?
林夏風進入五年級的時候,通過選拔進入了奧數培訓班,于是每天的任務量不再是下午加一節課那麽點了,正常放學以後就要去上,上到什麽時候全看老師心情,當然,五點半之前總是能放掉的。
這種競賽班,都是五六年級合上的,反正當年遲重越是沒考上,為了能和林夏風保持一致的放學節奏;如今,遲重越為了能繼續和林夏風一起放學,也要上奧數培訓班,白薇薇感動于自己兒子這麽追求上進,托認識的老師打了聲招呼,讓他跟也去上了。
林夏風雖然不高興每天放學都很晚這件事,但學的是很認真的,他對于數學的确也有天賦,理解的快,很久都不用柳含章幫他先用高次方程算出答案然後再倒着套用他們課本上要求的思路教他了,倒是遲重越,也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總是纏着林夏風問他題目。
過完秋分,天黑的越來越早了,這天輔導老師拖堂拖太晚,他們下課已經五點二十了。
童笑語還想和林夏風讨論問題,說一道題目的另一種解法,遲重越聽得不耐煩,看林夏風居然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就擋在了他面前:“有什麽問題不能明天再問嘛,天這麽黑了,你外婆又要等了。”他想趕的人是童笑語,話卻是對着林夏風說的。
“喂!你怎麽每天都這麽急啊,趕着投胎啊。”童笑語怒。
“這麽晚了當然要急,回家飯菜都涼了。”遲重越争辯道,“你覺得對你就這麽寫呗,幹嘛非要別人也承認你的思路。”
“你這人怎麽這麽沒勁。”童笑語那時還沒有練就伶牙俐齒,最多就是幫老師做事情的時候,在辦公室裏聽來了幾句他們批評闖禍同學的刻薄話,現學現用一下。
“好黑。”林夏風嘀咕着。在夜色中,車水馬龍顯示出和白日不一樣的景色來,正是下班高峰,車輛好像不會間斷似的在校門口的街上流動着,那個專門在上學放學時間指揮交通的交警也已經不在了。
“來,跟上呀,我拉着你走。”遲重越很自然的把手伸給林夏風,示意他跟着自己過馬路。
“哦……。”林夏風伸手拉住他。
這個路口可能是因為只有橫向的那條才是主幹道,明明有學校可就是沒有紅綠燈,非常之不安全,報紙上都報道過好幾次了。
過了馬路,就是N大的校區,沒什麽車了,可林夏風卻還是拉着遲重越的手,遲重越也沒有放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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